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B栋三楼的一年级高等班此刻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一早上不知道从里飘出去的一缕风声无形间就成了一个重磅炸弹,把清晨中安静祥和的学院炸了个人声鼎沸。好在现在时间还算早,导师们估计都还没起床呢。
知暮闻讯跟着那几个看热闹的家伙来到的时候三楼已经是站满了人,幸亏他机智,打了两杯滚烫的热水。
然后走过人群的时候昂起两杯热水,一边嚷嚷着“热水”“让让”一边气定神闲地从人群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走廊上那一片充满着好奇之声中零星传来几句被开水烫到的哀嚎声,由远至近,最后当知暮手中两杯开水消耗一空之时,他把两个功成身退的杯子随意一扔,自己就已经穿过了人群,光芒万丈地站在了一年级高等班的教室门口。
“哪来的熊孩子?不是本校生还敢进这里来?”傍边一个高壮的学员凭借着自己强健异常的躯体雄霸一方,占据着极佳的位置,没想到身边忽然挤了一个身着便装的小矮子出来,当下沉声嘀咕了一句。
“咦?这不是在食堂打饭的那个小子吗?”有人认出了知暮。
知暮哈哈一声,算了个招呼吧。在这么一群平均身高一米九几近两米的少年之中,矮小的知暮本该属于那种毫不起眼的类型,然一当看见了他,那他就再也低调不起来了,因为实在是太显眼了。
不过就算知暮在脸上多长出两个眼睛来,也不太可能把学员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绝大多数前来围观的学员此刻仍旧是看着高等班内,那坐在位置上一脸惊愕茫然的少女,和少女面前,那个站得挺拔笔直,在清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的少年。
是伊笙尔和自在。
此时的伊笙尔面色很古怪,一脸不知所以的神色,而她面前的自在却是分外的坚定,仿佛做了某个莫大的决定一般。
在门口处看到这一幕的知暮算了彻底的懵了,因为昨夜他和自在说过那些话,所以现在的他比起这里的任何人都要惊讶,只是他此刻还有怀着一丝侥幸,希望现在这一幕只是那两人之间的日常问候,因为昨夜的那些话,在知暮本身看来,那都是玩笑话,那只是一个让自在知难而退而即兴想出来的破点子而已。
现在知暮已经隐隐猜到了自己的这个点子有多么破。
自在站在伊笙尔面前,站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笔直。
“我叫自在。”
自在看着伊笙尔,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在干什么?我当然。知道你叫什么。”伊笙尔被他的郑重和严肃压得有些透不过气,说话都觉得胸口漏气,再上外面围观学员的好些暧昧的闲言闲语,即便是有着各种演出经验地她现在第一次觉得浑身不自在,她从来没觉得别人的目光居然能这么刺人。
“我来自南方一处无名甲地,生于木匠之家,父母亲在我四岁那年死于一次叹息种袭击,从那之后我靠着邻家救济活到了八岁。”自在没有理会任何人,自顾自地说道。他的语气安静平和,所以阐述起来有一种长者讲故事般的亲和感。
他对着伊笙尔说着,外面的不少学员却也听见了,于是惊声四起。
“甲地?那家伙来自那种地方吗?”
“叹息种袭击吗?真是个不幸的家伙。”
在蔷薇帝国,除了临近帝都的几个特大城市有着其正式的文字名称,其他的地区都会被简单明确地划分成为以数字来命名的区域,就像这里,三十年前建立起来的二十九区。
而所谓甲地,就是指一些没有生活在城区之中的下层百姓聚集处,说白了就类似于贫民区。
因为城区的扩张,帝国内部没有足可让底层百姓生存的空间,没有能力生活在城区之中的人们就会汇集在帝国领域的边境线上,于是就形成了小规模的甲地。
也正因为大多数甲地都是坐落在帝国边境上,就自然而然地时常遭受到叹息种的侵袭。
由于自身就偏离帝国的庇护圈,每当有叹息种袭击时,往往是没来得及发出救援信号就被叹息种夷为了平地。
但即便这样,还是有不少的甲地幸免于难,成为了一些颇具规模却又远离帝国法制的特殊地带。
这些远离帝国法制管辖又不接受附近城区分化编制的地方自然很容易就成为了滋生犯罪与淫恶的灰色地带。
所以一说起甲地,帝国人第一印象不是那些因为帝国救援不及而丧命于叹息种爪下的可怜冤鬼,而是想起了那些从灰色地带之中走出来,自小生活在人类世界最底层见识了无数人类凶残贪婪本性的极端主义者。
在帝国的统计当中,那些在区警组的犯罪档案之中留名甚至被贴上了通缉令的家伙,十有八九来自于甲地。
而且有传说,那一个率领着一群极端主义者爬上了地下世界顶级犯罪宝座并让帝国皇室都为之头疼不已的家伙,也是传闻横空出世于某个小甲地。
故而在现在大多数帝国人心中,来自于的甲地的人,很容易的就会被人贴上极端主义者的标签。
所以自在坦言说自己来自于甲地,这对于在场的许多学员来说都是一种震撼,即便他们之间也有着来自于那种地方的人,但他们都不会开口承认。
没有人愿意告诉别人自己来自于那种贫穷低贱又充斥着暴力与犯罪的地方,那里是人性的沼泽,一草一树一块泥巴都散发着人性腐朽之后的恶臭,那是最卑劣的邪恶与欲望搅合而成的味道。
