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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W

W的注解:飞扬的笑容,咧开嘴大声的呼唤,W拥有其他字母所缺乏的喜悦,即便崎岖得无法行走,仍可保持一颗宽恕与博爱的心灵。谁可获W的拥抱,便可与之一同乘坐开往天堂的列车,在某个艳丽的黎明抵达。

乌拉是快乐的呼哨,胜利或高兴时可大喊——乌拉!

乌拉也是她的名字。圆脸,大而黑的眼睛,头发结成一把细细的小辫,皮肤被晒成淡淡的小麦色,像热带阳光照耀着的瓷娃娃,她话并不多,开心时会做胜利的手势,嘴角轻翘,有一副开心的面孔。但凡这样的孩子,内心却都是寂寞的。她有很好的两个姐妹,星河与瑶瑶,三个不同专业的学生,毕业后成为朋友,同租房子,一起生活。三人都没有爱情,姐妹们的聚会话题,往往是男孩与女孩,最后是否获得幸福乌拉有硕大的挎包,两层,外面为网状,里面是粗糙的褐色。斜斜的背着,像一名光荣归来的猎人。她梦想有天去远足,买来大堆礼物将它填满,回家后被姐妹调皮的瓜分。

乌拉喜欢喝可乐,她收集来各种牌子的可乐罐,用细绳串起来,挂在她的房间,若摇动,便传来哗啦啦的声响。那易拉罐太多,从卧室的门一直挂到窗口,花花绿绿的瓶子,有的甚至已被挤压得变形,却因为奇特的商标与色彩,而被她捡回,洗净,再挂上。她不厌其烦的做这些事情,嘴里哼着心爱的旋律,极认真的模样。

是的。这样的小孩,内心是寂寞的。

空洞的幻想与快乐,是悄然潜入她内心的细菌,疯长,霸占,让她在一些孤单的时刻疼痛。她却享受这样的一个人的状态,头顶是大大小小的易拉罐,如仙女在树上修筑的巢穴,空灵又独特,蜗居于此,任窗外的世界如何的变换,她仍是不动。像一名躲在城堡顶端的公主那样,除了青鸟与白云,谁也不见。

她大学主修文学,是个好读诗书的女孩,毕业后在一家不出名的文学选刊工作,编一些生涩的文字,在办公室发呆,打电话给同学哀怨,或者漫不经心的看书。学文的孩子,普遍有种不切实际、浪漫又模糊、海市蜃楼的信念,她不例外,理想与决心,多得像春天土地上萌生的细芽,用力去踩,折断后又可探出头来。她幻想有一天可为爱而出走,出走是悲哀又绝望的词,在她这里,却不是。她需要有积极的出走,秉承信念与希望的出走,态度严肃而谨慎的出走。她热爱收集各种被人遗落或丢弃的小玩意,捡起来,放在挎包里,认真仔细坚持,毫无牵挂的寻找,直到挎包装得满满的,柔弱的肩膀被勒得通红,再回来。在这样的旅途上,孤身尚可,却期待无意间遇见自己的爱。不顾一切的成婚,与爱人就在某处定居,让漂泊与追寻殆尽一生。

乌拉想,这才是有价值的人生。可是,出走何处,爱在哪里,皆不知晓。

乌拉丰富斑斓的幻想,让她更有力量等待。

有些命运,常常游离于幻想之外。

她与姐妹三人,竟不约而同的爱上一个人。陌生的男孩,可同时获得三人的爱。

那是一个名叫Zeus的男孩,他在国际艺术剧院召开个人小提琴独奏会。三个姐妹偶尔的附庸风雅,便被此深深的吸引。实在是很偶然的缘故,她们逛街,累了,站在雄伟别致的艺术剧院门口,看见络绎不绝的人群,多是有较高品味的中年女子带着小孩前来,还有气宇轩昂的大学生,似乎是满怀期待。她们稍稍打听,才知是业界有名的年轻小提琴家Zeus,二十二岁,他有令人艳羡的家庭背景,天才的灵气,海外留学的经历,还有刻苦学艺的传说。

门口竖立巨大的宣传牌,俊秀的脸庞,整洁的装扮,循规蹈矩的头发,只是眼神有一些迷茫,不知望向何方。

总之,是光彩照人的男孩。

她们对视,吃惯了巧克力冰激凌的女孩,是不是也安静的坐下,不打瞌睡,不走神,聚精会神的看这样一场悠扬细腻的演出呢?

