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离开是什么意思？”夜烛脸色骤变，“你不是说莫老只是暂时出去么，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他离开了。在你还睡着的时候”任酒狂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至于你的决定，等看了他留给你的东西再说吧。”
夜烛身体一震，继而脸色骤然冷了下来，却沉默着没再说话。
任酒狂眉头微皱，夜烛那冰冷的眼神给他一种莫名的不适感，那当然不可能是恐惧，那种感觉，沉睡在记忆深处的深渊里，却从未离去，明明已经多年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了，但是，这次又是为什么？
那种，莫名心底发凉的感觉，令人心怵。
“他离开跟我没什么关系。”任酒狂轻叹口气，难得耐下性子解释道，“他和我都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留了些东西给你，让你看过之后再自己选择。”
夜烛沉默了一会，声音中多了几分莫名的意味：“莫老他去哪了。”
“不知道。”
“是么。”夜烛笑了笑，笑容中充斥着些许苦涩的意味，“莫老也走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又能做些什么。”
任酒狂眼神微动，却没有说话。
半晌，夜烛轻叹一声，低声道：“老先生，能给我看看他留给我的东西么。”
“那你跟我来吧。”任酒狂微微额首，转身走去，夜烛抬头看着老人的背影，缓缓地跟了上去，眼中却闪烁着些许莫名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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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酒狂看了一眼眼前高大的中药柜，停下了脚步，淡淡地道：“到了。”
“这儿？”夜烛一愣，这地方他自然熟悉，这是莫老用来放置药材的地方，这里大多都是些普通的草药，也有些异常珍贵的，但都是当初莫老为夜烛就诊时准备的。
“嗯。”任酒狂瞥了一眼神色怪异了几分的夜烛，伸手将中药柜上一个贴着标签的小格子拉了出来，又将分散在两处的两个格子分别推了进去，然后退后了几步并示意夜烛也退几步。
略微的寂静之后，房间内猛然响起了某种机械转轮的声音，中药柜在夜烛惊讶的目光中从中间缓缓打开，露出了一个地下室的石梯入口，石梯呈旋转向下状，粗糙的石质墙壁上隔一段距离便挂着一盏光线显得有些昏暗的油灯。
“这里有个地下室？”夜烛吃了一惊，他跟莫老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来这的时候还只有一个闲置的中药柜，却没想到这下面还有这种地方存在！
“你要的东西就在下面，自己下去吧。我就在这里，看完了自己上来。”任酒狂指了指石梯，转身走到了门口负手而立，背对着他却没有再说话。
夜烛眼神恍惚了一下，看着那个他从未踏及过的石梯，轻吸口气，缓缓走了过去。
“哒，哒，哒..”脚步声莫名地显得有些沉重，任酒狂随意地倚在门框上，眺望着远方，目光沉着。直至脚步声逐渐消失，他才叹了口气，如同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希望一切顺利吧。”酒红色的瞳孔深处随之闪过一抹冷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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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吗？夜烛扶着墙壁停下了脚步，石梯已然走到了尽头。
在眼前的是一个拐角，光线只覆盖到了这里，拐角那边只是一片黑暗。
“呼..”夜烛深吸口气，他的心跳此时莫名地加快了几分了，不仅是因为莫老，还有一种对未知事物的复杂情绪。
夜烛略微调整了一下，便沿着墙壁向拐角走去，呈现在他视线中的事物已经越来越少，直至完全剩下了黑暗，但仍旧没有走到尽头。
“唔？”夜烛一个踉跄，原本一直平坦的路面却忽然有了一个下陷的趋势，他猝不防之下，顿时险些摔倒。
怎么突然..夜烛疑惑地又踩了踩周围的地面，似乎与先前的路面确实有着一个高度差。他似乎走到了一个与先前不同的地方。
这里是尽头吗？夜烛试着去摸旁边的墙壁，却什么也碰不到，显然，他已经走到了一个比先前的通道大得多的地方。
正在夜烛疑惑的时候，他的上方却猛然洒下了柔和的光芒。
突如其来的光亮对于刚在黑暗中长时间行走的夜烛而言显然是种刺激，他下意识地眼睛一眨，向旁边身形一歪。
但似乎只是他有点神经过敏，他预想中的有人突然袭击的剧情并没有发生，他不禁微微自嘲，自从任酒狂突然出现之后事情的发生，而且任酒狂先后两次对莫老去向的不同说法已经让他对其产生了很强的不信任感。但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实力差距，他也并没有表现出太多。
