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据所有的事情完结已经又过了好几个月。寒冬终究是过去了，一切都维持它们该有的生机，明亮的日光充斥在各个角落。
只是不论外面有多温暖，鬼吧却一直秉承着低调昏暗的主色调不变，在城市的一角寂静而喧嚣。
萧澜端着杯酒，倚在高高的吧台上，神色淡漠地看着在舞池中央摇晃的男女们。
人影在交错地灯光下交错重影，相互掩映，混合着某种静静发酵着欲望，半醺微醉。
“今天的任务目标又是谁？”陆许依旧一身火红，也持着一柄高脚杯，倚在了萧澜身边。
微微抿了一口酒，萧澜扬了扬杯子指向场中的某一个黄头发的年轻人：“就那个小子。”
“又是个失足小青年？”
“嗯。”萧澜晃了晃酒杯，却是挑眉看了看陆许手上已经见底的杯子，“倒是比以前能喝了不少。”
“还好还好。”喝过酒的陆许倒是健谈很多，不似往常那么呆板。
“姜姬呢？”萧澜问道。
“老板还在闭关，她让我告诉你，要是有什么难题就尽管开口，我们这儿的线索费依旧是友情价。”陆许回答。
“记着了。”萧澜这么说着，眼睛却一直没有漏掉过场中的那个小青年，仔细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没了除妖中心那边的经济来源，萧澜在李凤云那里辞职以后，很快就拿着自己这几个月的工资和以往的积蓄开了个私人侦探所。凭借着以往的经验和许许多多有过交情的鬼怪们，她现在倒也能接到许多单子，日子过得也还凑合。
“喂，他要出去了。”陆许推了推萧澜。
“还早。”萧澜白了陆许一眼。而事实果然就如她所言，那个小黄毛只是下了舞池，却依旧去了一边跟一堆人待在一起喝酒聊天。
“唔，看来你对这个目标挺熟悉的。怎么，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陆许倒是有些闲的无聊。
“不用，我只要拍几张照片就行。”萧澜嘴上这么说着，自己却没有动。
“你不是要拍照？”陆许又问。
“我拍照难道还要等到你现在来提醒？”萧澜回答的越来越不耐烦了，健谈起来的陆许其实也挺烦人的。
“这倒也是。”陆许这么说着，又把眼睛瞟向了吧台的另一端，“你每次出任务，沈公子都在的吧。”
沈安乔恰巧也正在往这边看，同陆许的眼神相撞了一下，便举杯示了一下意。
陆许回了一杯之后，又对萧澜说道：“其实沈公子虽然算计过你，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现在是真得对你好。再说了，当初他也不是被逼无奈嘛，如果他不按照除妖中心的吩咐做，恐怕就得被妖魔鬼怪们给啃干净了。”
“与当初无关。”萧澜只是回了五个字。
陆许若有所思地看着萧澜手上的酒杯：“你还在等他？”
“我不会放弃。”
“白屏如有除妖中心的帮忙，或许可以有一点转圜的余地，可是莫迎什么都没有，连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过，重新回来的几率很小。”陆许虚眯着眼睛给萧澜分析着。
“他不回来我就一直等。”萧澜坚定地说着。
陆许看萧澜这个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冲她举了一下酒杯：“祝你早日愿望成真。”
萧澜回敬他一下，一口饮尽了杯中残酒，把空杯放在了吧台上：“我的任务目标要走了，替我向姜姬问个好。”
而陆许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那个小黄毛果然就起身走了，而萧澜更是早就跟了上去。
陆许看着萧澜一如往昔单薄的背影，摇了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毕竟是在大白天，要跟踪一个人不是太简单的事情，萧澜正准备叫出租车，就被沈安乔喊住了。
“出租车多有不便，我帮你吧。”沈安乔笑着。
萧澜只犹豫了一下，就利索地上了车。她注重效率，不想为了无谓的纠结而让任务失败。
其实哪怕是对陆许和姜姬，萧澜都有一个秘密没有说。那就是从几个月前的那件事情之后，她已经越来越不能感知到鬼怪们的存在了。
化成人形的妖还好说，可是以前一眼就能看到得鬼魂，到现在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虚影，萧澜完全有理由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迟早会失去这项技能。
这项技能怎么来的，又是因何消失的，萧澜已经不想去深究。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只是好好把握好现有的每一笔单子，赚到足够多的钱以后，去除妖中心买个眼镜。
虽然除妖中心已经将她除名，但萧澜在除妖中心内部依旧有一些朋友，通过他们要买到眼镜并不难，只是费用会很高昂罢了。
萧澜不在乎这项技能会失去，她心里更多的是害怕。她怕她终有一天再也无法看到鬼怪，那么即使是莫迎回来了，她也永远不会知道。
一路跟着小黄毛，驱车转过一条条角落，沈安乔一边拨动着方向盘，一边对萧澜说着话：“前几天罗茜的那个案子判下来了，在律师的周旋下，刑期减了五年。就是唐小钰还有些麻烦，她正在试图上诉，只不过成功的可能性很小。”
“嗯。”萧澜不咸不淡地应着声。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罗茜再怎么想把事实掩饰过去，也改变不了她撞人的事实。具体过程萧澜不是很清楚，她只知道罗茜被人揭发了，唐小钰蓄意谋杀的事实也被拆穿。
唐小钰衣着考究言谈得体，谁也想不到她的过往有多么黑暗，也不会想到她为了摆脱黑暗做过多少事情。安晴雨无意中发现了真相之后，就去劝唐小钰。可是他没有料到唐小钰纳闷决绝，直接设计把他送进了车轮底下。
这件事情传进萧澜耳朵里的时候，她并没有多意外，甚至没有去想安晴雨会如何抉择。有些心不是她能操的，她宁愿选择不闻不问。
沈安乔观察了萧澜的神色，又说道：“今天检察院的人去了李总那儿，为黄氏偷税漏税的事情调查取证。”
