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不孝儿给娘磕头了。”
赵氏在李氏的搀扶下,哆嗦着手将跪在地上痛哭不已的男人揽在怀中,捧着他的下颚,老泪纵横:“我的儿啊,你可是回来了。”便与方同业抱头痛哭起来。
不同于李氏看向那男人时眼里的矛盾,也不同于方大川偶尔可见的一丝激动,温月却是对跟着自己公公一起进门的两个女人好奇不已。
这两个女人一个梳着妇人头,一个却做姑娘打扮,梳着妇人头的女人始终面含微笑,仔细看去她的眼里还闪着点点泪痕,好似对方大川的父亲跟赵氏认亲的这一场景感动不已,而那个姑娘打扮的女人,却一直半低着头,可细细看着她也是泪痕满面。
温月有些不解,这两个人哭的如此伤心好像她们才是跟方家失散了的亲人一样,这是什么样的关系跟感情啊?如此的投入,毫不留情的将方大川父亲的悲伤比成了渣渣。
李氏看着赵氏跟方同业抱头痛哭的样子,她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很久后也跟着流了出来。虽说心里是恨他怨他的,可是在见到他活着回来的这一刻,在过了最开始的脑中一片空白后,她就只剩下激动,完全没了想她想像中那恨恼交缠的心思。
赵氏哭了很久,好像要将这一年来心里所有痛苦都宣泄出来,眼看着方同业的肩膀上已经被赵氏的泪水浸温了一块,温月见李氏也只顾着哭,没办法只好上前劝说道:“奶奶,娘,爹回来是高兴的事,咱们应该笑的啊,不要再哭了。”
赵氏听了温月的劝,总算是收了眼泪,拉起一直跪在地上的方同业又反反复复的上下仔细看过以后,哽咽着说:“快坐下吧,也来见见你媳妇跟孩子们。”
“相公”李氏看着方同业,满腹的话语最后只化做轻轻两个字,从那声音的颤抖程度,温月能够感觉到李氏此时的激动心情。
相比于李氏的情意满满,坐在椅子上方同业却是目光从李氏的身上一扫而过,淡淡的“嗯”了一声,停顿了片刻后似是被赵氏眼里的情意所逼迫,及其勉强的又加一句:“你能恪守本份,很好。”算是安慰之意。
这是什么意思?一屋子人谁都没有想到方同业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对于久别重逢、一直照顾家庭的妻子,就算是感情再淡,不也应该说上一两句暖人心的话吗?就算再怎么不喜,至少也要说上一句“谢谢”吧!
温月悄悄抬眼看了看方同业,却在他的眼里只看到了轻视,这哪里是丈夫看妻子的眼神呢?再看向李氏时,她也是倍受打击的模样,用比平时更小的声音说:“我,我应该做的。”
这么久的相处,温月早将李氏当做了家人,这个包子一样善良、怯懦却充满了韧性的女人,温月是打心里喜欢的。所以,当看到方同业这样对待李氏的时候,温月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平静下来的赵氏见气氛不好,虽然有些不高兴儿子这样对待李氏,可到底是念着儿子刚回来,不好开口来骂,赶忙对温月和方大川招招手:“你们两个快来,都怪我,把时间全占了,这半天也没让你们父子说上话。”
温月见方大川脚下没动,她也就没有往前走,跟方大川并肩站着对方同业幅了一礼,叫了一声:“父亲”
方同业依旧是点了点头,感叹的道:“我这一路受尽风雨,吃尽苦头,唯一的信念便是想与你们一家团聚,苍天总不负我,甚好甚好。”
他说完就站起身,神色柔和的走到了那两个一直站在门边那两个女人,当他看到那个梳着妇人头的女人哭的梨花带雨时,眼里闪过一丝怜惜。
方同业对着赵氏说:“娘,我您今日还能见到我这样健康的站在你的跟前,全是因为有她们。当初我慌乱逃走时,不甚伤了腿,要不是有她们两位姑娘仗义相助,您老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赵氏听说这两个女人是儿子的救命恩人,哪里还坐得住:“大川他爹啊,你这是命大啊,听你这么说,咱们一定要好好谢谢两位姑娘才行啊。”
