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土神州上,门派林立,教法不一,但俗语说,阴阳互济,正邪相生,有阳光的地方便有阴影,正邪也自然共存。正道大致分为三种教义,分别是儒,道,佛,其中曲阜三孔地,贵溪龙虎山,洛阳白马寺便是三教的泰山北斗,门下弟子万千,翘楚者更是如同过江鲤鱼,三派联合其他门派,一起抵抗着魔妖冥三界。
以魔妖冥三界为首的邪道向来神秘,知其所在者,除了邪道本人寥寥无几,他们行事诡异,修炼并不如同正道吐纳真气,淬炼元神,而是靠着吸纳精魄,修炼邪功魔法,快速增长修为,远非正道子弟所能比,比如同期入门的正邪两道弟子,三年后相遇,正道弟子大半不是邪道弟子的对手,这便是常说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邪道没有侵犯人间,也因此正邪两道一直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直至六十多年前,邪道突然大举进攻,沿途烧杀劫掠,见人就杀,所到之处哀鸿遍野,寸草不生,百姓流离失所,终日惶惶,提心吊胆的过着余下的每一天。
三教怒不可遏,派去询问缘由的使者也被邪道斩首示众,邪道越发的肆无忌惮,白马寺广发英雄帖,号召正道集结门下所有弟子,一起抵御邪道的侵犯,顿时一呼百应,三派为首的正道门人源源不断的投入疆场,齐心协力抵抗魔妖冥三界。
烽火持续燃烧了几年,双方皆损失惨重,各派门人伤亡过半,邪道提议正邪两道暂时罢手,各自挑选弟子七人,单打独斗,进行最后的决战,得胜最多的一方可以统治两道一个甲子,时间到后再行比拼,如此轮流下去……
两道派遣了最为得意的弟子进行比赛,最终正道险胜一轮,获得了两道的统治权,勒令邪道退出神州,不再做伤人害命之事,邪道被迫无奈,退出了神州……
其中妖界四大先锋是当年正邪大战的佼佼者,杀人如麻,势不可当,一时所向披靡,为妖界攻城拔寨,立下了累累战功,单论死在这四人手中的正道人士,便足以数百计,不知道有多少正道子弟想要诛杀四人,为同门报仇。
同时有位名叫程瑜的儒家弟子,一身儒术深不可测,立志除魔卫道,把妖界四大先锋和魔界三名圣使列入了头号通缉榜。
皇天不负苦心人,经过三年时间,他终于斩杀了两名妖界先锋和一名魔界圣使,后又守株待兔,让仅存的妖界先锋之一的“黑蟒”灭灵自投罗网,两人经过一番激战,可惜功亏一篑,灭灵负伤而逃,自此了无踪迹,世人猜想大概是重伤未愈,死在了某处,便没有继续追查下去。
这一转眼便是五十多年,这对宿敌因为一个少年,在风阳山下,终于相遇了。
老人灭灵遥遥拱手道:“程兄,当年一别,近来不知可好?”
程瑜下意识的把安轻图护在身后,淡淡道:“鄙人还好,倒是灭灵道友当年匆匆别过,就此音信全无,没想到却是在这里住了下来,着实好心性。”
灭灵缓缓道:“我虽然不知道两块玉佩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的,但是你怎么知道图儿就是你认识那个人的儿子?”
程瑜举起安轻图的右手,指着小拇指道:“他们家族都有这个特性,每个男子的右手小拇指指骨都会有一处缺陷,这是改不了的。倒是不知道灭灵道友销声匿迹多年,还收个娃娃为徒是怎么回事?”
安轻图自是不知当年的那段恩怨,听语气好像二人早就相识,喜道:“师父,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这位伯伯说他认识我爹,还有我爹留给我娘的信物呢!”
灭灵黯然长叹,道:“是啊,早就认识了。”
程瑜转身问他:“孩子,他当真是你的师父吗?”