而他此时细想之下，任酒狂并没有对他说这么多谎的必要，先不提两者之间的实力差距，目的又会是什么？任酒狂其实并没有理由需要花那么的功夫去编造谎言，因为他自己对任酒狂而言并没有什么价值值得他如此对待。
那么，是莫老？
不，在他的记忆里，莫老交给他的或是教给他的，似乎并没有什么价值巨大的事物。
他仅仅是一瞬间之间便多次否决了自己的猜想，而片刻之后他的视线已经完全清晰了，周围呈现的事物并没有太多令他惊讶的地方，但当他抬起头的一刹那，却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纪灵鬼玉？”他的声音中透着深深的惊讶。
他的头顶上方并不是简单的天花板，而是一块雕琢成菱形的幽兰色玉石，玉石大约有脸盆大小，表面似乎遍布着一种有规律的纹路。而这个在他预计中的石室内的光线就是来自于这块宝石。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一大块纪灵鬼玉？..”夜烛心中升起了几分怪异之感，这东西他只是在莫老的古典上看过，它虽然算不上是什么绝世珍宝，但也绝对是极其稀少的东西了，更何况是这种大小，简直闻所未闻。
纪灵鬼玉本身只出产于冥海海底的极深处，而且只有在海底寒气极浓的地方才有可能孕育而生。往往数百、数千年也只能孕育出拳头大的一小块，而且其中还多杂质，而他眼前的这块却足足有脸盘大小、而且显然是经过了提炼之后的纯质。其珍贵价值也可见一斑了。
但这种东西被放在这里仅仅是用来照明是怎么回事？
夜烛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虽然对莫老的身份多少有些猜测，但此时看到如此手笔，也不免有些感概。
他环顾四周，这里的摆设几乎与地面上的如出一辙，除了连着通道的那一面，其余三面都放置着高大的中药柜，小格子上都密密麻麻贴着标签，但有些已经看不清了，他辨认了其中几个标签，顿时又是一阵惊讶感慨，这里存放着不仅限于一些堪称绝世的珍贵药材，还
有一些诸如纪灵鬼玉一类的物质。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的话，还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浪潮。
但这并不是他所关心的，夜烛微微一顿，径直走向了一个角落里的檀木书桌。
这定然是莫老用的。
在夜烛的印象里，莫老可谓是和檀木直接挂钩的，他的几乎任何家具都是檀木制的，这是莫老独特的喜好，就像莫老偏爱骨瓷的茶杯一样。
就如他所想的那样，桌上只简简单单地放着几样东西：笔、墨、纸、砚，以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上面写着苍劲的几个墨笔字：
夜烛亲启。
夜烛伸出的手颤抖了一下，停顿了在半空中。他深吸口气，目光闪动，他的心中此时多了些莫名的情绪，半晌，他轻叹口气，轻轻地拿过那封信，将封口缓缓撕开。
依旧显得崭新的纸页，他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显然信写了并不久。夜烛的目光在颤抖中落在了老人独有的苍劲字迹上：
“小烛，见信如人，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定然已经走了。”
语气显得很平淡，夜烛身体一颤，手在不自觉中悄悄攥紧。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以你的性子，对于那个老家伙的话也必然不会全信。但，小烛，你要记住，在我离开了你之后，你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就是他。他算是老夫一生当中为数不多的挚友，虽然他性格随意，对待事物只按个人喜好，但对于我嘱咐他的事，他定然是会尽全力去做的。所以，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便以对待我的态度，对待他吧。”
“我的离开是有我自己的理由的，所以你不必对此感到失落。我们以后依旧会再见，我此行除了我自己的一些私事外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你。我想以你的聪慧，应该早就有所察觉了吧，没错，我从跟你接触不久后便确定了你的身世。但凭你家族的根基，我很难推测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你流落至此，甚至几年过后依旧没有人来将你寻回。”
