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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人间喜剧(1)

本是节节都算到,岂料平地起风波。深夜拍门的事情令傅安怒不可遏,他深信马克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此时的他背负着巨大的挫败感。他悉心经营的马克与邻居的最终和解竟然因为一个女人的意外到访而功败垂成。平心而论,以马克平时道貌岸然的表现,他是无论如何无法把这种拍门恫吓的事情和马克产生联想的。不成想谦谦君子和衣冠禽兽竟然只隔着一层窗户纸。他决心从此不再踏足工地,并且把这个决定通过电子邮件书面发给马克。

工地今晨发生的事令我感到震惊和厌恶。在此我通知您,我不会再踏足工地一步,今后的一切,您好自为之。

在此后的几个星期里,傅安拒绝接马克的电话,也不打听工地的事情。他相信工地此时已经完全停工。

时间已经来在十一月,马克给傅安发过几次邮件,非常恳切地要求他继续提供帮助,并且说他还欠傅安五千块钱,这是马克主动提出每月给他的酬劳,但是绝口不谈拍门事件。对此,傅安并不理睬。他利用这段空闲时间清理了代表处遗留的全部问题。把部分办公家具一股脑送给了一个暂居北京的法国朋友。其间,他居然接到几个陌生人的电话,要他帮助提供四合院改造和处理与邻居关系的意见,其中一个竟然是个操着生硬中国话的澳大利亚人,他说他在改造他的小院的时候受到邻居的刁难,请他务必帮忙。这令傅安哭笑不得,回答说他并不适合在这类事情上给他提供建议。他也没有心情和别人分享他的经验。

秋日已深,霜冻已近。一天,傅安突然收到马克的邮件,告诉他北房已经上梁。同一天,他又接到老文的电话说兄弟你还是回来吧,不帮马克也帮帮我们。傅安感到十分惊奇,他一直以为工地已经停工,没想到最困难的一段工程竟然进展到这个地步。因为错过了上梁工程,他深感惋惜,他一直对中国古建的梁架结构和施工抱有无由而发的好奇。他不想再次被卷入纠纷,但是他无法抵抗他的好奇心。他决定再到工地走一趟。

当他走到胡同口的时候,赫然看到马克的北房用原木搭建的梁架耀眼地呈现在深秋的阳光下。院子中的枣树由于民工滥挖,根系受损,不仅没有红枣,甚至连枝叶都已经过早的枯黄掉落了。傅安并没有直接进工地,而是敲开了老文的家门。老文一看傅安来了,非常热情地让座。

“兄弟,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露面啊?这儿的好多事情还想跟你商量呢。”

“还不是因为拍门的事儿吗。我不想趟这浑水了,太累。”

“嗨,那个事儿啊,早过去了。”

“到底是谁干的?你们能这么轻易就把他饶了?”

“还能有谁,肯定是那天和马克来这儿吵架的那女的。没抓着人,咱也不能一口咬定就是谁。没证据啊!这不闹腾一段时间,人家该开工还得开工,要不林老板也不干呐!这次惊动的人挺多,跟外事一沾边,还是得小心对不对?”

“马克就没个说法?”

“丫能说什么?不过,他中间也找了几个人陪着说和,一个是教他中文的老师,几句话让我们给顶回去了。一个是个老太太,是个中法混血,专门搞北京旧城保护的,她来的时候就是到我们家谈的。讲了一大堆大道理,没一句管用的。”

“她姓什么?是不是姓华?”

“对,对,对,就是她,你认识她吗?”

“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没打过交道。不过她可是个名人,特别热心旧城和古建保护,还经常帮着老百姓维权什么的,她爸是中国人,是中国老一辈建筑师,也算是泰斗级的人物。她干的是好事儿,只是势薄力单,掀不起多大浪。这不,她这边大声疾呼,那边的老北京已经给拆得差不多了。”

“要说这老北京保护哈,我也不懂,可是您说这地方是人住的吗?这儿的生活条件太次了。谁不巴望着赶紧搬迁呐。可是有一条,条件上不能马虎。马克说我们讹他,他就烧高香吧!您看看有一天有人让我们搬迁我开什么条件吧!我们几十年在这儿窝着,凭什么?不满足我的要求,我看谁敢动我!”

老文又激动起来,好像对面已经有人跟他谈条件似的。

老文看见傅安的眼神,好像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也就不说什么了。

“兄弟,你还别说,你这一不来,好些事都没法儿商量。你说上次咱都谈成那样了,没想到马克又改主意了。说实话,马克在我这儿该赔都赔了,按说没我啥事儿,可我这人就是爱瞎操心。你在这有两个月了吧,都熟了。对了,你不是给马克白干吧?”

“不是,他每月给我开一份儿钱。”

“嗨,给开钱就拿着呗。不拿白不拿。”

“可是这儿整天五马长枪的干仗,谁受得了!”

“你是个文化人,不习惯。在这儿吵吵嚷嚷的你以为大家都当真呐。逗闷子呗。你还别说,要说干仗,我就喜欢马克那天带来的那娘们儿。够仗义,也敢干。咱怕的是那种蔫坏的主儿。”

老文的一番话让傅安突然明白了,很多时候,人和人之间那种看上去伤心动肝火的争斗只不过是一种消闲,至少对老文来说是这样的,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屡次发现老文火上得快,去得也快的原因。想到这儿,傅安暗笑,笑自己活得太过认真,心情也好了起来。

“文子哥你这一番话还真让我悟出点儿东西。看来活得潇洒的人是您呐。”

“那是。你以为我们跟马克争的就是那点儿钱?没那事儿,咱争的是一口气。我这是要调教他。别以为自己有钱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反正没觉得我们有什么过分的。这盖房子的事儿要是放在农村,就因为谁的房子比谁的房子高那么一点儿,就是兄弟都能打得血头狼似的。咱们这儿已经太文明了。你看马克那北房,还没做屋顶的苫背呢就比老九和老晋家高出恨不得有一米多。这不是把人家都给压下去了吗?好端端的,原来都是通脊房,平起平坐,你凭什么压人一头。我跟你说,这事儿还没完呐,马克就等着法庭传唤吧,老索动真格的要告他。让他等着。”

“唉,这整天没完没了,要是没你叫我,我绝不可能来。”

“人这一辈子不就是个折腾吗?”