安轻图看他眉头紧皱,眼中充满了浓浓的忧虑,讶道:“是啊,师父在两年前就收下我了。”
程瑜不由分说,两指搭上他的手腕脉搏,凝神细察起来。
安轻图只觉得一股温暖清和的气流徐徐流过全身,说不出的舒服,半日的疲惫一扫而空,正自惊讶,程瑜两指轻轻一放,那股气流便也缓缓地消失了。
灭灵站在不远九丈处,动也没动,双目低垂,任由程瑜检查着安轻图,似乎感觉到了程瑜惊讶困惑的目光,缓缓道:“这两年来,我从来没有传给他任何功法,连我们妖界的也没有传授过。”
两人这一动一答,弄得安轻图好生糊涂,问道:“师父,伯伯,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程瑜转过身来,看着他温言道:“孩子,怕你是被你师父骗了,他其实是一个黑蟒成精的妖怪,在六十年前,因他而死的平民百姓不知道有多少人,比如说下面的小镇,跟他双手的鲜血比起来,就像你背上的树枝和那片树林比较一样。”
安轻图脑中翁然一响,想起他刚才说过的“我们妖界”,惊疑不定,一步一步走到前面,由于过度紧张,声音也发颤起来:“师、师父,他说的、他说的是真的么,你、你当年真的、真的……”剩下的半截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灭灵叹道:“他说的是真的,为师确实是个妖精,手上也确实沾满了那些无辜百姓的鲜血。可是在五十五年前,为师便已放下心魔,从此再也没有害过一条人命,就连拦路打劫的强盗,为师也没有伤害他们,只用了一阵风把他们送到官府的大牢里了,为师也后悔当年的那段孽事,日夜忏悔,只是往事不能重来了。”
安轻图闻言面色煞白,身子摇摇晃晃,一下坐倒在地,双目失神,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师父、师……”
程瑜心中一动,暗道:“五十五年前?不正是我让他负伤的那年吗,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这个妖魔回心转意?”
踌躇了一会儿,程瑜上前朗声道:“道友如果真的为当年那些错事感到忏悔,鄙人也为道友感到高兴,只是当年你杀害的百姓,可并不会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你。”
灭灵凄然一笑,道:“我知道了,当年的错事终究是要偿还,程兄尽管来吧。”
程瑜向前一步一步的走着,每走一步便留下了一个脚印,身上的衣袍猎猎鼓卷,无风自动,看见安轻图在他们中间失魂的坐着,温言道:“孩子,你先到旁边坐一会儿,伯伯和你师父有事要处理。”左手暗使内力,将安轻图轻飘飘的挪到了三十丈外。
安轻图怔怔注视着灭灵,脑中一片混沌,并没有留意周围的动静,就算他向后飘去,灭灵的身影越来越小,也仿佛没有感觉一样。
程瑜手中泛起两团晶莹温润的白芒,笼罩住大半个身体,轻声道:“道友小心了!”
程瑜霍然起身,凌空双掌相交,一道白色“十”字从他双手间挥劈而出,在空中急速旋转,越来越大,到灭灵身前,已经有两丈之长。
灭灵全身黑气翻涌,大喝一声,右手成拳,大拇指在内,陡然顶在了那十字气芒的中心,那道气芒在他拳上极速飞旋,残影飞闪,极像个半透明的光圈。
灭灵气流涌动,一道道灰色的气芒凝聚在他的拳上,由白转灰,由灰转黑,到最后,竟如同实体一样,仿佛将要滴下水来。
“开!”