那梳着妇人头的女人用帕子轻试了一下眼角的泪痕,对着赵氏盈盈一拜说:“伯母你过奖了,当时那种情况,我们姐妹二人又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更何况,在这些时间里,方大哥也给了我们不少的帮助,不然我们两个弱女子,又怎么能够安全的存身到现在。”
她说话的语速不快不慢,轻轻柔柔的,中间的停顿用的恰恰好,温月听她的口音倒有些像前世那江南女人,那一直微翘的眼角将她本是平凡的相貌衬的娇媚了几分。“方大哥,能见到你们一家团聚,我跟妹妹也觉得很幸福,上天总算是厚待我们的,没有让我们失望而归。”
赵氏听她这么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皱了一下,打断了要开口说话的方同业,指着一边的凳子说:“你们快坐吧,走了这么远的路,都累坏了吧,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啊?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仍是那梳妇人头的女人先开口:“回伯母的话,我叫郭丽娘,你叫我丽娘就行,这是我妹妹,丽雪,如今这世上,就只剩下我们姐妹相依为命了。”她轻推了一把一直低头的那个女孩子,示意她跟大家打个招呼。
郭丽雪这才抬起头,一双杏眼仍旧含泪,稍带哽咽的说:“见过伯母。”
一边的方同业见大家都相互认识了,急忙对着郭丽娘说:“丽娘,丽雪,走了这么远的路,你们都累坏了吧,快坐下歇会。”他拿起桌子上的茶壶晃了晃,不耐的对着李氏说:“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打壶热水来啊。”
傻子都能看出来,方同业在面对这郭丽娘姐妹时那不正常的态度,屋里的气氛再度一凝。
李氏听话的走了出去,温月见她神色有些不好不放心的跟了上去,看着她因为伤心而慌手慌脚的样子,轻叹一句:“娘,我来帮你吧,你先歇会。”
等她们将烧好的水拿进屋去后,方同业亲自接过手里给郭丽娘姐妹倒起了水,并对李氏说:“你去安排一间屋子,给丽娘姐妹住,我已经跟娘说过了,从今天起,丽娘她们就住在咱们家了。丽娘姐妹是我的救命恩人,她们两个现在又是无依无靠,所以咱们必须要对她们负责,好好照顾她们姐妹。要是让我知道有人欺负了她们,别说我这当家人对他不客气。”
李氏低着头,没有出声,赵氏不高兴的看着方同业说:“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家有那种人吗?你是不是在外面凉风灌多了,脑子不灵光了?”赵氏本不想在方同业刚回家时就发作他,只是方同业的表现实在是太差了。
方同业被赵氏这么一说,感觉在郭丽娘姐妹面前失了面子,他先悄悄的看了看郭丽娘的表情,见丽娘始终是面带微笑,这才有些窘迫的看着赵氏道:“娘,你又说什么呢?我这不是提前把话说了,也免得以后有麻烦吗?”
温月趁着他们说话的当口看向方大川,方大川对她摇了摇头,示意他也没办法。再转头看向那两个女人,看到她们脸上的似早就知道会方同业会如此打算的神情时,浓浓的不满打心底升起。打从看到这两个女人刚刚泪流面脸那做作的样子,温月就有些反感了,加上方同业对待她们态度,若说这里没鬼才怪呢。
好人家的女人,如何能跟一个陌生男子相处近一年的时间,又如何会里千迢迢的到了别的男人的家里,虽然从进门到现在,那个郭丽娘没有跟方同业说过一句话,可是只这一会功夫,她可是跟方同业不只对视了十几二十下那么简单,这哪是个安分的主?!
自己的家,凭什么要住进这样两个来历、不明心思不正的女人?这个家,是她想要精心呵护的后花园,是她的领地,引狼入室的事情,她不做。且方同业这话说的也有问题,什么叫要照顾她们,怎么个照顾法?要照顾多久?难道还要他们给这两个女人养老送终吗?
想到这里,温月觉得她有必要问上一问,至少心里要搞个清楚,一边的方大川似乎是知道她的想法,暗中拉了一个温月的胳膊,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