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镇的县太爷是个有些昏聩的官,与洛水镇临近的几个镇子早早就进行了戒严,严格控制着流民的进出,可轮到洛水镇却因为他的大意,直到情势无法控制才开始想起要全城戒严。为了保护城里住户的利益,他调动了衙役对那些游民进行了驱赶,他到是聪明的为了节省粮食坚决不肯拘捕一个人。
被驱赶出来的流民四散开来到了各个乡村,虽说洛水镇受了灾他们也清楚,可是已经又累又饿的他们根本就没有能力再赶路。而且他们也清楚,不论走到哪里他们都是不受欢迎的人,不如干脆留在这里,吃饱喝足存够体力留下一条命再说其他的。
他们到是都想的明白,可是却苦了周边的这些村子,虽说是受了灾,可是本性善良的村民在最初的时候,也会因为心存不忍而拿出一些吃的给他们。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尝到好处的流民竟然在村头自己搭起了一些棚子住了下来,村民们本就是节衣缩食来帮助他们,只能救一时不能救一世,当流民发现村民们不肯帮助他们后,他们先要再偷直到发展成入室来抢。
这个时候一下子就显出了方家的高大院墙跟那厚重院门的好处来,当初那些嘲笑方家有钱没地方花的人家也开始感慨的方家的先见之明,在别人家都在心惊胆战岌岌可危的时候,只有方家人还在家中悠闲自在,不用担心有人冲进来。
在村里第二户人家也被流民入室抢劫后,李家沟的村长终于出头,组织每家每户出人出力建起了一个村民的自卫小队。方大川当然非常赞成,覆巢无完卵,若是李家沟真的都被抢完了,那他家跟李地主家,肯定也逃不掉。
自从方大川参加了那个巡逻队后,温月又一次开始****担心起来,每天从方大川出门后就开始提心吊胆,生怕他们跟那些饿急了眼的流民有了冲突,怕他受伤。在一连出去巡视几天后,每天方大川总是安全的回归,渐渐的温月也没那么紧张了。直到有一天她看到白天巡视的方大川,在中午的时候与葛东身上都沾着血回来时,她的心猛的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忙冲到方大川跟前,抓着他上下摸索了半天,见他身上没有伤后,这才松了口气:“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血?”
方大川一直没有动,直到温月确认了他一切如常后,安慰道:“我没事,不是我的血,你不用怕。”
他又对葛东说:“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把衣服也换换。”
“到底怎么回事啊?”葛东走后,温月把方大川拉回到屋子里,边忙着给他找换洗的衣服边问道。
方大川将不停忙碌的温月压坐在凳子上说:“今天有几个人摸进村口的李三家,我们正好走到那里,本来只想赶他们走,可哪想到那几个人竟然拿着木棍石头就冲上来了。你还别说,饿了这么久,他们还真挺有力气的,这么说来树皮草根也很养人啊。”为了不让温月太过紧张,方大川试图将气氛调得轻松些,于是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你还有心思开这个玩笑,都快吓死我了,幸好你没事。”温月听了方大川的话后,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在看到方大川这漫不经心的样子,出言埋怨道。
方大川见温月生气了,忙哄她说:“我这不是不想让你担心嘛。”
“我怎么能不担心啊,人饿急了,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啊,那些当官的都在想什么呢?什么时候才能让他们都回自己的家乡啊,烦死了都。”
当危险涉及到自己的亲人时,温月的小民思想又一次爆发,怨气冲天而起,她真的越来越没办法去同情这些让她的生活陷入不安中的难民。
也许有一天,当她遇上了这样的事情,在逃难中可能也会成为这样让人讨厌的存在,她应该以己度人宽容一些,但现在一想到方大川每天要承担的危险,她就是在此时没办法来理解跟体谅。
“放心吧,我估计他们也留不了多久了,这天眼看着就冷了,他们总不能在冬天还睡在外面吧。”方大川信心十足的说道。
温月无奈的应道:“也只能这样想了,说来说去,还是政府不给力。”
“你说什么?什么府?”方大川没听清温月在嘟囔些什么,只好又问了一句。
温月在说完后就意识到她又造了一个“新词”,忙摇头说:“没什么,你先歇会吧,我去烧点水一会儿你洗洗,身上都是臭的。”
“臭吗?那我熏熏满儿。”方大川见满儿刚好走了进来,忙笑着说道。
满儿听到后,立刻用小手捏紧了鼻子,用力的想要挣出方大川的怀抱,“不要,爹爹好坏,快去洗香香。”
方大川被满儿逗的嘿嘿一笑,故意用脸在她的身上蹭了蹭说:“好了,爹爹现在把臭臭都传给满儿了,满儿身上的香香都到了爹爹的身上,嗯,闻闻。”方大川在故意往满儿身上闻了下,皱着鼻子说:“真狊啊!”
