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透很容易，做到很难。最难也是最容易的，却是顺其自然。”青瑟弯了弯眼睛，好像又变回小时候那个傻乎乎的孩子。
被一语惊醒，花玉然绽开一个干净的笑容，豁达而洒脱。
第二日，花玉然便收拾行囊向青瑟告别。
“我回去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花玉然小心翼翼的开口，却见青瑟嘴角了然的微笑，坚强而倔强。
“不等你师妹醒来？”青瑟避而不答，转移了话题。
花玉然也是明白的，不再多问，“就像你说的，顺其自然，就算做不到，至少我试过了。”
青瑟望了望天，觉得明白了些什么，于是交给花玉然一个囊袋，说是要给钟杳。
是夜，后山的溪谷旁，墨且蓝衫融入夜色，玄青衣衫的长发男子端坐于瀑布之上，素手调音弹琴。
曲毕，他缓缓抬眼，褐色瞳孔中有着隐隐的担忧，“你也感觉的到，她身上有什么。”
妖邪的眼角渗出阵阵寒意，“我不会放弃。”他从幻化出形体那日，便不会放弃了。
“他抽胸口之肋附着小狐狸的魂魄，这意味着什么？”冷冷的低沉声音夹杂了太多。
墨且蹙眉，又舒展，继而笑道：“即便如此，我也要留她在身边。”
随着墨且大步而去，他原先站过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青纱美人。
“阿且入劫了？”妖娆的有些尖细的声音让人不太适应，褐瞳看向那人，眼中多了几分暖意。
“小狐狸永远不会爱上他，她是那个人的骨血。”
美人笑盈盈的坐在琴边，玉指拨弄琴弦，“那我是这么多人的白骨，我该爱谁？”迷蒙的双眼满是诱惑。
男子轻笑，她说得对，也许，会有什么转机也不一定。
“你救得了你徒孙？”美人一转发问。
褐瞳浮出朦胧之意，似是责怪道：“腐心丹那么贵重，你这种小气之人怎会随便拿出。”
美丽的脸上浮现一抹诧异的神色，只听那酥软的声音道：“我花了那么大心血，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失落的眸子挂了雾气，转而又笑“你明知道是假的，还跟我一起骗他们。你这师祖当得不称职啊，为老不尊的骗子。”
“骗子？”男子重复的声音透出淡淡的危险。
“没错！你从不让弟子们见到你的真实面目，这次却偏偏在他们面前以本尊示人，干嘛？想看看小狐狸会不会觉得你比较好看抛弃他们几个投向你啊。”美人哀怨的横了他一眼，却是真的生气了。
男子一愣，随即无奈的勾过她，嗔哄道：“你这又是吃的什么醋，胡说八道。”
自雅竹山后，青瑟一路上并无多言。心境不同，即便故地重游，也不会再有那种惊奇的感觉了，何况现下还有期盼与担忧。
马车摇摇晃晃的，青瑟的脑子也跟着浑浑噩噩。
“累了就休息一下。”墨且难得用如此温柔的口气说话，青瑟不明白为何一下山，他似乎哪里有变。
坚持到了扶风城，两人落脚。原本不打算进城的，这是容家地盘，而青瑟对于容家，实在没什么好感。
手上戴的是人家的东西，虽没偷没抢，心里还是挺尴尬的，再想到容颜，青瑟心情就好不起来。
看出她的苦恼，墨且牵过她戴了镯子的手，带她走到人群中。
“你给了花玉然什么？”两人牵着手，倒真有几分新婚夫妇摸样。
青瑟已经不会惊讶于他知道任何事了，老实回答道：“不过是几缕青丝。”
大手力道加重，面上却不变风云，墨且笑了笑，“青丝情思？你也会做这种事。”
青瑟也干笑两声，不说话。两人各怀心事，整条街逛下来，却只是散步一般。当然，如果没有偶然瞥见布庄里的容颜，这平静一时半会还打不破。
青瑟眼睛瞪得老大，盯着容颜那相当高的腹部看了良久。钟杳到底在想什么？她以为他娶容颜不过是为了逼迫孟醒醒，好找个正当理由对韶华年间出手，现在看来，却没有那么简单。她知道容颜的孩子不是钟杳的，但她能够如此光明正大的出门接受他人的祝福，可见钟杳是知道的。
头脑有些混乱，一时间青瑟觉得好不容易快要浮出水面的东西又悄然溜走，一口气堵在胸口，青瑟脸色难看极了。