“嗯。”
“经过安家的主动治疗，殷玉被施下的蛊已经被拔除，可以继续学习。”
“嗯。”萧澜又是淡淡一应，微微偏头看了下沈安乔，“你知道的事情不少。”
“我觉得你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就试着了解了下。”沈安乔笑笑。
“我现在只关心我的案子。”萧澜回答。
“其实如果你是想买眼镜的话，我可以给……借钱给你的。”
“谢谢，不用。”
沉默在车中蔓延，沈安乔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跟着前面小黄毛开得车。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死缠烂打地还有没有意义，只是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车越开越偏，直到到了一个郊区，那个小黄毛才停下。看到他下了车，萧澜也示意沈安乔在转角处停下，自己率先下去。
沈安乔也欲跟上，被萧澜挥手制止，她直接伸手摸出一张钞票递了出去，在沈安乔拒绝之前，就开口说道：“你知道，我不想欠你的。
阳光有些刺眼，大红色的钞票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心头。轻轻一声裂响，沈安乔似乎明悟了一些什么。
伸手接过钞票，笑容自然流畅，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沈安乔微微仰头看着萧澜：“好。”
有得时候放弃或许才是一种最彻底的解脱。
沈安乔走了，萧澜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她知道这种做法很伤人，可是除了这样，她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沈安乔彻底放手。哪怕心里很清楚这世上已经没有了莫迎的痕迹，她也不想再去耽误别人。
深吸一口气，萧澜捏了捏拳头，才转身走向了小黄毛进去的那个工厂。这次的案子是这个小黄毛的父母委托的，他们只是想知道他们的儿子平时都干了些什么，萧澜只需要拍些照片记录一下就成，算不上有多难。
蹑着步子走向工厂，萧澜确定那个小黄毛没有注意到自己之后，才一闪身溜了进去。
可是一进去，萧澜心里就咯噔一下，暗道了一句“不妙”。
在之前所有的观察里，萧澜都没有在这个小黄毛的身上感受到任何的非人类气息，可是就在踏进来之后，她立马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妖气。而且她很确信，这些妖气绝不是来自同一个妖的。
方才还良好的视线顿时被蒙上了一层暗灰，萧澜才祭出一张符纸还没烧上多久，就被无形的力量给灭掉。
而在同一时间数不清的妖魔鬼怪也从这座工厂的各个角落涌了出来，将她团团围住。
这些妖魔鬼怪里面，有萧澜认识的，有萧澜不认识的，但很肯定的，这些无一例外都是跟她有仇的。
萧澜干这一行这么多年，不知道结下了多少仇家，现在除妖中心虽然不会对她有什么处理措施，但也绝对不会再对其进行保护。而眼下，就正是这些仇家报仇的大好机会。
“哈哈哈哈哈，萧澜你也有今天。”小黄毛早就露出了他山鸡的原形，站在最前方直勾勾盯着萧澜，尖锐的嗓音里充满了大仇将报的快感。
“今日落在你们手上，是我自己不小心，要杀要剐，你们敢来就试试！”萧澜冷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山鸡妖，手上的桃木剑在身前化了一道半圆。
萧澜一向积威甚重，现在她这么一比划，当真把四周的妖怪们都给震住，一时之间竟没有谁敢上前试试。
“她现在就是在装腔作势，大家一起上，就不信打不过她一个！”山鸡自己都哆嗦了一下，但还是在好死不死的吆喝着。
萧澜趁着它们还在胆怯的时候，足尖一点，咒语一念，手上的桃木剑往前一送径直劈上了山鸡妖的要害之处。
招式狠厉，动作果决，山鸡妖当即就化成一道烟雾永远的消失在了这世上。
“还有谁敢来！”萧澜提剑立在原地，大喝一声。
四周的妖怪瑟缩了一下，半晌之后却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我们一起上，就不信她一个人能杀的了这么多！”
这些妖魔鬼怪今日聚集到此也是下了莫大的决心的，不会轻易被一点小事吓到。在这么一喝之下，当真一起涌了上来。
萧澜提剑的手也在几不可查的微颤着。她本来是想要杀鸡儆猴，结果她也没有想到这些鬼怪们的决心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
那只山鸡说得没错，她一个人确实对付不了这么多的鬼怪。
黑雾一点点的逼近，萧澜抿着嘴唇，心里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
她于这世上是没有什么牵挂，可是唯一的遗憾就是莫迎。对不起，她等不到他了。
握紧桃木剑，挥上四周的黑雾，萧澜不知道自己砍上了谁，也不知道自己杀了谁。她只知道自己确实支撑不了多久。这个工厂被设了结界，她没办法用血咒，她能做的只是凭借蛮力清扫身前的障碍。
视线越来越模糊，手臂越来越沉重，才恢复了没几个月的双腿也渐渐失去了知觉。看来只能这样了，五指渐渐失去力气，桃木剑眼见的就要掉落。
破风声就在此时响起，一直以来的雾霾被重重拨开，哀嚎声此起彼伏响了一阵便彻底消失。静谧持续了一阵，便被钝物落地的声音打破。
萧澜因脱力而跌倒在地，微仰着头看着工厂上方被劈开的那个巨大的洞口。
似乎又回到了很早以前，那时候她还是个不管世事的除妖师，那时候月色很好，那时候也正如现在一般晴天里打了一个霹雳。
那时候，白衣翩跹不似凡人的他，微敛了眉眼对她道了一声：“在下莫迎。”
而现在，依旧白衣不然纤尘的他，眼神清亮对她轻声浅笑：“我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