“爹!”满儿大叫一声,方大川哈哈大笑。
“月娘,明天我想带葛东去山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打到什么野味。”洗过澡后的方大川舒服的坐在塌上,任由温月给他擦着头发。
“怎么会要进山?外面全是流民,山上估计也猎不到什么。”温月伸出手指,给方大川轻轻按揉着太阳穴。
“家里已经几天没吃肉了,光吃鱼怎么行,你没觉得咱们的满儿都瘦了?”方大川心疼的说。
“瘦?!”温月挑眉看着方大川,戏谑的说:“你不可以这样,咱们满儿那小肉脸,哪里瘦了?我天天监督她少吃少吃,就是希望她瘦些,她要是真能瘦,我都谢天谢地了!”
“小孩子,胖些好,我一直就不能理解,你干嘛非让孩子减什么肥啊?咱们满儿现在这个样子多好,又漂亮又可爱,身子也壮实,多少人都羡慕呢!”对于方大川跟温月来说,两个人至今不能统一的观点也就只在满儿的身材上了。
温月出于女人爱美的角度,希望满儿能瘦一些,免得将来成为一个胖姑娘。而方大川却觉得自己的女儿怎么样都是好的,他跟温月辛苦赚钱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孩子能过上好日子吗?好容易有了好生活,却又不让孩子吃饱,这是什么道理?
“我不是不让她吃,现在她还小,肉肉的也还可爱,若是将来长大了那可就是胖了,要是因为胖害她将来嫁不出去,到时愁的可就是咱们两个了。”温月苦笑说。
“你啊!”方大川拍了拍温月的手说:“嫁不出去咱们养着她,多大点事。”
温月听到方大川这孩子气的话,“吣”了他一口说:“你就胡说吧,你还能养她一辈子啊,真是剩在家里了,你肯定比谁都愁。”
“不管那些,反正我姑娘想吃我就得让她吃上,明儿个我就跟葛东进山去,就算是不为了孩子,也要给你跟娘改善改善。”方大川见他说完,温月还想说话,干脆直接将温月拉进了怀里,直接用嘴将温月没有说出口的话全都吞进了肚子里。
听说方大川要进山,最高兴的人就属满儿了,她一路将方大川送出了大外门,对着已经走远了的方大川大声喊道:“爹,我要吃鸡腿,一定要捉只野鸡回来!”
“弟弟,弟弟,你们想不想喝鸡汤啊?奶奶煮的鸡汤可好喝了,等爹回来了,咱们就有汤喝了。娘说过,鸡汤特别有营养,你们多喝些,就能身体棒棒的,也能快些长大了。”从方大川走后,满儿就守在两个弟弟的身边,车轱辘话说个不停。
李氏笑的不行,“哎哟,我们满儿可是懂事,自己那么想喝鸡汤也想着要分给弟弟们一些,真是好姐姐。”
温月也笑着看向满儿,她不只一次的庆幸,她生的第一胎是个女儿,如果是个儿子,会不会有这么贴心懂事,可就不一定了。
“哎呀,别看我,弟弟们又吃脚了。”满儿见温月真的看向她,有些不好意思,故意转移话题说。
五个月大的希清、希仁正在努力的学习翻身后再自己翻回来,所谓三翻六坐七爬,可据温月观察,两个孩子六个月会自己坐着,大概是不大可能了。他们两个出生时,体重可要比满儿差了不少,相应的,体质也弱了些。
满儿也是因为听温月说过这事情后,就一直把弟弟的身体放在心上,甚至比温月还要操心,阴天就吵着给弟弟加件衣服,天热了就说要给弟弟多洗澡,将温月照顾她的这一流程全都照搬到了两个孩子的身上。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说让弟弟们喝有营养的鸡汤,让温月十分的欣慰,只希望以后他们长大了,姐弟的感情会一直这样的好。
在满儿苦等之下,方大川跟葛东总算在傍晚前赶了回来,只是他们带回来的不只有野味,还有一个面色惨白、昏迷不醒的男孩。
“这是怎么了?谁家的孩子啊?”来不急高兴方大川跟葛东带回了那么多的猎物,葛氏跟牛氏上前从方大川的背上将那个男孩接了过来,找了一间客房将他安顿好。
方大川没有马上回答李氏的问题,反而交待温月说:“月娘,这孩子发烧了,家里还有药没有?”
“有,还有的。”在流民事件刚开始的时候,温月就去镇上抓了一些常用药以备不时之需。
“那快去煮来给这孩子喝吧。”方大川看那那男孩虚弱的样子,担心的说道。
温月点头说:“行,知道了,我会安排好的,你跟葛东先去把脏衣服换下来吧。”
方大川带回来的这个男孩着实让温月她们忙碌了一会,等给那男孩擦了身子,喂了药后。温月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怕他烧坏了脑子,又取了一些白酒给他擦拭起身子来。
男孩大概也就七八岁的样子,身上的那套月白色的衣服料子及其考究,再看他腰间挂的玉佩用料也非俗物,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所能拥有的,只是这样的一个富贵人家的孩子,方大川到底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等方大川再次过来时,这孩子的体温已经慢慢的降了下来,“大川,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孩子是谁?”