“而小烛，其实你的身体状况远比你自己所判断的要复杂，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受伤可以概述的，我在这里不方便多讲，你以后自然会知晓的。但你也不必担心，至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你都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我此行要做的就是去探查你家族的情况，但你要记住，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不会因此落下心病。以你现在的实力，你绝对不能去试图寻找什么线索，而且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的话，你也无法从这个地方了解到什么。”
“所以，记住我的这句话：只有力量，才是去做任何事的基础。你只有让自己一步一步地变强，才能去触碰你想了解的那个层次。但切记不可急功燥进，玄师之途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只有稳步地前进，才能真正地掌握力量。”
“至于那老家伙，你就尽力地跟着他学习吧，他是人类玄师中少有的至强者。虽然可能他现在能教你的并不是太多，毕竟层面差的太多。但他所教你的，必然是你能掌握的，所以，努力吧。”
“但切记，你在修行之途，也别忘了我教你的那些东西，以及古籍上的内容，那在将来对你而言必然是有用的，不要因为追求力量而忘记了知识的积累。”
“你是个很懂事而且聪慧的孩子，你的心智相比同龄人要成熟不少。但你也要改改你那种淡漠的性子，尽可能地多交一些朋友吧，大多玄师都是孤独的，如果有真正的朋友，记得别错过。”
“大概就是这些了。有些话我不用说你自然也会明白。另外，你打开书桌左上角的暗格，里面有我留给你的东西，它虽说现在对你而言可能并不会太有用，但日后它的能力会一点一点显露的。而且我在上面施加了烙印，你只需要用意念调控，就能利用它的储物空间，虽然可能比不上一些储物的宝具，但装一些普通的东西应该是没问题的。”
“谨此，勿念。”
莫翎天亲笔
“勿念..”夜烛静静地看完最后一行字，自嘲般的笑了笑，将信缓缓装了回去，松开的左手掌心处，却多了几道深深的指甲痕。
捏着手中毫无分量的信封，夜烛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沉重，他仰起头默默地看着头顶的纪灵鬼玉，没再说话。
毫无表情的面庞，却衬着泛着红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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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脚步声重新在耳边响起，任酒狂眯了眯眼，视线中夕阳在天空中染出一片瑰丽的色彩，夜烛在下面呆了一时辰左右。
脚步声停在了任酒狂身后不远的地方，紧接着便响起了“噗通”一声，任酒狂眉头一挑，转过身，只见夜烛神色平静地单膝跪在他面前，紫色的瞳中泛着深邃的光芒。
“弟子恳请老师收我为徒！”夜烛向任酒狂行了一礼，沉声道。
任酒狂眯了眯眼，淡淡地道：“没有行礼的必要，我既然答应了要教你，就一定会做到。而且我讨厌这种凡世礼节，所以，既然你做出决定了，就起来跟我走吧。”
夜烛摇了摇头，道：“不，这些礼节是对您基本的尊重。请您收我为徒。”
任酒狂眼中闪过一抹欣赏，点了点头，笑道：“好，那老夫就正式收你为徒。嗯.这么多年来你也算是老夫第一个徒弟了，不过话说在前头，你跟着我可能会吃不少苦。”
“我不在意。”
少年微微垂头，淡漠的紫瞳中泛着复杂的光芒。
“好。”任酒狂点了点头，“那你整理下东西，准备走吧。”
“不用了。”夜烛摇了摇头，“我要带的都已经带在身上了。”
“哦？有宝具？”任酒狂眉头轻挑。
夜烛犹豫了一下，把盖着耳朵的头发向后撩了撩，露出了他的左耳，而他的耳垂上，此时多了一个耳坠。
耳坠的样子很普通，是一滴眼泪的样子。耳坠似乎是玉制的，但却呈现出奇异的墨色，上面雕琢着些细密的暗纹，隐约呈现出龙蛇之状以及其他生灵的样子，也不知道工匠如此制作是否有所含义。
而任酒狂看见耳坠的瞬间，却是瞳孔骤然收缩，声音中透着深深的讶异，“梧桐泪？他把这个留给你了？”
看着任酒狂怪异的表情，夜烛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坠，“它叫梧桐泪？莫老没说它叫什么，这个有什么特别的吗？”
任酒狂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怪异，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这东西对那老家伙来说挺珍贵的，有些惊讶罢了。”
珍贵么..夜烛触碰着耳坠，感受着指尖上传来的玉制般温软的触感，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茫然。
“罢了，既然你没事了，那就走吧。”任酒狂一甩袖子，转身走去。
“哦..”夜烛站起身走了两步，忽而又停下了脚步。
他望着远处，温穆的夕阳静静地洒在这个安静的小镇上，蒙着温暖的色彩。
“我想..再看看这个地方。”少年低声说道，紫色的瞳中泛着孩童般的迷离。
倘若离家，孩子，也只是孩子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