见她面色骇人，墨且尝试着渡些真气给她，怎奈全然无用，她的身体全力抵触着，他只得打晕了她回客栈想办法。
手中笔杆落地，付青颜惊讶的看向钟杳，只见那温润的面上惨白的骇人。
“不妨事，手滑了一下。”片刻钟杳挥挥手，声音已无异样，面色如常，只是胸口针扎疼痛。
偏巧花玉然此刻回来，见付青颜一脸怪异后微愣，接着踏入房间。隐隐感觉到不对劲，但见钟杳面色如常，完全不知道气氛为何诡异。
“水珞宝已经在你那住下，做的不错。”没有抬头，钟杳继续手中的笔墨。
花玉然疑惑，他自作主张调查了这么多，他必定是知道的，怎么半个字也不提？不过钟杳不说他也不问，将青瑟的锦囊放到他面前，转身出去了，临走不忘使个眼色给付青颜，顺手关上了门。
指尖竟然有些颤抖，打开那小小的锦囊，几乎用了全部的力气。散乱的青丝弯折，用一条青线束着。这是她的习惯，小时候总喜欢收集他枕上的落发，他知道她一直带在身边的。
“青颜，此刻她在何处？”心里的某个地方空落落的，握紧手中的青丝沉声道。
苍白的小脸了无生气，墨且知道她大概是一口气憋了过去，缓缓输入内力，将其阻塞的闷气冲开，榻上的人才慢慢醒来。
“墨且，我要查容家。”这是自打两人相见以来，青瑟第一句服软的话。
倒了杯温水，喂她喝下，狭长的眉眼放松了下来：“先睡会，天亮了再去。”
一丝讶异一闪而过，青瑟苦笑着闭上眼睛，“一切结束后，我想忘记。”
轻轻淡淡的语气听不出喜悲，却犹如巨雷砸在墨且的心尖上。许久，重重的叹息溜出嘴角，大手环过细软的腰身，魅影一般下楼。
马车滴滴答答的压着宽阔的街道，在夜色中徜徉而去。
雅竹山下，湿气深重。透过重重迷雾，远远可见一人着了宽大的玄色斗篷站立山口，似在等人。
雾气中凭空走出一个白衣少年，面色如雪，墨发如瀑，外衫蒙了雾气，周身竟有种濯濯升腾的仙气。
“走吧。”少年走到斗篷人身边，轻吐两个字，盛开一地冰莲。
后山溪水之上冷冷的水雾中，绝色容颜慵懒，一青衣女子卧在悬空的软榻上，并没有因被逼出原型而惶恐。而与她正对的，是一脸寡淡的年轻少年，白衣如雾，漆黑的瞳眸尽是冰冷。
“怎么？罹华上仙本体驾临，莫不是只为与我在此对峙？”僵持了一会，女子先打破沉寂。瞄了一眼一边的玄色斗篷，轻笑溜出嘴角，“呦，北界少主，怎的落得如此境地？”
玄色斗篷下的人身形一颤，并没有说话。
“乐风，你该清楚，凡事不过三。”少年面上寡淡，可眉眼天生温柔，饶是这样，眼底的寒冷愠怒仍让人无法直视。
女子冷哼，正欲再说，身前却出现一人，玄青衣衫，墨发褐瞳。
四人对峙，只听那男子先开口：“不知何事，竟劳罹华上仙亲临。”
少年眯眼，微微颔首，“朽公。”
男子见这番情景，没有贸然开口，只等他先问。钟杳此番前来兴师问罪，他早知会有这天，只是乐风犯下大错，对手又是他，一切就不在掌握之中，皆由天命而定。
“乐风，你引他们去扶风城。”寒意侵染的口吻冻结了周身的空气。
“是又如何？”女子收起玩笑，目光坦然的掠过身前之人与钟杳对视。
“二十年前，你盗取地君令，撼动苍朽，折损风见楼致使神器四散。”每加一个字，钟杳的眼眸中就愈加寒一分。
“上仙查得清楚。”乐风并没有否认的意思。
“百年前桃煞陨落，亦是你的搅动。”此刻眸中寒至极点，竟成杀意。
青衣女子下榻，褐瞳男子伸臂拦住将欲前行的她，疑惑道：“风儿？”
女子凄惶一笑，终是有报啊。她做了这么多，终于要偿还了，只是眼前这个满脸疑问担忧的人，不在她的料想当中罢了。“不错，当年我执掌监煞司，天煞元神苏醒，趁机放走桃煞，实乃我有意为之，并非疏忽。只是当时墨修接替我执掌监煞司，交接之时出事，所以即便东湛君也没有将我灭神毁魄，只是罚我削去仙体，只剩白骨一抔在雅竹山重新修行。”
褐瞳骤然一缩，他活了几千年，竟被欺瞒的彻底。“你不是这山中枯骨幻化的么？”
乐风看他一眼，“我是我自己的仙骨，其他的自始至终都是假的。”简单的四个字，却是彻彻底底的决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