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燕子坞,红灯结彩,人来人往、热闹异常。
慕容复踱至窗前望着一晴如洗的天空,有些恍惚。自此,就在这世界成家立业了……说起来,两辈子都是第一回。
阿朱和阿碧默默帮着他穿着吉服,大红圆领衫,肩膀至身前斜披红色金纹锦缎一幅,乌纱帽,左右各插一朵金花,这是新郎服,也是普通人家一生里唯一一次合法穿着官服的机会。
把慕容复整束完,阿朱、阿碧不约的后退两步,上下看去,真正公子倜傥,叫人爱煞。可这自己亲手打扮的男人,却要成为别人的新郎,作为婢女恐怕再没几次机会能为公子裳了。想着就眼眶红红,几乎落下泪来……这就是命啊。
“阿朱、阿碧要哭就哭出来吧!”慕容复轻轻拥着她两,感觉怀里的呜咽,这时还能说什么呢?
“茫茫人海,漫漫人生,能遇到一个全心全意为你的人已是大幸。我慕容复何德何能能遇上你们,我必给你们一个交待。”
朱、碧二女擦着泪,忍住心酸,又笑出声来:“会有那一天?
“会有的,怎么会没有呢?”似是肯定,又似反问,慕容复沉默片刻,喟然叹着说。
鞭炮声响了起来,伴随着索唢呐,一响又一响,这是在催礼。
朱、碧二女脱得怀,各取出一小东西挂在慕容复腰间。阿碧的是一个碧绿丝囊摸着柔柔弱弱,闻着清香怡人。阿朱却是一枚红绳编的可爱同心结,小心地兑换下慕容复腰间一双青玉璧上的悬丝,系了上去。两件小东西都像着她们主人。
“公子……”门外公治乾的声音传来,隐隐的还能听出少许的激动,公子终于成家了。
这是在摧时了,按着当下礼制,男方迎亲前还有很多需要准备,需要告诉父祖、谒拜祖宗神灵。
因着没有父母兄弟,慕容复独自一人进了祠堂,按部就班,对着父祖灵牌上了三炷清香,独自祷告,汇报今慕容氏有成男慕容复临娶云云,完成了礼仪
“唏、嘘”,静静的祠堂,轻轻地响起风的声音。
呼吸悠长,听着声音便知是个高手。武功到了慕容复这般绝世地步,早已是神通自生,根本没有人能瞒得住大宗师的灵觉。刚进门刹那,就知道祠堂里有人。
此时、此地、此人,慕容复不难猜出里面躲藏的人便是自己的父亲慕容博。然而,因着慕容博心藏块垒,即使子嗣大婚,即使咫尺之间,也不愿出来相见。
慕容复望着上首书写父慕容博的灵牌,许久眼光黯淡了些,暗暗想着,又按着流程,接下来就要去迎接新娘。
山庄主路上,过来些年岁不一的女子,见到慕容复都是一怔,连忙万福作礼道,“见过姑爷。”
慕容复点点头,认出都是王家的嬷嬷丫鬟。王家和慕容家一样,这一代也是人丁单薄,三服之内堂表姑嫂之亲即少且远,两家婚期准备又短,故而过来铺床叠被、摆弄妆奁,打前蘸的都是些家生子。
待得日近黄昏,夕阳斜照,慕容复登上专门订制的花船,迎着晚霞和风,伴随四周船上乐队吹吹打打,洋溢的喜气弥漫着整个太湖。
“新郎来了,新郎来了……”远远听一声大叫,一帮亲属、丫鬟轰然而动,嬉笑着拦在入口刁难着新郎官。
开拓不足、资本丰厚的宋人文化虽已趋于保守,但不管怎样也好于明清主仆近乎奴隶的丛属关系。
难得有机会,光明正大刁难自家这位风流倜傥、名垂江湖的大人物,故而无论男女老少,人人都兴奋的很。
慕容复目光泛着笑意,自家大风大浪都不知经历了多少,遇到这种乐趣也是十分有趣,当下就应招拆招,丝毫不乱。
跟着过来的慕容家仆人,约莫着撒了有千枚铜钱、一斗糖果后,乐队终于换上了催妆乐。
朝朝切切、思思慕慕的曲调声传进阁楼。王夫人才不舍地取出细线,小心绞去了女儿脸上少女特有的嫩绒,再象征性地为女儿发髻插上一根主金钗。
妆到此时已是梳成,绞嫩绒,插金钗,也意味着从少女变成妇人。
在丫鬟的扶持下,王语嫣穿着一身大红嫁衣,盖着楼金丝边的红盖头,什么都看不见,心里醉糊糊的,亦步亦趋过来……
凤冠霞帔,卿贵命妇特有的礼服,此时穿在王语嫣身上格外美丽。临近望去,柔顺垂坠贴合了女性曲线,又有凤形高冠的威仪高贵,很是美丽大方。
“表妹。”慕容复压低了声音,打趣:“哭了没?”
