云梦村西,一处草舍之外,一群人聚集在院子之中,愁眉不展,焦急踱步。
此时一名身着粗褐的壮汉走来,人群中一名身着兽皮的男子迎上,急问道:“老苏,你可找到俺娃和老叶家的小子没有啊?”
那名叫老苏的汉子是村东的人家,力敌一头黄牛,闻名周遭村邑,在村中就属他人脉最广,如果连他都没有消息,恐怕就真的出事了。
只见苏寺摇了摇头,叹道:“唉,还是没有消息,我已经托人去附近的村落城邑打听过了,都说没有见过俩娃!”
“呜呜!”此时人群之中一名中年妇女哭了起来,“云儿一准是出事了,都怪我没有看好他!”
齐贤浓眉皱起,看向云梦谷方向,说道:“恐怕俩娃是误入了云梦谷,迷失在谷里了!”
此时人群中另几名猎户互视有顷,有人说道:“可是就这三个月里,云梦谷我们走过不下十回,都没有发现俩娃子啊!”
“云梦谷广百里,说不定——”他还未说完,便听人群中的中年妇女喊了起来:“呀!你怎么起来了!”
众人闻声,顺目看去。但见草舍之中,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病怏怏地靠在柴扉之上,勉力走出,朝在场的几名猎户深揖一礼:“多谢诸位的救命之恩,来日必定涌泉相报!”直起身子,有些牵强地说道,“然而在下不能再继续呆在这里了,必须得尽快离开,告辞!”言讫,就要离去。
此时齐贤拦住了白衣男子的去路,说道:“你身中奇毒,毒尚且未解,眼下就要离开,若是两日前的事情再次发生,你认为下一次还会有人救你吗?恐怕你只有在山中被野兽所食了!”
白衣男子坚持道:“虽死于野兽之口,总比不可料知的未来好——”话未说完,被齐贤抢过:“你还是回去休息吧!虽然乱世之中人命并不值钱,但就我们良心而言,也不可让你去送死”
白衣男子自知身体虚弱,无力照顾自己,又不能为他人添不必要的麻烦,无奈之下,只好拱手,正想说些什么,岂料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阿大,阿娘,我们回来了!”
众人大惊,忙循音看去,但见在星光之下,两道矮小的人影逐渐清晰!
“云(天)儿!”
几乎就在同时,人群中传出两个声音,旋即跑出一男一女,将二人抱在怀中。其余人见状,也相继走了过去。
感觉被身前人抱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叶潇天勉勉强强喊出一句:“阿、阿大!”
似是感觉自己用力过大,男子松开双手,仔细地打量着叶潇天,温声问道:“天儿,你快给阿大说说,你这些天,到底去了哪里!”不用说,此人正是叶潇天的父亲——叶宾。
叶潇天微微一笑,解释道:“我与阿云误入了云梦谷中,迷失在谷里,遇到了一个怪人,如果不是他,我与阿云怕是已经饿死在谷里了!”
“哪……你们是怎么走出来的?”叶宾一脸疑惑。
叶潇天笑答道:“是一只狐狸带我们出来的!”
“狐狸?”叶宾一皱眉,只听后面的齐贤说道:“老叶啊,既然孩子都已经回来了,就是好事,也不要问东问西了!在谷里呆了那么久,想必娃子是已经饿了,让他们先吃饱饭,然后休息吧!”
叶宾点了点头,对叶潇天说道:“天儿啊,咱先回去,阿大帮你做好吃的!”言讫,抓起他的小手,带着他离去。
此时齐云的母亲簿氏亦是抹了把眼泪,抓起他的小手笑道:“云儿,走,阿娘也帮你煮好吃!”
“嗯!”齐云应了一声,随母亲返回家中。
齐贤转身朝身后的众人抱拳道:“多谢大家帮忙寻找俩娃,改天老弟必定带上好酒,登门拜谢!”
苏寺摆了摆手,说道:“咱同为老乡,自然要互相帮助,这点小事不算什么!既然倆娃子都回来了,那么我们也该回去了!”
“那我就送送诸位老哥们吧!”
