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总管。”
看到廊下缓缓行来的瘦长人影,方才还满脸笑意说着些什么的小宫女们表情一变立即退到一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紧张恭敬的道。
等到那个人影走远了,转过一个角再也看不见,三个小宫女这才夸张的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个忍不住咕哝道:“秦总管看上去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可怕,刚才他从我们旁边走过去,我都觉得背后有一阵凉风。”说着,她还缩了缩脖子。
“那可不是,秦总管管着宫狱呢,据说里面每天都要处死一群人,都是犯了错的宫人,尸体都快堆成山,宫狱里面的地因为沾了太多血变成了红色的,那颜色怎么都洗刷不掉。”另一个宫女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惹得旁边两个听着的宫女吓得捂住了嘴巴,露出了畏惧的神色。
“唉,这样一个……阴森森的,也不知道太后娘娘为什么那么看重。我听说太后娘娘很是宠信秦总管呢。”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看秦总管走路是不是有些奇怪,他走路有些跛,左脚重右脚轻的。我听人说啊是因为前两年太后娘娘在宫外遇刺,秦总管为了救她自己差点死掉。后来被救活了之后,落下这个病根,从那之后太后娘娘就对他很好很好。”
先前那个说宫狱满地血腥洗不掉,吓得两个小宫女心有戚戚焉的宫女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秦总管在那之前就已经很受太后娘娘宠信了,不然怎么能从一个小管事变成副总管,又变成总管。这一路高升那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谁人不羡慕秦总管运气好,不知怎地得了太后娘娘青眼。”
“原来是这样,也不知道秦总管做了什么让太后娘娘这么喜欢他。”天真的小宫女感叹道,随即看到那个先前出声的宫女露出一些知晓内情的得意笑容,便亲热的拉拉她的手道:“你知道?那你说给我听听,求你了芸香姐姐……”
“咳,我也是胡乱猜测的,你们可别到处乱说啊。”那宫女芸香清清嗓子小声和两人分享自己的秘密,“我猜太后娘娘和秦总管是那个,就是你们知晓的吧,我们宫女里面的一些人,会和那些太监结成对食,我看太后娘娘和秦总管准是这样!我有一次很偶然的看见太后娘娘下朝,和前来迎接她会慈安宫的秦总管走在一起,见他们说着什么话,然后太后娘娘笑的很温柔。你们见太后娘娘对谁笑过?不都是严肃冷淡的样子吗。”
“骗人吧,太后娘娘会温柔的笑?我从来没见过也想象不出来啊。但是,我觉得秦总管长得也不好看,还很吓人,太后娘娘那么漂亮又厉害怎么会……就算她想那个,以柳家的权势也不是不能在后宫悄悄养面首啊,哪里有人敢说。现在不都在说皇上要驾崩了,太后娘娘说不定就是下一代的女皇,南朝国姓要从萧改成柳了……”小宫女还没说完就被芸香捂住了嘴。
她一改方才的玩笑表情,变得十分认真严肃,“事关朝政,是我们能妄议的吗,若是刚才那番话被听见了,我们三个都要进宫狱了。”
小宫女也反应过来自己说的太过了,连忙捂着嘴朝芸香讨好的笑笑。私底下猜测一下太后娘娘的私生活什么的,只要不到处传那些诋毁的流言,是没有多大干系的,至少比以前局势紧张的时候要宽松的多。但是朝政这样的大事,她们就真的不能说了。
“好了,记住下次不要忘形了,你去吧,袁嫔主子不是还在等你手里的香脂吗。”
芸香说完,那个小宫女又叹了口气,“皇上这卧病在床口不能言的模样,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后宫里面我们伺候的这些后妃主子们,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呢。先帝后宫那么多后妃,都被太后娘娘安顿在皇陵守着。”
芸香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拍没好气道:“要你操心那么多,你还是顾着自己吧,半点心眼没有的丫头。”
“芸香姐姐会照顾我嘛……下次再来找芸香姐姐说话,那连云就先走了……”
连云一走,就剩下芸香和另一个宫女芳雪,芳雪和芸香一同走向另一条路,“连云总是一副长不大的模样,真叫人担心。”
“这样的人在宫里生活,或许比我们都要轻松许多。”芸香摇摇头,敛了笑又换了个个话题,“宫里没平静两年,估计马上又要有大事了,那位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估摸着也是快了。后妃里没个有所出的,现在都夹紧了尾巴老老实实的,就盼着太后娘娘心里高兴,不要把她们送到皇陵去守着,那地方怎么比得上宫里的吃穿用度,况且现在这群后妃都还这么年轻,谁愿意去那里。”
“我伺候的璇婕妤整天以泪洗面,担惊受怕的,就怕皇上驾崩了太后娘娘让她们殉葬。太后皇上不合是人人知晓的事,传闻太后娘娘又是那么一个硬心肠的,说不定怎么迁怒她们,宫里也不止璇婕妤一个人怕。”芳雪提起这个就皱起了眉,这位主子总是半夜都起来哭,他们一群伺候的宫人就没睡过一天安生觉。
“余婕妤倒是没哭过,只是一日一次的往慈安宫跑。太后娘娘不耐烦浪费时间见这些后妃们,她也知道,就在门外磕个头说是每日都要来给她请安,不管怎么说,姿态倒是做的十足。”
两人说完又沉默起来,在宫内谁不是身不由己的,这些她们伺候的主子尚且这般自身难保惴惴不安,更不用说她们这样更底层的奴婢们。
奴才们有奴才们的烦恼,主子也有主子的烦恼,就是现在这宫里最说一不二的太后娘娘,都是如此。
“秦束,你又到处乱跑!我刚给素书写完一封信就见你不见了踪影!”