王语嫣莲步微顿,薄薄盖头下传来一声轻哼。看不清楚面容,想来肯定满是羞恼,却没说什么,只一阵晚风吹过,拂动嫁衣,凤冠上的明珠迎着傍晚夕阳熠熠生慧,灿烂如华。
在丫鬟扶持下,新娘上了花船,一道目光似是有着感应一般,穿过重重人流帷幕,无声望来。
“以后,这就我的妻子了。”慕容复暗暗一叹,这刻没有宏图大志,心中只剩一片柔软。
又是一路吹吹打打,幸是在太湖上,围观的人并不多,在这些人对着箱笼多寡、礼金多少的纷扰争论中,船队已经启行。
不一会儿,船已过了冷香小筑,回到燕子坞内,天色已有点黑下来,但因处处点着火炬,倒也十分明亮。
王语嫣被扶下船,在丫鬟的扶持下,踏着铺好的彩布缓缓行走。待得迈过正门,就有慕容复上前将一条中间镶嵌同心结的红色织带一头轻放在她手上。
一人一边,一手一节,夫妇自此同心。王语嫣这样想着,笼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握得更紧,就这样在慕容复牵着下缓慢上堂。
天色已全黑,正堂上烛火通明,奏着喜乐。因着男方家长辈无人,慕容复就请了舅母王夫人过来,权当两家长辈,虽有些失仪,但两家都不介意也就如此了。
随着礼官,一拜天地的声音落毕,慕容复与王语嫣齐齐的拜了下去,紧接着二拜、三拜,拜过高堂、夫妻,又各剪下一缕头发,绾结一起。
这就是结发夫妻,表示两性合一,生死相随,患难与共,白头偕老。
至此,婚俗礼仪已正式结束,在女方被引入新房后,剩下的就是男方招待宾客了。
因着慕容复的身份,一巡酒过后,就被亲友下属们簇拥着进了新房。
“洞房花烛,公子好生为之……哈哈!”不知道是慕容寿他们几人中的哪位这样打趣着。
不过,慕容复此时可顾不得思量,进了新房里,大红的喜烛、大红的纱帐锦被,以及大红的嫁衣盖头,赶着入目的是端庄修长的倩影。
“啪!”门口贴上了红色喜字贴纸,又听得脚步声合着各种喧闹声渐渐远去,新房一下安静下来,就听得两人静静呼息声。
取出桌上平放的漆红小秤,挑开大红盖头,显出王语嫣满是红晕的容颜。
这时她尽量强迫自己正视表哥咄咄目光,呼吸不由急促起来,玉手下意识绞着嫁衣的衣摆,正要说些,肚子却咕咕叫了。
慕容复忍着笑,拿过来一盘糕点,问:“语嫣,饿了不。”
王语嫣此时很想说不,但不比慕容复清闲,她新娘时种种装扮,又被娘亲、嬷嬷们拉着说话,自早到现在,几乎没吃半点东西……
对于表哥,不,现在是夫君了。王语嫣是自幼就被表哥照顾的,并不觉得什么难为情,只是有点委屈得点着头:“要吃!”
当下端着糕点过去,拈起一块,递了过去:“来,我喂你!”
糕点的味道是不是甜蜜,王语嫣没有感觉,只是机械的吃了几口,心里面却是一片甜蜜,能被这样宠溺着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了。
烛光浸透着纱幔青帐,水一样柔和。王语嫣一身大红霞帔,坐回了帐里,就在这静谧气氛中默默望着表哥,俏脸腮红、眸似柔水,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妩媚。
慕容复看出她有些紧张,自此之后就是夫妻了,就笑:“依我本意,是希望等你内气有成后再娶……表妹你是武学大家,明白我的意思吧?”
武术或是道术,无论男女都十分重视童贞,但女子更甚。女子要是根基未成,失去元阴,因情所扰,身心就会产生剧变,免不了有一段衰退期,更难完成奠基,许多女人终其一生都将囚于情境,难得出来。神话、历史修炼有成的女人终是少数。
“我总归是信表哥的,自是随你。”王语嫣尝试着转换心境,以夫妻的身份回答着。
退下嫁衣,王语嫣皱鼻子小心地侧转身,朝着里面躺下,她感觉一双臂搂着自己的腰,贴上来是火热刚硬的感觉,立时就想到了母亲前天晚上所说这些,脸顿时就一红,却还是小声道:“表哥,给我些时间,我可以……”
“没事,呃,当然我的意思是,贤妻你也要快快修炼……”
王语嫣听着他叫着贤妻,又是羞红,身子软软下去,自此后身份就大不相同了,原本许多紧张担忧,都敌不过这一声“贤妻”,心莫名就平息了。
“睡罢,明天还要早起呢!”慕容复轻声说着,吹熄了灯,环抱着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