回到家中院里,齐云发现了一直站在大椿树下的白衣男子,转对母亲问道:“阿娘,这位大哥哥是谁啊?”
不待簿氏回答,白衣男子一拱手,自我介绍起来:“在下姓姜,名林雨,恐要打扰贵舍数日,在下十分愧疚!”
齐云眼珠子乱转几转,跑上前去抓住他的衣角,厚颜无耻地问道:“看大哥哥穿的这么华贵,想必是城里人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城里长啥样儿,大哥哥能给我说说城里的事情吗?”
“呵呵,”白衣男子笑了笑,“主有求于客,客自然不敢不从。既然你那么想听,待到明日空时,不妨给你讲讲!”
“好哩好哩!终于可以听听外面的世界喽~”齐云如获饬(chi)糖,开心的在院子里乱蹦起来。
四日后,一处井田之旁的大楸树下,叶潇天蹲坐在阴荫处,呆呆地看向田地。
眼下已交六月,烈阳火辣,万里天空并无一片云,从麦茬里长出的秋庄稼绿油油的已经没了脚跟。
老天今儿似乎特别整人,日头越来越毒,风却一丝儿也没有。谷田之中,正有一名健壮的中年男子手持长锄,汗如雨下,手臂机械而有力地前后摆动着。
荆国有法,男子不足冠年不许下地耕作。而他的母亲张氏又去的早,父亲叶宾一直不肯再娶一妻,所以他自小与父亲相依为命,吃的都是簿氏的奶。眼看着父亲背着火毒的烈阳,在田间戮力耕耘,汗流如注,他又不能帮上任何忙,不免心中酸涩,很不是滋味。
此时憋不住在家烦闷的齐云走了过来,将手中自制的木剑扔到他的脚旁,说道:“阿天,这天真是闷的慌!走,陪我去练剑去!”
叶潇天捡起脚下的木剑,看了眼父亲,长叹一声:“唉,正好我心情也不好,我们就去云梦谷里找师傅练剑吧!”
云梦村十里外的天空上,五名男子凌空而立,目视下方村落。为首的是一名身着白衣的青年男子,肌肤白皙,相貌俊美,腰佩一块异国“高”字玉佩。其后四人,则分别是身着墨黑色劲服、容貌凶煞、身材强壮的男子。
为首的高氏男子捏碎手中的灵虚飞鸟,一脸鄙夷地看向下方村落,就如俯视蝼蚁一般,冷冷地说道:“姜林雨,你跟本少主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结果还是逃不出本少主的手心!”
炎阳如火,谷田之中一片嫩绿,偶尔有微风拂过,庄稼成片迎风而舞。高氏男子等五人走进云梦村,看了眼四周田间的汗人儿。高氏男子走进一处打谷场中,伸手叫来一名正自锄草的六旬老丈。老丈见这一群人衣着华贵,应该是大国王孙,不敢得罪,便将长锄插在地里,走了过去。
待老丈来至近前,高氏男子笑问道:“敢问老丈,你们这村里,是否有一名叫姜林雨的异客?”
老丈勾头淫思有顷,点了点头,说道:“好像是有那么一个人,就住在村西的小齐家中!”
“多谢老丈,老丈果是好人!”高氏男子瞥了眼身边一名墨衣男子,男子会意,伸手从腰间取出一锭金子,走向老丈。
白衣男子见状,转身即走,远远的,似有泉水喷洒的声音传来,一物重重地掉落在了他的脚边。
村西齐风云家中,姜林雨正自帮着打理家务,忽然双耳一动,旋即走向了正在院里筛米的簿氏身前,朝她一拱手,说道:“齐嫂,在下观这天,似乎马上就要变了,不妨请先移步内室!”
簿氏看了眼万里晴朗的天空,还以为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当即笑了起来:“小姜啊,这天晴朗着儿,就是要变天了,也得等我将手里的活儿干完了才行啊!”
姜林雨哀叹一声,旋即走出了院子,岂料一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对他冷声说道:“姜兄,你这是要去哪儿?在下还想与你续完那未饮尽的酒呢!”