她们经过简短的商量,决定买票观看。空虚的孩子,星空下散漫的走在马路上,不想回家,手里提着新买的衣裳,没有男友,也都看不清明天。乌拉想,总比回到家,躺在那张极厌烦的床上,听着易拉罐的哗啦啦要好许多吧,至少,又优雅的打发完一个夜晚,今后想起,还算有一点回忆。她如往常那样自然的问:是否要买橙汁与爆米花,或者话梅兰花豆什么的。问完看着姐妹,这里的观众以艺术家居多,尤其是这样的音乐会,她的问话被旁人听见,均投以诧异和鄙夷的目光。姐妹们吐吐舌头,尴尬的进去。

她们是极好的姐妹,和谐的语言与相处,她们能听见彼此内心的声响。

她们同时爱上舞台上那个男孩。

那个名叫Zeus的男孩,微微斜着头,他的表情有一种不甘愿的倔强,还有始终如一的淡定与漠然,他颀长的身段,白衣白裤,隐约发出细小光芒的面容,宛如希腊美少年般伫立在台上。他绝少言语,拉完一曲开场乐之后,华丽的女主持用兴奋的语调介绍他时,他在一旁,看似极其的苦恼。台下激烈的掌声,还有音乐学院组团而来的小女生尖叫,他是第一个把小提琴演奏用极个性的方式演绎的第一人,年龄之小,造诣之高,还有如此英俊的外表,让他拥有大批的崇拜者。见此状况,他也无得意神情,仍是淡定。

他似乎是毫无热情的等待着正式的演出。他的冷淡并未给观众造成尴尬,当音乐从他的手中流淌,全场为之振奋。他创作的音乐,从缓慢而抒情的《迷途的夕阳》突然转换成他风格炯异的《清醒》,奔放而狂野,他似乎将他的热烈全付出给音乐,他旋转,奔跑,跳跃,他自信的舞蹈,音乐像巨大的花朵,在蓬勃的黑夜绚烂绽放。高潮渐起,观众与他一同忘我。他是一个可在瞬间迸发出火花的少年。

连不懂音乐的三人,也为之沉醉,算是明白了音乐的惊人力量。

独奏会完后,他的老师与母亲上台讲演与道谢。他的老师是知名的音乐家,常成为报章的头条,母亲儒雅高贵,像天鹅一样精致。而他,却迅速离开,被保镖架着,众星捧月之中消失。退场时,她们还未醒过来,仍在刚才的震撼里,随后买了海报,并在附近的音响店买来Zeus的CD与介绍他成长的书,包装精美,各种他的照片。三人爱得惊喜。

甚至是真正的爱,而并非盲目的崇拜。同她们爱的不仅是这种魔法般的音乐,还有那个特别的男孩,在舞台上的淡定与不屑。

他是有自己的人生与思想的人。她们渴望获得。

乌拉与她的姐妹,从此开始决定持续这样的热爱,直到拥有自己的男友。

乌拉突然发现自己的生命如此丰盛,偶尔的苦闷是可以自己化解,她放Zeus的音乐,布置自己的房间。她甚至将收集多年的可乐瓶换下,挂上一串贝壳模样的风铃,风吹动,便有清脆声音。她更喜爱照镜,她有好看的脸,健康的肤色,洁白的牙,喜欢穿宽大的衬衣,将袖口,用乌黑的大剪刀一刀剪下,涂上不均匀的棕色,穿上后看不出破绽。

乌拉会沉浸在Zeus的音乐中睡去。她梦见在某个童话般的城市,他们牵手奔跑。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夕阳。

