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知道，他们已经毕业了，他们不再是学生
他们已经长大，成才，他们成了社会的一份子
程浩泽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房间不是很大，还是租的。
他一打开门，就觉得非常空荡，他不知道这种空荡的心情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他从来就没有享受过这种心情。这是他毕业后，回到了老家几个月，回来广州就是这个样子，他仿佛有种被抛弃的挫败感，一下子涌上心头。
突然间，他想起了黎昕，想起了跟他一起度过的学生生涯。而现在，她在老家里的城市工作。
曾经在大学里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勾勒好了蓝图，决定留在广州这种大城市里奋斗，直到毕业降临，他们画好的蓝图，一下子就破灭了。
那时候，在学校的小树林里，黎昕从背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在笔记本上画了几组数字，然后对着程浩泽说：“广州现在的房价是一万五到两万，就拿两万来计算，一百平就是两百万，现在广州白领的月收入在一万左右，我们两个人一个月两万，一年就是二十四万，前三年我们是没钱付首付，所以必须得租房，租房费每个月两千，生活费每个月三千，如果在加上每个月对方互送一些礼物和两个月出去旅游一次，就算拿五千块钱来计算，一个月总的消费就是七千，这样就只剩下一万三，首付是百分之三十，两百万的百分之三十是六十万，我们一年可以剩下，一万三乘以十二个月就等于十五万六千，三年就是四十六万八千块，这样离首付还欠十三万两千块，到时候我们在向朋友和家里借点钱，这样，我们就可以付完首付了，剩下我们用九年来还清，大不了用十年来分期，这样我们就可以成为广州市的合法市民了。”
黎昕的算法很正确，也很简单，小学三年级的应用题，比起方程式来说简单多了。
——但是……。
好吧，公式没变，月收入也没变，房价却变了，两万的房价是四年以前，现在广州市区的房价在三万到三万五。按照黎昕的算法，把数字重新在组合一遍。
拿三万来计算，一百平三百万，首付九十万，首付就得六年才能付得起，剩下的两百一十万是十三年才能还清，整个房子买下来需要十九年。
黎昕收回买房的幻想，与此同时，黎昕的父亲在老家托人找关系，在银行里找了一份工作。黎昕刚开始还在犹豫，不过看到两人都找不到工作，找到的工作收入都是在四千到五千之间，这已经是最好的数字了，之后黎昕才决定回老家工作。
为此，程浩泽纠结了好几天，直到毕业后的一天晚上，他把这件事说了出来，目的是为了让他的好兄弟出主意，虽然到最后还是未曾改变。
就在毕业后的一天晚上，在学校的宿舍里，左膑把潘晓海买来的音响插进电脑，这是他省吃俭用，花了大半年才买来的音响。
左膑把音量放到最大声，伴随着零点乐队‘相信自己’的旋律，左膑举起啤酒瓶，说：“敬我们即将离开的母校，敬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
三人各自拿了一瓶啤酒，纵饮，但是都没有把啤酒喝完。
“你们毕业去哪里工作？”程浩泽把酒瓶子放下，认真地问道。
其实，在他们三个人里，他是最担心工作的，因为他还没有决定是不是留在广州，他是愿意留在广州，但他想的是，黎昕都已经回老家工作了，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他是不放心黎昕。
潘晓海说：“我们都想留在广州，这几天就一直在找工作。”
“怎么不带上我？”程浩泽惊声叫道。
左膑说：“你这不是谈恋爱忙嘛，看你天天跟黎昕混在一起，我们哪敢去打搅你呀。”
潘晓海把脚抬起来放到桌子上，对着程浩泽说：“这可有点不地道呀，你说你跟黎昕在高中就一直谈恋爱到现在，审美眼观不疲劳吗？”
吃不到葡萄的说葡萄酸，潘晓海是还没有谈恋爱，如果他哪一天真谈了恋爱，也许，到那个时候，他就非常理解程浩泽的做法。
“人家那是青梅竹马，这你不懂。”左膑说。
潘晓海接下话说道：“兄弟的大好前程你都不关注，重色轻友呀。”
