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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L

L的注解:梦幻如气泡破灭,心沉,坐下。这人生就是如此难以预料,明明看似简单的路程,前面,转个弯,为何最后竟然过不去了呢?

琅儿宁愿相信,安是童话里的人物,或者扼杀童话的天使,此人主管绝望。

琅儿对安说:如果你要康幸福,就停留,如果你让我们都幸福,就离开。琅儿问完这话便问自己,让安幸福,那自己该不该离开。有时候离开是场辉煌却脆弱的五彩烟火,你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它消失,伸手也无力挽回,落下的是哀怨叹息。那谁可否做到烟火这样决绝,抑或烟火这样痛苦的明媚。

思考后,她想,走的或许该是自己。

安笑笑却不回头,他对着窗子在画一副关于夏天末尾的风景画,用的色调是冰冷的灰与些许淡淡的红,像坚硬的顽石上陈旧的血迹,他的下笔也让琅儿惊讶,这同样也是她心灵的底色,有种无法抗拒的深刻的感动。他的最后一笔,用力有错误,一笔下来,误了整副画的意境,一条扎眼的红色硬生生的横在画纸上,像一道看见便可疼痛的伤口。血可凝固,但又痛到痉挛。

也许我很过分,我是要坚守自己的爱,你是突然出现的孩子,你是命运突兀的一角,你可知道?琅儿已经失声痛哭,她站在安的房间门口,这里更像一个私人的画室,墙上有看不够的画,大胆的色彩和各种各样的悲哀,都毫无遮拦的附在墙上,就像一个孩童的心灵世界,琅儿站在他心灵的门口,不敢越雷池一步,仿佛往前走的结果只有两种,恨,或者死。两种都是应该放弃的方式,明亮的好孩子不应该如此,只选择静默或者等待回答。为什么要恨,因为他的出现让自己的爱陨落?自以为坚实的爱又怎会轻易的背离呢,关于爱的分裂与溶解,往往在发生之前就有了问题,只是自己在一味的幻想,美好的甘草是她试验成功的最后一道药剂,加入就可胜利。现在只能如此,安,看他的选择。离开或者停留。

我可以走,但我会痛恨你。安说,他心疼的在那道红色上涂抹,他害怕伤口。

你可以诅咒我,也可以辱骂我,可是请允许我拥有他,他是让我到达幸福之城的唯一入口,如果我的自私让你愤怒,请在我短暂的拥有他后处死我,这是我最后的要求。琅儿跪下,她永远不会明白爱的归宿与真谛,她坚持自己的药方。她是固执的巫女,不用魔法得到完整的爱情,她不会罢休的。

你走吧,你不用死,请代替我幸福,我们的童话都是错误的,他可撕去我这一页。安回头,他有灰蓝色的眼睛,还有时刻惊恐的表情,谁都不忍伤害。

安于是走了。

安离开这座城市。他还没有在此把秋天过完便离开。他曾经是如此的迷恋秋天的,那个英气逼人眼神透明的男孩子苏,现在不知在哪座城市长眠;那个叫白水水的精灵女孩是在这里遇见,现在却不知在哪个海边走路;那满墙满墙的紫色雏菊也是在这里所画,现在不知是否已被人涂抹。

安曾经用无数的夜晚绘画,画的是他幻想的最后家园,他渴望有人看懂他的色彩与思想,他渴望交流与碰撞。他把作品投稿给《荼靡》杂志,接到康的电话,然后认识。他没有想到那些用眼泪与疯狂画出的梦境竟然会让一个如甘草般洁净的男孩着迷,并且认真的爱上,他没有想到,这个平庸的世界里,还有如康这般等待纯真与美好的人,世俗与骄傲,冷漠与鄙夷,这些都成为落在另一个世界的雪,真真正正存在于他身边的是康这样一个纯真得让人难过的好孩子。他多么渴望与之一同生活,如同那时苏对他承诺一样。苏走了,童话不见了,或许他本不应出现于康与琅儿的生活,他该去找寻苏的灵魂,去另一个遥远得没有终点的天之边界,去大声喊苏的名字,而不是简单的停留在别人的生活中。所以,就走吧,乖乖的收好粗粗的画笔,多得数不清的颜料,还有大大的画架,远远的离开吧。只是默默念一下:我偶然遇见的康,我顺着日落的方向走,多久后,你可以不朝这边观望。

琅儿的泪水滑下来,她的世界寸草不生,无人来建筑家园。她默念:对不起,安。

琅儿在安离开的第三天,悄悄的搬去城市另一边。她告诉一直沉默的康说:我们各自思考,或者再不相见,也许任何人都不该出现,这个世界原本就不该出现这个故事。

这是悲剧式的故事,之所以发生,是因为人人都热爱悲剧。

是的,矛盾在于,人人都害怕出演悲角。

琅儿进行了一次长长的旅行。她仍然坚信自己是坚强的巫女,魔法因为她错误的爱而暂时消失,或是因为她的任性与坏脾气,上帝给她的小小惩罚。她需要找一些灵感,来满足自己因悲剧而滋生的恐惧,还有因恐惧而无法施展的魔法。

微笑的眼泪,伤心的微笑,究竟还要加上什么才可幸福。难道不是甘草?