这样的开始,对一个无爱的女孩,是一次伟大的蜕变。她深知。

Zeus在某天突然宣布推出音乐圈,没有理由与解释,没有盛大铺张的记者会,在一场商业演出的中途,他突然简单的说道,最后一次为大家演出,若不是各位,也无法坚持到今日。一片哗然,但却安静的听完这一场。他是乐坛的传奇,年纪轻轻便有颇为强烈的影响力,媒体为之沸腾,纷纷追问他的下落,却成为谜一样的结局。

那个让她们三人爱慕的男孩,不留痕迹的消失。

她们决定去找他。

这男孩,已成她们的支柱与力量。生活的热情来自他,快乐与情趣来自他,怎能轻易就失去他?她们决定,分头去找他。

她们许诺,谁先找到他,谁便可向他表白,成为他的女友,获得他的爱。

这是期许,亦是梦幻。难以实现,却让人振奋。

这个世界已少有此信念,多是物欲与虚伪,幼稚的谎言,还有廉价的爱,在城市的上空寂寞漂浮。执着的孩子不见了,善良与纯真全部藏匿,花朵也不按时开放。这样的天空,天使失踪,连上帝也因此退缩。乌拉在清理行李时,淡泊而肯定的说,我要找到他,然后爱,然后灿烂。

她开始上路了。她选择的是四方,天与地,云彩与树木。

乌拉辞职了。她涂艳丽的口红,在头侧戴大而滑稽的花,穿粗布衣服,戴旧的玉镯,仍是背那硕大无比的挎包。她认真而谦虚的说:或许是错误的决定,但思考了很久,希望有一次长的旅行,走到很远,应该会有收获。

她早早起床,煮香甜的牛奶玉米粥,金黄的玉米粒在浓浓的乳白色里翻滚,煞是好看。还有松软的馒头与腐乳,轻放在桌上。星河与瑶瑶仍在熟睡,她亲吻她们,然后悄然关上门,离开。

她上火车去丽江。云南古城,茶马古道。神秘而美丽。

乌拉隐隐的坚信,Zeus脱离凡尘,一定就身藏此处,与世无争,站在某个石板桥上练琴。这里无人认识他,更不会有焦躁的镁光灯闪烁,他可安居此地,潜心创作。她想,自己如此清高,心爱的男孩不应具有平凡世俗的心思,欢呼与金钱是他物,音乐是与世界的对话,是诗意的栖息,是为陌生人进行心灵的洗礼。那么,这个传说中静而美的城市,理应是Zeus的最佳去处,因此,或许可有巧遇。

乌拉把这次寻找当成一次心灵的感知,故事的沉淀,以及闭上眼睛的飞跃。

并非要去与姐妹争夺什么,简单的行走,感受这个世界的盛大与珍贵。若因此有获得,便是后话了。无欲则刚,不要求太多,好的行者应该有好的心态,乌拉欣赏Zeus在舞台上那份淡定,自己也渴望拥有。

大研镇。乌拉一路颠簸而来。

乌拉披着头发,穿布衣裤,在这样的古镇,若太复杂,会被人耻笑。

这是曲折而让人难以忘怀的世界,这个叫大研镇的地方,有传说中的四方街,街道内巷四通八达,虽不求平直,但互为通顺,洁净而古老。且路面多铺设五花石板,雨季不泥,旱季无尘,清澈的玉泉水从城头分成三岔穿街过巷,那是真正的泉水,乌拉站于街口,感觉那水似乎可流入她的心灵。城内有建于明清时期的大小石拱桥,走过这桥的,都是当地的居民,她视线总有些忽然的模糊,仿佛在恍惚之中,可见Zeus孤傲的站着,悠扬的琴声流淌而来,她往走两步,脚步轻盈,害怕吵醒梦境。再两步,却发觉只是幻觉。