灭灵猛然大喝,右拳直进,从十字气芒中间轰然破开,将十字气芒打的支离破碎,消散无形,他身法未停,全身黑气鼓涌,双手在胸膛间交合,朝空中的程瑜笔直冲去。
程瑜面目凝重,一道道竹简形状的莹白气体从他掌心接连涌出,方甫出现,就朝下方急速飞来的灭灵打去,由于竹简出现的太快,就像是一匹莹润淡白的锦缎从程瑜手中展开,向下方贯穿而去。
灭灵双手合握,黑气翻腾,掌心出现了一把黑色长剑,黑气缭绕,看不分明,朝迎面飞来的竹简猛然劈下,竹简应声碎裂,剑光余势未衰,竟连后面的竹简也从中劈开,直到程瑜面前。
长袖急速翻卷,将剑光荡开,程瑜眼中闪过了一丝讶色,不是为的剑势,而是为的灭灵手中的剑。想当年,灭灵意气风发,不可一世,手中的黑冥剑斩人无数,天下闻名,此剑由真气凝聚而出,聚散随心,剑身三尺六分,古朴无华,形状轮廓皆能看得清清楚楚,如实体剑一般无二。
不料五十年后再次相见,竟然散为了气体,难道他真的改邪归正了吗?
念头未已,一股凌厉锋锐的剑气迫面而来,不敢轻视,双手气浪鼓荡,冲撞在那道迅猛的剑光上。
“砰!”剑气相交,气波层层滚涌,程瑜接着反弹力冲天而起,嘴边念念有词,凌空而立,右手食指荧光流动,在空中虚划。
程瑜手势似缓实急,在空中一摹一划,好似在写着什么,气流徐徐凝结,赫然是一个用隶体书写的“诗”,只有巴掌大小,被他虚空推去,眨眼间便消失了。
灭灵心弦紧绷,如临大敌,极其缓慢的转动周身,眼角精光大放,突然挥剑朝前方斜撩反斩,“当”的一声巨响,好像劈中了某件坚硬物什。
就在他挥剑斩过的空中,突然浮现了一个莹白的“诗”字,渐渐淡化,散为虚无。
程瑜手指不停,接连写出“书”,“乐”,“易”,“礼”四个文字,被他衣袖卷过,全部消失无形。
灭灵握紧剑柄,眼睛眨也不眨,黑气盈盈摆动,突然转身直刺,应声巨响,剑尖浮现了一个“书”字,化为气流缓缓消散。
灭灵喉中腥甜狂涌,被他硬生生的咽了下去,看来就算他能抵挡住这种古怪的攻势,对他的震荡余力也是不小。
紧接着,右后方、左侧方,正下方,接连出现了“乐”,“易”,“礼”三枚白字,被他或劈或砍或挑,都被他拦截下来。
灭灵身子摇摇晃晃,再也忍耐不住,一口黑血蓦地吐将出来,竟隐隐还有脏腑的碎片,这五下看似轻描淡写,对他表面没有任何伤害,但靠着浩然巨力,直接摧进了他的五脏六腑,搅了个天翻地覆,若不是他道行精深,只怕第四下便以重创甚至击杀于当场。
灭灵勉力站直了身子,惨然笑道:“程兄,你的五招全被我拦截下来,你还有什么办法?”
程瑜面色惨白如雪,身体摇摇欲坠,使用此招对他的伤害亦是不轻,勉强笑道:“道友怕是忘了,儒家不止五经,还有一部经书。”
灭灵脸色大变,惊道:“糟了!”紧急挥剑抵御,空中突然出现了两枚大字,金光璀璨,大小如同玉盘,正是“春秋”。
灭灵方才挥剑竖在胸间,那两个大字从他斜上方已迅雷般冲来,撞在剑身上,停顿了一两秒,忽然光芒大炽,破开剑身,轰然撞击在灭灵胸膛。
金光耀眼,盖住他全身上下,灭灵受此一击,肋骨全碎,五脏六腑也被这浩然真气彭然击中,颠倒移位,口中血箭喷洒,想要说些什么,七窍内忽然涌出了道道黑血,什么也看不见,听不清了。
“春秋”二字光芒越发炽烈,顶住他的胸口,朝地面猛冲直撞。
“轰!”气浪迸炸,土石气浪层层滚涌,烟雾弥漫,空中血液和剑身气流犹自存留,世界哑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