“曦日院那边,庸儿又把宁太傅气着了,来人通报我便去看了看。”秦束握住匆匆走过来的柳清棠的手,寡淡的面容因为眼里骤然出现的柔软之色一下子显得生动起来。“况且,我以为清棠你还在生气。”
秦束不提起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柳清棠又想起和他吵架的原因。说是吵架,其实就是她自己气哼哼的在那里说,秦束一句嘴都不回,也不生气,就讨好的抱着她不时安慰几句,认错也认了,但是关于她要他答应的事,就是紧紧闭着嘴不松口。
这事还要从那时候他们从浴佛寺回宫说起,秦束的伤养好差不多能行走坐马车了,她就说放手不管,和他一起去御水山庄静养,但是秦束却不肯。
干儿子年纪还小,萧淮旭还没死,如果不亲眼看到干儿子登上皇位,柳清棠怎么会安心。就算她想着要让他到个清静的地方好好养着,秦束觉得她大概也会不时担心禹京形势。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等一切都彻底安稳下来的时候,也不急在这一年两年。
秦束心里明白,就一直都没有同意柳清棠说要去御水山庄住着的事,他不想让她勉强自己。虽然大概所有的人都希望爱人更加的为自己考虑,但是对秦束来说,他宁愿柳清棠多为她自己考虑一下。她在意这个国家,和她的亲人们,心里其实不忍心在这种时候不管,让这些事都压在他们身上,但是又顾及着他的身子,想让他去山清水秀的地方调养休息。
最后,她还是能做出放下这里的一切陪着他一起去御水山庄常住的决定,秦束心中怎么能不感动。只要她曾经这样想过就足够了,秦束想着,替她选了继续留在禹京城。又担心她劳累,在身上的伤好了差不多的时候就开始帮忙。
两年来,禹京形势渐渐安稳下来,反对之声已经几乎没有了,萧乐安在宫内学习也步入正轨,柳清棠便开始旧事重提要去御水山庄。秦束却依旧不同意,他一心想着与其让柳清棠天天惦念,还不如等此间事了再做打算。
柳清棠有何尝不想亲眼看见干儿子坐上帝位,等那时再退隐。但是秦束太让人不省心了!本来就是大病了一场伤了元气,体弱容易生病,不时还要头疼。
前两日入秋他又开始咳嗽,可他偏偏连药也不按时喝,忙上忙下的不肯消停,柳清棠无数次和他说起不要管那些,慢慢来也没关系,他都不听。
还有宫狱,那种湿冷的地方待久了不好,可秦束时常在里面一待就是两三个时辰,办公的时候还要熬夜,一点不知晓保养自己的身子。这样叫柳清棠怎么放心的一直待在皇宫里面,自然是要急着去御水山庄,到那时什么也不用做,只管盯着他喝药休息,也不用让他再在这些事上面浪费精力了。
今日她早上摸着他额头觉得有点发热,还还叮嘱他要多休息,不睡好不准起身,起身后要记得喝药。谁知道她去处理一点事,转身就见这个本该好好休息的人不见了,下面的奴才送了要喝的药过来也没找到他的人。
柳清棠为什么生气,秦束也明白,她想让他多休息别做那么多事。可是他想着,快些做好这些就能早一日去御水山庄,也免得清棠在这里左右为难,等所有的事差不多做好了,他们就能离开了。
秦束是这么想,但从来不说,只埋头去做。这让柳清棠怎么能不气,气过了她又没有办法,最后不还是她自己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