也许没那么容易。她安慰自己。若寻找如此简单,得来不难,失去也不觉可惜,还是费劲周折更好,用尽气力将他找到,即便掘地三尺。想到这,自己也不禁笑起来。

她在四方街的一个民房住下,简单的三口之家,夫妻做编制为生,小男孩还未到学龄,每日东窜西跳,不安宁。住宿价格便宜,她可长处,既然要花气力寻找,多一些时日也无妨。而且,做最坏的打算,如一直杳无音信,在此交上三教九流的朋友,权当一次自由的长途旅行。也,不是不可以的。

阁楼是木板,走路有声响,她觉得甚为动听。

乌拉坐在二楼窗口,看这宁静小镇,出神,顿时觉得自己已在这里生活了数年,或许前世便是丽江的孩子,因贪图这里的美景与悠闲,今世仍脱不了干系。她静静的看,感受,思考,她由陌生,转而渐渐的喜欢上这里。

吃饭时间,房东家的小男孩上楼,叫喊:姐姐,下来吃饭哦。

满满的一桌菜,房东夫妻单纯的笑,给客人的饭菜极为丰盛,云南米酒,牛肝菌,酸汤鱼和菠萝饭。这酸汤鱼最为美味,乌拉高兴得大喊乌拉,这酸汤,是主人家特制的汤汁,由番茄酿制而成。乌拉全然不顾客人的形象,大口的吃起来。这米酒,浓郁却不醉人,主人家承诺,哪天离开,一定送上一整壶。

吃完饭,道过谢。她出门。晚上还要回来,却仍舍不得。

乌拉在一个月之后认识田野。

在丽江的纸片酒吧。酒吧里有法文书与红酒。不嘈杂,也毫无喧哗的人声。

我喜欢这里,我的任务未完成,所以暂时不离开。她浅浅的说,嘴唇有艳丽的红,却纯净得可爱,头发粗糙而散乱,只用编制的彩绳扎成几根辫子。

你有任务而来?田野问。他是酒吧的老板,留学回来,恹恹于世,在此处开酒吧度日。喜爱交朋结友。来云南两年,朋友如阳光下生长的大香樟,越来越茂密。这纸片酒吧,成了众人聚集的欢场,朋友性情相似,爱安静,温柔的交流。少有高声吵闹的人,大多细致且真心。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是久居云南最繁盛的收获。

是。乌拉点头。我在找一个人,却始终没有消息,是我未用心,还是他藏匿得太深呢?

怎样的人,我熟人多,可帮得上忙?田野认真的调酒,话也是专心。

这人言行低调,不爱抛头露面,我甚至,还不知他是否身在云南,仅仅是凭直觉便断定他应在此。是不是太幼稚,或者太愚笨?

你若觉得不值得,便是。但你一心向往,也就无可厚非。但关键是,他是否属于你,也就是说,找到了,会怎样,未能找到,又怎样。

找到了,便爱,未找到……我似乎也未想好。

她又想,也许,还是爱吧。

未找到,便还是爱吗?

当田野开口求婚时,乌拉毫无惊讶。

他恳求她留下,一同生活,长久的生活在丽江,酸汤鱼,米酒,还有阁楼木板的声音,快乐的与这一干人等幸福的生活。在纸片酒吧阅读,与他分享喜悦,若是眷念过去的生活,可在某个周末,酒吧交由别人打理,两人一起短暂离开。他可陪她看夕阳,为她唱歌,他有成熟而豁达的心,只等待她的接纳。

而那未找到的人,怎么办。

他诚恳的说,有些理想,是悬在天上的太阳,顶礼膜拜,以最虔诚的心态,但无须伸手触及,保持美好的幻想,这也是鼓励我们向上的力量。所以,让我们一同热爱,他的音乐与笑容,他的淡定与失踪,他的纯粹与天真,他消失于凡尘俗世的眼帘,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我们,也可以学习。而我们,也应尊重不去打扰。

他继续说,那么,未到找,怎样呢?

她仍是笑而不答。良久,说:还是爱吧,但爱的人,不一定非得是他。

他兴奋的将她抱起。奔跑起来。

她伸手大叫了一声: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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