簿氏还以为那人是姜林雨的朋友,便放下手中筛子,走了过来,说道:“原来是小姜的朋友啊,外面天热儿,不妨进来饮些——”她未说完,姜林雨就伸手拦住了她,对她说道:“齐嫂,在下这位‘朋友’身份尊贵,饮的都是‘琼瑶玉液’,吃的都是‘精米粱肉’,恐怕看不上齐嫂的粗茶。还请齐嫂移步内室,在下正想与这位‘朋友’好好的一叙一叙。”
此时簿氏也似看出了不对劲,高氏男子衣着华贵,肯定不是她能得罪的主儿,还是听姜林雨的话,不要多事为好。
高氏男子见状,哈哈大笑起来:“姜兄好雅兴,好好的琼楼玉宇不住,非得来这鄙俗之乡呆这么久!看来姜兄是已经看破了人世,参悟了‘生死’大道,决意遁入世俗,抛弃众人,你这是不仁啊!”
姜林雨目露冷芒,道:“高兄过奖了。能看破人世,参悟生死的人,远在山林之中,你我皆处于方内,何敢言及方外?我姜林雨不仁,终将灾祸殃及身边的人!在此,我请求你放过此村之民,他们当是无辜!”言讫,他一摆下裳,跪了下去。
“啊哈哈哈——”高氏男子仰天长笑,“昔日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姜氏少主,权贵如山,没想到居然还有今日!可笑,当真可笑!”旋即脸色阴厉了下来,托起他的下巴,似要将他撕碎,一字一顿,“你以为这样就了事了吗?太便宜你了!你知道我与暮雪相恋已久,自小就定下了亲事,不日即将完婚,你非要在这时候出现,并且——我!我!我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你,我要让你尝尝什么叫万蛊啄心,什么才叫真正的绝望!”
“有关暮雪之事,我十分抱歉。然而我请求你放过他们,我一个人做事,我一人承担,要杀要刮,悉听尊便!”言讫,他将头叩了下去。
“啊哈哈哈——”高氏男子再次爆出一声长笑,“既然你说要杀要刮,皆由我断,那么本少主也只好却之不恭了!”言讫,打个手势,嘴里蹦出一字,“杀”。
四名早已分散在各个路口看着的墨衣弟子会意,皆取出背上利剑,奔往各家各户,开始了无情的破坏与杀戮,一时惨叫冲霄,回荡四野……
此时远在云梦谷中练剑的叶齐二人见天一下子黑了下来,阴风大作,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珠顷刻间泼洒而下,皆是躲进山洞中避雨。
齐云看着外面骤然下起的暴雨,听着“哗啦啦”的雨声,一脸不悦,抱怨道:“南方的天气就是古怪,前一刻还万里无云,天清地朗,这一会儿就阴风大作,下起大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歇停!”
洞中的青年男子呵呵一笑:“下雨也好,你们不妨先在这里避雨,等雨歇停了再回去不迟!”
“现在也只好这样了,”齐云在洞中一处石头上走下,目视洞外景致,“南方骤雨不会持续太久,说不准一会儿就停了!”
然而事实上却不是这样。
不知道是老天刻意整人,还是别有用意,这骤雨之势非但没有削减,反而越来越大,越来越狂。天气燥热,这会儿暴雨来临,林间气候阴凉,险些睡去的齐云猛然惊醒,跳了起来:“阿大,阿娘!”
不知道齐云在发什么疯,被吵醒的叶潇天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齐云泪流满面,呆滞地转对他道:“我梦见阿大、阿娘他们——他们——”
青年男子徐徐睁开双眼,安慰他道:“只是一场梦而已,醒来了,也就淡了!”
此时叶潇天看向洞外的天色,说道:“这都已经好几个时辰了,这雨还没歇停下来!如果再不回去,恐怕阿大他们要担心了!”他站起身子对青年男子道:“师傅,我们就先回去了!”转对齐云,“阿云,我们走吧!”
齐云点了点头,抹去脸上泪水,与叶潇天冲出了山洞,背着大雨,跑回了云梦村。
青年男子见状,哀叹一声,复闭双眼,入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