她带着这样的疑问在飞机上认识了蓝。

琅儿从来不是可以自己消化噩梦的女孩,也从来就不是法力高强的真正的巫女,她只是缺乏足够的安全感,需要魔法来武装自己。

琅儿总是幻想拥有魔法,她要获得幸福与爱,除了魔法,似乎别无途径。

琅儿的童年是可怕的,她在后来的十多年里,常常在大汗淋漓的夜晚醒来,心脏绞痛,耳旁是轰鸣的火车声,是硬物碎裂的声音,是孩子的尖叫,那种撕心裂肺的叫声从耳朵传递到她的眼睛,她在噩梦中醒来,看到的幻觉是万物倒塌,天空被乌云残忍的遮盖。她的父亲在三岁时去世,随母亲嫁给比母亲还要年轻的军人,刚复员,工作并不稳定,据说因为诚挚打动了母亲,后来证明一切都是虚伪而可笑的。继父在一年后来粗暴的发火,他失去工作,生意又失败,看着日渐老去的琅儿的母亲,心间有种咬牙切齿的厌恶,本来,他一直认为自己强壮而英勇,简陋的家庭让他自觉羞耻,他开始喝酒,无数次在酒后将柔弱的妻子打得遍体鳞伤,甚至险些将琅儿凌辱。临近崩溃的母亲在深夜举起重锤,向继父头上砸去,然后微笑着吃下无数的安眠药,她在这晚结束自己难捱的一生,幸福的死去。留给琅儿的是一生的颤抖和不安。

她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也有童年的,她从那一天开始幻想拥有魔法,变成伟大而美丽的巫女,将血红的过去抹杀得干净,从而获得纯粹而不被恶魔发现的生活。

可怜的巫女在善良的亲人帮助下,来念书,她过着颓靡而暗自希望的生活,在神秘树勤劳的打工,然后在这里认识了孤独的康。因为她闻到甘草的味道,那一瞬间,她认为自己找到了爱情的药剂,可惜这样的判断或许缺乏根据,一直到现在,都感觉不太准确。虽然康现在仍在忏悔、缄默、痛苦、守望,但她已无信心。企图另外寻找,真正的药剂。让巫女伟大起来。

蓝听完会心的笑,淡漠而认真的男子,思索的神态吸引人。

蓝是琅儿在飞机上相识的男子,细致的西服,洁白却不造作的衬衣,深邃如冬夜星空的眼睛,还有薄薄的唇。他会长久的凝视你,却不觉厌烦,好似称职的听众,不急切的故事爱好者,或者成熟的长者。总之,他让人安全。

他们下了飞机,在机场附近一家叫"芯"的咖啡吧坐着,明亮的玻璃墙可看见过往的人群,这个世界每天都很多人忙碌,每个人都有自己心酸或愉悦的理由。

蓝点的是热烈的碳烧咖啡,琅儿定定的看着侍应生,最后说,给我一杯柠檬水,要最酸最涩的那种。谢谢。

她在酸涩的汁液里把这些丰盛却残酷的过去讲给蓝听,并非求得某种同情,毕竟是陌生的双方,但她渴望诉说与理解,恰巧在这里她可获得。蓝仿佛进入时光的情绪,跟随她一起回到寒冷的童年,与康的浪漫爱情,浓烈的甘草味道围绕四周,一个骑着扫帚的巫女从璀璨星空中飞来,她在用尽一切力量来重新获取魔法,只盼望赐予她力量的人出现,然后,再认真的思考,默念咒语,寻找拯救爱情的最后一道药剂。

你觉得怎样,我的计划?琅儿微笑,她的微笑是穿射月亮的点点星光。

你是一个有着强烈自卑情绪的女孩,你需要厚重的力量立于你的上空永久的保护自己,而不是简单的挽救。你的声音像缺少爱的午夜妖精,推开宫殿的门,找不到属于你的法宝,所以你会痛心疾首,爱是很重要的东西,可你的爱人并没有给你爱,只给了二人相处的生活。真正的爱是自发的,是不朽的。你可否准备好下一次紧急的救援行动,关于你的生命和思念?蓝平静的说,他有良好的习惯,在女孩动情说完一切后温柔的描述自己的感受,他用小匙轻轻搅动咖啡,慢慢的慢慢的,让琅儿很入迷。这是一个初次邂逅的男子。他的胡子刮得干净,留有浅浅的青色,他身上有种若隐若现的烟味,说话时并不含糊,每个字都清晰得像在耳畔悄声说出一样。

你觉得我该如何解救自己?我真诚的问,请你告诉我。

你先爱上你自己,很多困难都用勇气解决,不一定需要魔法的。

然后呢?