伊笙尔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在来自那种地方,但她还是不理解自在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
“八岁之后我遇见了一个男人,他对我说,男子汉大丈夫,要靠自己养活自己,于是我开始跟着他在南方边境线上生存。他教会了我怎么赚钱。”自在安静地说道
许多学员都听不明白,而那些听明白的学员,领会过后都是神情微变,伊笙尔作为高等班的顶级生,所以她听得明白。
蔷薇帝国的领土板块在地图上呈现出来的是一朵蔷薇花的形状,为了对抗神秘的叹息种而守护帝国领土,帝国人在边境设立了八条接连起来可以包围整个帝国的防御战线。但这只是一开始,随着帝国的发展,这八条战线很快就变成了七条。
在这个防御圈中,正南方开了一道口子。
原因很简单,因为相比起另外七大战线,南方过于和平,虽然在南方仍旧有着叹息种游荡,但那都是小规模而且是低级种类的叹息种,很难对南方人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因此一条耗费人力物力建立起来的防御战线就显得很多余,在经济方面更是入不敷出,所以这条战线很就被快取缔了。
所谓有利必有弊,凡事两难全,取缔了这条防御战线,南方边境的叹息种就会犯境,为了防止这些血色灾难,于是南政府在南方许多城区都设立的赏金公会,凡是在南边境线上诛杀叹息种者,可以在附近的赏金公会之中领取相应的奖赏,所在南方,流传着许多关于赏金猎人们的传说。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些喜欢孤身一人,在生存的同时享受狩猎乐趣的游侠们渐渐地被人们改称呼为-甲客。
意味,守护甲地的侠客。
南方边境线上甲地极多,这些游走各处狩猎叹息种的游侠们无形间就成为了南方的保护伞,同样也为不少甲地护得一方宁土。所以他们被人们称为甲客,这是南方人对他们的尊敬。
自在说,他在南方边境线上生存,并且学会了赚钱,也就是说,他是一个赏金猎人,是一个甲客。
他如此年轻,也就十六岁,这个年纪的少年们都在干什么?参考课室外那一群围观群众就知道了。
在别人还是仍旧需要学习的时候,八岁的自在也在学习,学习如何成了一个游走专门猎杀叹息种的甲客,可想而知这是很震撼人的,特别是他活到了今天来阐述这件事,因为这是荣誉和骄傲。
听不明白的学员不以为意,听得懂的学员暗暗惊叹,一时间前来围观看戏的学员心情各异。
伊笙尔很惊讶,她从来没想到自在居然是个甲客,他才十六岁,这是一个仍旧需要学习的年纪,但他却已经开始了所有学员都渴望的猎杀生涯。
她看着那个男孩一脸震撼,心中那种万人瞩目不自在的感觉已经烟消云散。
她想说话,却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自在是个做事很专注的人,所以他接着他的自我阐述。
“起初我是为了生存,为了想替父母报仇,才决定成为一个甲客。但后来,我经历了很多,我知道我还没有足够强,我见过那些高等级的叹息种轻而易举地把几个资深强大的甲客撕成碎片,也见识过那个我所见过的最强的人类所具有的力量,我见识了很多种强大,所以我知道我还没有足够强,不,我甚至连算强的资格都没有,这让我很迷惘。”自在的声音越说越低。
门口处的知暮听到这里,面色有些沉默,他认真想了一会,还是决定去把自己刚才扔掉的两个杯子捡回来,不然会挨骂的。
“这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伊笙尔问了一句。
自在点了点头,他目光清澈神色坚决,整个人透着一股刚毅淳朴的气息。
“但是,我会变强!”自在忽然加重了语气,整个人也朝着伊笙尔的方向跨了一步。
他看着伊笙尔重重地说道:“你可以看着!”
“我会变得很强,我会成为这里最优秀的人!”
“我会成为南方最强的甲客!”
“我会成为南方最强的战士!”
“我会成为王!”
。。
“所以,伊笙尔小姐!”
“等到那天,我希望,你可以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说道最后,自在两只手都已经按在了伊笙尔桌子上,整个人弯下身去,那张认真执着地脸差点就贴在了伊笙尔脸上。
课室门口一直站着很多人,却从自在说话开始,他们就开始沉默,因为自在的理想,成为最优秀的人,成为最厉害的战士,成为南方的王。这是多少个少年心中敢有却不敢言梦啊。
然自在说完最后一句,原本听得热血沸腾的他们却瞬间被惊得冷却掉所有的热血!
这******。是在求婚啊?说好了十六岁单纯美好的表白呢?
不知在哪个角落捡回了两个杯子的知暮也听到了自在的话,和那些惊讶地下巴快要掉在地上的学员们相比,他显得平静不少,但却也不可避免地泪流满面。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有胆子啊。他居然还真就。”知暮一脸痛苦无奈的神情,他现在真想自己抽自己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