程浩泽在他们两人的起哄下，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不过，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就凭他们的关系，知根知底已经算不上什么事的了，就只差没把人家祖坟里的姓名给暴露了出来。
潘晓海把脸转向程浩泽，看见他正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作为兄弟，多少也为他感到一点的不自在。
“嘿，大兵。”潘晓海小声地对着左膑说，“浩子今天怎么觉得不对呀，是不是为工作的事？”
“你还不知道呀。”左膑凑了过去，“黎昕要回老家工作，他不想回去。”
其实，在这件事情上，左膑只是从林茜的口中得来的消息，程浩泽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原因是他的这两个好兄弟每天都在为找工作的事情烦恼，所以一直都没时间认真讨论。
“哦，这事我还真不知道。”潘晓海说，“难怪他今天有些反常呢。”
左膑拿起酒瓶又喝了几口，然后对着程浩泽说：“你是不是也想留在广州工作？”
“前几天是想留在广州。”程浩泽说，“后来黎昕决定回老家，工作都找好了，她老爸托人找的，在银行里上班。”
“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潘晓海说，“她学的是金融，他老爸以前又是国家银行的行长，说不定以前就已经预定好了的，只是顾及到你，所以才不敢说出来而已。”
“黎昕不是这样的人。”程浩泽坚定地说。他很相信黎昕，如同他相信自己一样。
“其实，我觉得吧。”左膑说，“不管她是不是以前就知道这事了，但是，在怎么样，她都应该先去国家单位工作一段时间，对她，对你都是好事。”
“为什么？”程浩泽问。
“你傻呀。”潘晓海立马就回答了，“国家单位有保障呀，在说了，她可以先到国家单位锻炼一段时间，到时候出来找工作就比较容易了呀。”
左膑又说了，“你都不知道，现在的大学生找工作是什么样子，一个岗位有好几十个人在争。”
“是呀。”潘晓海也体会到了这种感觉，“昨天我去一家公司应聘，我还以为凭手里的一张文凭，一到他们公司就给我三鞠躬什么的，谁知道我才走到前台，那前台小姐看我的眼神，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这还不算什么，我坐在那填表，望见十几个人都和我在争一个岗位，那时候我的心情呀，瓦凉瓦凉的，太可怕了。”
两人笑了几声。
程浩泽问，“那你应上了没有呀？”
“我哪知道？”潘晓海说。“还在等通知呢。”
“哎——，怎么现在的大学生这么不值钱呢。”程浩泽垂头丧气地说。
“嘿，浩子。”左膑叫道，“你有想过结婚吗？”
程浩泽望着他，把一副莫名其妙的眼神演绎得淋漓尽致。“现在谈结婚太早了吧，怎么？你想呀。”
“我……。”左膑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话。
“那黎昕是不是也想回老家工作呢？”潘晓海岔开了话题，问道。
程浩泽喝了口酒，说，“她说不想去，但她老爸逼着她去，所以她才要回去。”
“我看她已经不爱你了。”潘晓海总是忘不了在别人身上撒盐。
左膑笑了，接下潘晓海的话说：“是呀，那像我们家的林茜，一分钟都离不开我。”
“是你离不开她吧？”程浩泽说
同时，左膑和潘晓海笑了起来。
左膑承认，他爱林茜，他不会离开林茜，这是他认定好的，而且他会这么一直认定下去。
“你们说。”程浩泽又问了，他现在很矛盾，不，他已经矛盾好几天了，“我是该留在广州呢，还是和黎昕回老家工作？”
“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们哪知道呀？”左膑无所谓地说。
潘晓海走到了电脑旁，把零点乐队的歌换成beyond的不再犹豫，随着音乐的响起，说：“你在老家能找到工作吗？怎么说广州也是中国一线城市，我觉得吧，在广州混总比回老家那山沟沟里机会多些。”
不得不说，潘晓海的话的确是这样子，对于一个没有任何优势的人来说，在大城市里混，至少在竞争上还是公平一点。
“我也是这么认为，所以我和林茜决定在广州工作。”左膑说。
“我也想留在广州，但是黎昕非回老家不可。”程浩泽的问题总是离不开这个话题。
