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凝视，不像何进之流让人恶心。他眼神幽静，让我直觉无须挣扎，我是安全的。可他偶尔也露出男性的欲望。我知道他在竭力克制自己，但这欲望如此强烈，不是说克制就能克制的。
昨晚，我被他控制在膝上动弹不得。他喘息，这种喘息绝不是因为劳累，眼中一泓清泉因湍急而浑浊，掌握我腰的手不知为什么竟微微颤抖。
“她们说你终究还是会离开，我不信。”他语气急切，“你不会离开我，再也不会离开，对不对？”
窗外月色时明时暗。
他用那蓬乱糟糟的胡须折磨我，我挣扎，但动不了。他力大无比，也没有想像中的笨头笨脑。
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掌握。我是打算离开。我从没想过要和一个肥老头子一起生活，我要找一个绝世老公，能一辈子保护我的绝世老公。这与他没什么关系，我与他陌路相逢，被带到他家，在此之前，我们素不相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可他说话的语气倒像我这辈子曾与他有过什么瓜葛似的！
他见我不作声，加大了音量，手也加大了力度，颤抖得也更厉害：“你说，你再也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我不耐地试图挣脱他的控制，没有成功。我被箝制得紧紧的，根本甩不脱。
“干什么呀！”我大喊。
“你别离开我，别离开。”
“你发神经啊你！”手动不了，我的身子在他膝上扭来扭去，想找一点自由的空间。太多限制，都让我透不过气来了。他的表情陌生得让我害怕。这让我心慌。
从没看到过这样的男人，折磨他的不是欲望，而是我的经验里从来没有的可怕的感情。被欲望折磨的男人是清醒的，但被感情折磨的男人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你永远猜不透他下一刻会做什么。感情是一杯毒药，可让正常的男人变得莫名其妙，让不正常的男人不可理喻。对这样的男人，你无计可施，你所有的手段在他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我想找个绝世老公，但从不敢奢望找一份轰轰烈烈的爱情。爱情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和尊严自由人格理想亲情一样，是奢侈品。我的字典里，爱情二字永远不会出现。
而且，我很清楚，面前这个男人钟情的对象不是我，而是某个面貌或是什么与我相似的女人。这更可怕。当他省悟我不过是个替身时，他会怎么做？是将他的感情全盘转移到我身上，还是发雷霆之怒？如果是后者，我能承受他的怒气吗？
我不敢想象。
所以，我更要尽快离开。在他省悟之前。
他却完全陷入自己的情绪里去了。“梅，梅。”他反复念叨着，每念一次，身子就不受控制地颤抖一阵。
“记不记得那个山谷里的梅花？那年冬天，开得特别多，特别艳，特别红，像你的脸。我们每天都去看，每天要走好几里山路，天气又冷，可是，你喜欢。你喜欢，我也喜欢。”
“我答应过你，要为你建一座宫殿。我已经着手在办了。图样都画好了。就叫郿坞。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事都依你，我再也不让你伤心了。”
“我要将所有的梅花都搬来，种在郿坞，让你天天都能看到它，让它来陪你。我也要天天陪着你。”
“你不会嫌我吧？我老了，也胖了。你看我都成什么样子了。都怪你，一走了之，什么也不说。我想你，想得发慌。一发慌，就不停地吃，不停地吃，就吃成这样了。你不能离开我，嫌弃我也不行。你不离开我，我会这么胖吗？别以为你还年轻，你还美貌，你就敢丢下我。不行，我不许！”
“你要再离开我，我会变成魔鬼，一个什么也不顾的魔鬼。只有找到你，才能生而为人。”
就在这样的呓语中，他竟睡着了。月色暗了下去，恍恍惚惚出门，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心情。离开是肯定的，可是，竟有那么一丝丝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