傅安从老文家出来,站到街上,一切都是从前的样子。来往的街坊看见傅安,平平淡淡地打着招呼。傅安想,他可能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你来也罢,去也罢,在芸芸众生之中没有什么人是不可或缺的。

工地的围栏已经严严实实地立在那里,看门的老刘给他开了一扇铁皮门。工地里运进来很多砖头瓦块,一堆一堆的。北房的房架还空空荡荡。中间正梁上贴着红纸,上面写着上梁大吉四个字。梁架下面码放着还没有来得及运走的铁皮模板和脚手架钢管,显得非常拥塞。南房地下室传来电动风镐刺耳的声音。傅安走近问民工怎么回事。没事儿,马克又改主意了,他不想用混凝土楼梯,将来要用木楼梯。他想提醒工人对工程修改要做记录并且要有业主签字。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到底算不算回来工作还不知道,也就作罢了。

预浇混凝土楼梯被拆掉以后,只能从窗洞进入地下室,上下非常费力。傅安看到已经有工人开始做地下隔断,用单皮儿砖砌的。他给马克拨了个电话。马克一听他在工地马上说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果然,马克没用十五分钟就赶到了。非常热情的和傅安握了手,把他拉到一边,不由分说将一个信封塞到他手上。

“这是你上个月的酬金,你数一数,我在桌上放了半个月,没准我那两个调皮儿子会抽走一两张。”马克对钱的事真的是很认真,对傅安轻财的态度非常不以为然,并曾经用规劝的语气对他说不谋人钱财固然可敬,但是,是自己的就要拿到手里。没有人只是为了高兴而工作。

傅安并没有数,道了声谢把钱放进他永不离身的背包。没容他再说什么马克就把他和一些供应商的事情交代给他,最重要的是门窗,入冬以前必须安装完毕,否则内部装修就无法开工。就这样,傅安又回到了工地。

很快,南房的房梁也安装上了。按照传统做法,南房的高度要低于北房,“门房高于厅,其家绝人丁”,这是《阳宅举要》里写的。二十多年前傅安就给法国建筑师翻译过。南北两房的砌筑施工还没有开始,房子还都是空架子,用木条交叉支撑着。林老板已经开始定制屋顶用的木椽子和檩条。由于北房的沿廊被迫取消,马克想要的那种堂皇气象就不大容易实现了,但是他想了一个办法,加长北房前檐的挑空长度。通常老式民房的前檐挑空的长度不会超过八十厘米,而马克要求做到一米四,甚至要求做出安徽民居的飞檐。这让林老板和小秦哭笑不得。只好跟他解释南北方建筑的区别,用小秦的话说,南方建筑对屋顶隔热的要求不高,只用单层合瓦就行了,因此椽木的负荷小,做成飞檐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在北方做飞檐不要说技术上不可行,就是行,我们也不可能给他做,小民宅做飞檐斗拱?咱丢不起那人。北方老房子冬暖夏凉的秘密就在墙体的厚度和屋顶的苫背上。这苫背就是用草泥灰苫盖在屋顶上,然后才铺瓦。苫背的厚度至少在三十厘米以上,重量可想而知,用一米四的木椽挑空支撑屋顶前檐是不可能的。听了这些说法,马克只好放弃了飞檐,但要求一定要加长前檐。最后折中的办法是前檐挑空做到一米二,前檐苫盖的厚度减少。就是这样一个修改,林老板已经裁好的几十根椽子白做了。

此时,北房的一个致命缺陷表露出来,东南角最重要的前檐柱,行话叫作金柱的无法安装。金柱者,极言此柱之重要也。按照马克的要求北房地面以上的部分调整成正北,梁架也已经就位,但就是这根要命的金柱由于界墙的阻挡无法安装,而是在错后接近一米的地方临时加了一根木柱支撑。这样的房子简直没法看。但是,要动这段墙就必须得到老索家的同意。尽管事情到了这种地步,马克还想跟索家谈判。此时,发誓不再介入这类谈判的傅安也只得让步。

谈吧,就差最后这一哆嗦了。于是又是老文出面跟老索约好了时间。又是一天的晚上,马克和傅安毕恭毕敬地来到索家,连座位都没变,谈判开始了。

这次,老索没有什么废话,让老婆孩子不要出声。他略略把前后的事情说了一遍作为开场白,接着就说:

“图纸我已经还了有些日子了。该表示的诚意已经表示了。这个小房我还得翻盖,但是钱必须您(马克)出。但这不是全部,您的房比我们的房高出这么多,照老人的说法压了我们家的风水。这些咱也不跟您计较那么多了,不跟您绕弯子,您出五万块钱现金,您就爱怎么盖就怎么盖。以前的纠纷一笔勾销,以后我也绝不找您的麻烦。”

傅安也不加任何婉转的修饰把老索的话一句一句翻完,两眼看着马克。

马克几乎没有犹豫就说:

“索先生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今天晚上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就谈到这吧。”

一句废话没有,马克就起身扬长而去。老索一家愣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傅安也不知是该走该留。

“这是什么意思?!咱们不是还没谈完吗,倒是行还是不行?”

老索盯着傅安问。

“这事儿我能做主吗?今天就这样吧!”傅安说完也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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