“回回她的呗。”左膑说。
潘晓海笑眯眯地对着程浩泽说：“你是不是怕从此你们分隔两地，对你们的感情不信任，见面少了，怕她被别人给拐跑了。”
潘晓海的话像刀一样直往程浩泽的心里砍去，听得程浩泽在一边直点头。
说实话，以前他是不会相信没人比她更爱黎昕了，虽然现在他还是相信，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因为他爱黎昕，他不愿意和黎昕分开。
潘晓海接着说：“唉，——还是单身好呀，贵族身份，父母双全，哥们两个，衣食无忧，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程浩泽有点急了，说：“唉唉，有你这么幸灾乐祸的嘛，叫你们帮我想想办法，不是让你们在取笑我。”
左膑也笑着说：“这事还真不好想，这完全是看你，要我说呀，你们干脆分手得了，免得在这里纠结。”
“滚，别在这里给我添堵了。”程浩泽狠狠地甩上一句。
另外两人在一边直笑。
“你们两个的工作到底找到了没有呀？”程浩泽问。
程浩泽知道晓海和左膑都会留在广州，但他还不知道他们的工作到底找的怎么样。
潘晓海说：“我，——有两家公司要选，都在郊区，一家在花都，一家从化，做生产助理，收入也算勉强，试用期四千，过了试用期在五千到六千左右。哦，对了。”潘晓海又想到了什么，“还有一家在等通知，不过我估计是没戏了。”
“我还没找到，林茜找着了，在一家网络公司，做的是本行。”左膑说。
“这么说来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不是，——你到底想留还是回老家，这你自己都还没决定好。”左膑点了一只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留，一定要留。”这次，程浩泽回答得很干脆，不带半点的犹豫。
“咦——我怎么觉得学建筑的找工作特别难，”潘晓海说“我就知道咱们班的岳辉建一人找到跟专业有关的工作。”
“嗨——现在学建筑人多着呢。”左膑说，“在工地里，一块砖头砸死五个人有三个是学建筑的，在广州吧，它不会缺你一个设计师广州塔就建不起来了。”
程浩泽又急了起来，“怎么都还没出去干事业呢，就一个个在这里怨天忧人了。”他是还没正式去找过，所以根本不知道，现在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又跟自己专业有关的工作是这么难，
“江湖险恶。”左膑说，“你去试试就知道了。”
潘晓海点头承认。
过了一会，左膑从厕所里走了出来，边走边说道：“咱们也毕业了，学校也呆不去下，过几天就得搬出去，林茜都已经在外面租好了房子，过几天你们得过来帮我搬家。”
程浩泽：“我后天得送黎昕回家，搬家的事情你找晓海呀。”
潘晓海立马站了起来，“我后天得把书呀一些东西拿回家里，没时间。”
左膑指着他们两人，说：“行，行，——交朋友就交你们这样的，够自私的呀，想都不用想，拒绝得很有道理嘛。嗨，——我说，你们是不是之前已经打好草稿了，知道我有事求你们，故意的吧。”
程浩泽：“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等我回来再搬，前后也就是几个月的时间。”
“去你的。”左膑把手里的双喜烟向浩泽丢去。
随即，电脑里传出了李克勤的声音，三人同时哼了起来。
一首歌过后，他们觉得舒畅得很多，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已经毕业了，他们不再是学生，他们已经长大，成才，他们成了社会的一份子。为了国家的需要，为了城市人民的需要，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为了成为一个对社会，对国家有用的人，他们必须努力工作，为了城市的发展，为了国家的发展，为了让人们过上好的日子，他们也必须努力工作。
——这，就是他们的使命。即使他们知道，社会并不觉得有了他们就会改变，广州的城市不会因为他们而不塞车，国家也不会因为他们，经济在几年以后就会超出资本主义国家。
但是，他们一样也会努力，就当是为自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