然后你去爱。

我一直在爱,很用心很用心的爱。

是的,懂得爱的人都会在某个时刻幸福,你也是。

两人各自留下电话号码,走出"芯"。在门口自然的看着对方的脸,仿佛已经很熟悉一样。两人的温暖对视,宛如一副精彩的彩色铅笔画,男子拿线条简洁的皮箱,伟岸的身型像一尊俊朗的雕塑,女孩仍旧是阿哥哥的奇怪发型,清瘦的脸庞,背着亚麻质地的硕大挎包,简单的鞋子和仔裤。

我们可否再次见面?琅儿问。

我期待那一天,我住上海,有自己的事业与爱情,女友是恬淡而庸懒的女子,也许你们能够成为朋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蓝的语气并无坚硬的成分,他的表情写满离别与自然,这个亲切的成年男子,为何有如此琢磨不透捉摸不到的力度呢?如光与影,或者四季与昼夜的交替。

我会给你电话,故事只会随着时间的开始越来越多,至于我们的故事,我无法预知。

两人分别。

头顶阳光绚烂,人生本当如此。是哪里的恶魔平添这么多的忧愁与哀怨?

琅儿宁静的退学,办手续那日发高烧,走路的时候看不清远处的人们,天空与马路歪歪斜斜,树木的颜色是大片的黄色与灰色,绝望的滋味随处可见。一个卤莽的小男生骑自行车没头脑的驶过,猛的擦着琅儿的手臂,她痛苦的扭头,苍白的脸,无力的表情。留着寸头的可爱小男生跳下自行车,慌张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琅儿的手臂流出殷红的血,钻心的疼痛,却恍惚得无法喊出声音。她摇手说,离开我,没关系,请你离开,我要回家。

寸头小男孩不知如何是好,拿出格子手绢包扎琅儿的伤口。血是恶魔热爱的礼物。琅儿使劲推开小男孩,跌跌撞撞的站立好,说:为什么要让我流血,你是要引来魔鬼才甘心吗?

小男孩可怜巴巴,不知所措的站着,又不敢离开。

似乎有好闻的甘草味道,是谁又降落在我们的世界,是流亡凡间的精灵吗?

琅儿醒来的时候是睡在熟悉的床上,房间里都是甘草的味道,仿佛是殷实的富家用来熏香,她的手被细腻的绷带缠绕,已经换上熟悉的睡衣,高烧已经退了,这里既温暖又踏实。康忧郁的看着她的脸,眉头之上透出辛酸的气息。

我去学校找你,看到你神情恍惚的被人撞了,我揍了那个小子。这些天,我在找你。

你无须找我的,因为我已不需要你,我已经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现在也未明白,只是,你的确不是我寻找的第三种药剂,即便有了甘草,仍旧不能够抵达幸福的彼岸,这道魔法的程序是严重错误的,所以我应该离开,爱的试验失败了,你知道吗?琅儿流着泪说。

请让我再次得到你,我会努力忘记安,安是童话里的孩子,来去匆匆。

不要说了,求你了,我的一切与安无关,他是美好与诗的使者,我无法给他诅咒。

我知道,可这些天我一直饱受病痛的摧残,我无法离开你,一个人的日子仿佛有千万条毒虫钻入我的头颅,我每日无法睡去,心脏随时可以炸裂,汗水流不止,我害怕一人的生活,这不是心理的恐慌,这是一直以来无法治愈的疾病。

你可以试着去接受别人,而不是爱。琅儿用无比鄙夷的目光看着他,不无讽刺的说。

我是真正爱你的。康抱住琅儿,绝望的哭泣。

让我离开吧,求你了,你会过得美好,只要遇见新的爱人,没有谁离开谁就无法生活,尽管你有顽劣的疾病,可你需要的只是二人相处的安全,而并非爱的伟大,对于爱,你是真真正正的一无所知啊。再见,我曾经的爱人康。再见,我错误的判断。

琅儿租下一间单人居室,放上一大堆奇怪的花草,还有关于星座与灵异的书籍,安全的住下了。她打算过一段时间去找工作,找一个虽薪水低廉但轻松的工作。可以在任何时候为自己放假,像一个没有噩梦不懂得魔法的普通小女生那样生活与爱,这才是最有意义的新的开始。

她在一个晚上收到来自上海的短讯。

是蓝发来的。他说:如果可以,让我用尽力量来照顾你的全部,你是否愿意?

她有些紧张,手还有点抖,她说:我愿意,你可尝试?

那边杳无音讯。打过去,关机。

琅儿有了为爱而失眠的夜晚,这个成熟且宽容的成年男子,有丰富的阅历和安静的神态,还有种认真感,这样的男子,并不世故,却还仍旧认真,已是难得。琅儿做了一个梦,这个梦也是所有正常的普通的小女生都会有的梦境:长着宽大翅膀、头有犄角的恶魔,喷着烈火,将失去法力的巫女琅儿关入残败的城堡顶端,在这里,老鼠与毒蛇出没,巫女悲伤的站在窗台,企图跳下去获得新生,这时力量强大的王子蓝来到城堡,他挥剑刺死恶魔,拯救了琅儿,并许诺将娶她为妻,两人可过上万人瞩目的快乐日子。

这个梦成为少女的经典。

王子就是所爱的人。爱的人。是可以拯救自己的。

琅儿在梦中渐渐渐渐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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