方大川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跟葛东在山上猎了不少东西,正高兴着下山呢,就在半山腰看到他倒在草坷垃里。我见他这么点的一个孩子,又生着重病,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总不好就让他这么死在那里吧,所以就把他带回来了。”
那孩子昏睡了一个晚上后,总算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清醒过来,可是不论温月她们怎么问他话,他都只是沉默不答,眼里的防备之色特别明显。
方大川猜测这孩子大概是遭了什么难,所以才会有现在这种表现,既然救了他回来,也算是一种缘分,家里多养一个孩子也没什么负担。于是也不再逼问他的来历,想用他们的关心,尽量的化解这孩子眼里的防备之色。
只是事情并没有他们想像中的那样简单,六、七天过去了,这孩子的身体在他们的悉心照料下已经完全康复,可是他的心理情况却并没有一点的转变,防备之色还是那么的浓。
这天夜里,满儿趁着身边没有大人,悄悄的出了屋一路蹦蹦跳跳的往那男孩住的屋子走去,心里得意的碎碎念着,“都不让我去看小哥哥,哼,我自己偷偷来看他。
“谁?”当满儿用力的推开房门,悄悄的将小脑袋伸进屋里四下观望的时候,就听到漆黑的屋里传来了一个并不友好的声音。
“小哥哥,是你吗?你在哪,屋子里好黑,我看不到你。”满儿四下看了看,屋里太黑了,她有点不敢过去
满儿在门口等了又等,屋里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小哥哥,你不会点灯吗?你屋里没有烛火吗?我冷想进去,可是你屋子黑,我害怕。”满儿颤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意,小短腿已经开始向后移动了。
当柯晋宇点亮屋内的烛火,向门外看去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已经闪着泪花的圆圆眼睛,不,不只眼睛,脸也是圆的,红红的小嘴也是圆的,可爱的让他想起自己吃过的大红苹果。
满儿见屋里亮起了灯,还没收干的泪水挂在脸上,可是嘴角却裂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小哥哥,你长的真漂亮。”
柯晋宇一向最讨厌别人说他漂亮,在他听来,这个用来形容女人的词放在他的身上,那是对他的贬低,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笑容甜甜的豆丁小人,他却怎么都没办法向从前那样的驳回去。别扭的转过身,不理会门口的满儿又坐回到炕上。
对于柯晋宇的冷淡,满儿似毫无所觉,她蹬蹬蹬几步追上了他,扶着炕努力的想要往上爬,但小小个子的她根本就爬不上去,没有办法,她又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柯晋宇说:“漂亮哥哥,你能拉我一把吗?”
肉肉的小手在他的眼前不停的晃着,柯晋宇突然发现,小姑娘的双手也是那样的圆乎乎的,柯晋宇忍不住仔细打量了起了满儿,想看看她有哪里不是圆的。“漂亮哥哥,漂亮哥哥!”
满儿以为柯晋宇没有听到她的话,又连着叫了两声,柯晋宇终于还是伸手把她抱到了炕上。柯晋宇有些担心满儿会掉到地上,所以在抱她上炕的时候,将她往炕里放了放。满儿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几下,略有些笨拙的爬到炕沿边,学着柯晋宇的样子,将双腿搭在了外面。
坐在柯晋宇旁边好一会儿,满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柯晋宇的冷淡,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满儿故意将一双小短腿前后摇晃着,“漂亮哥哥,你看我在干什么?很好玩的。”
“无聊!”柯晋宇完全不给面子的说道。
满儿见她的计策没有成功有些气馁,安静的坐在一边,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悄悄打量着柯晋宇。过了好半天,实在受不了如此沉闷气氛的她又一次开口说道:“小哥哥,你在看什么?你也觉得月亮好看吗?我也可喜欢月亮了,我娘跟我说,月亮上有一个美丽的仙子姐姐,她有一只雪白雪白的小兔子陪着她,哦,对,还有一棵好大好大的桂花树。
小哥哥,你见过桂花树吗?我都没有见过,我娘说桂花树开花可香了,还可以做好吃的桂花酱,只是咱们洛水这里,没有这种树,不过我爹已经答应我了,说他以后会去南方给我带回桂花树的树苗,到时候我请你吃甜甜的桂花酱好不好?”
打开话匣子的满儿漫无边际的说着,发散的思维让她想到哪里说到哪里,糯糯的童声像是有着让人放松的魔力,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像有重石压的着的柯晋先第一次忘记了他心中那挥之不去的阴霾,有了一丝倾诉的愿望。也许是因为他明白,这个小姑娘根本不会听懂他在说些什么,这样的认知让他很是安心,“我在看我娘。”
满儿“哇”了一声,崇拜的看着柯晋先问道:“漂亮哥哥,你娘好厉害哦,都去到月亮上了啊!她会飞啊,她也是仙女吗?”
柯晋先落寞的摇了摇头说:“不是的,我娘已经不在了,不过她跟我说,她说她死后都会化成天上的星星,会一直保护着我。”
“你娘说的不对!”满儿突然激动的说,漂亮哥哥说的不对,娘不是这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