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瑶瑶……”童乐涵红着眼抱住顾瑶，颤抖着声音哽咽道。她不敢去想象在过去的一小时里的画面--她亲手断送了一个小生命！孩子是无辜的，可偏偏要去承受母亲犯的错！
顾瑶重重的呼吸了几下，勉强扬起苍白的唇，眼里没有光芒，笑容苦涩的像没熟的果子。她抬手抱住乐涵，沙哑着声音：“没事了，乐涵。一定会有比他更好的人的。”
“会吗？谁会要一个打过胎的女人？”她自己都觉得肮脏，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更不要提别人了。
顾瑶没法回答她。她本来就不擅长安慰人的，尤其在这个自己也没心情的时候。只能默默站在那儿，默默分担她的恐惧。
时间凝固。
她想就这样也好，就这样永远的静止下去，永远地停在一个画面。或许这样，她就不会再去想那些事吧，他们也不会再有机会相见了。就这样，两人再无交集的活着，直至死去。
童乐涵略略整理好心情，松开她，低低地说了声谢谢。谢谢她在她最无助时陪着她，谢谢她愿意分担她的痛苦。
“瑶瑶，我们走吧。明天不是要期末考吗？我还没复习呢！”苦笑着，乐涵固执地不让眼泪掉下。
“好。”除了一个好字，顾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未来还长着，可她已经觉得好累。
晚上顾瑶家
“一一，吃饭喽。哥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小龙虾哦！”萧逸一边摆着菜一边朝楼上叫道，身上还围着小熊围裙。平时众人眼里高贵冷酷，宛若神袛的皇子背后竟像个邻家哥哥，温柔得不可思议。见楼上仍未有动静，好看的眉头蹙起，“然，去看看一一。”
“得令！”萧然在笔记本上急急地敲了几下，再上去看自个儿的小妹，“一一，在睡觉吗？该吃饭了。”
“哥，我不想吃。”白天发生太多事了，她时间需要消化一下。顾瑶瘦弱的身子倚着房门，神色漠然地回答，蓝黑眸子里淀下一层郁色。
“乖哦，不吃长不高的。今天大哥可是亲自弄了龙虾的哦。”
萧逸摆好碗筷也不见两人下来，不由得上楼查看实情。然站在门口，给她使了个眼色便立马明白了：“一一，快出来，吃一点点好不好，就一点？哥的话你都不听了么？”
双方僵持许久，最终顾瑶认命地开门出来。她抱住大哥，头埋在怀中，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本能的索取安全感。萧然被冷落在一旁自然心里有些不平衡，明明他是最疼一一的，为什么她就赖大哥？“喂，臭一一！我好歹还是你二哥！就黏你大哥，我呢我呢！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疼你了！”
“乖，围裙脏。”逸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低声哄到。
顾瑶这才松开手，又去拉二哥的大手。因为长期工作作报告什么的，那双手已有一层薄薄的茧。“二哥，不是该吃饭了么？走吧。”
她不说，但他们都能敏锐地感觉得到她在伤心。既然一一不愿提及，他们也不会问，只是暗下会调查好一切。
餐桌上顾瑶的碗就没空过。她的两个哥哥一直给她剥虾夹菜。说好只吃一点点的，结果撑得肚子都快爆了。
或许这样的生活也不错，顾瑶想。
就这样，在这个小别墅里，有两个哥哥一直宠她护她。就这样，永远不要变多好……忘了过去，就做一个普普通通的顾瑶也好。
想着，眼前又浮现林梓轩冷峻的脸，深邃的黑眸似乎将一切都吸进去了。她一愣，手中的碗筷跌下，白米饭洒了一地。
可是轩，这么忘记你？
有的人，是用来记忆的，是用来不被忘记的。
“一一？”萧逸叫道，眉眼里尽是担忧。从她回来就一直不对劲，发生了什么吗？
“没，没事。就是有点紧张。明天就是期末考来着，对，期末考试……我还没来得及复习呢。”快速收拾好一塌糊涂的心情，挽了下落在眼前的头发，僵硬的笑了笑。她不知道在哥哥们面前此时她笑得多难看。
“一一紧张了？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没想到我们的天才一一也会有紧张的一天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期末考吗，这些知识可是你早就学了的。对了哥，等期末完了就到一一的生日了，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一一就是二十的小大人了。”萧然感叹道。
“是啊，一一现在是大姑娘了。”萧逸笑了笑，眼里满满的都是对妹妹的宠爱，“一一今年想要什么礼物？恩……我们去‘瑶光’庆祝吧。”一一她从小最喜欢那儿的蛋糕。
“那我要最最最大的蛋糕！！一定是最最最大的！”说完，还夸张的用手比划了一下。瑶瑶笑着，眼底却是无边无际的苦涩。
“吃得完吗你！？小心撑死！”萧然鄙视道，就她这个麻雀胃，吃完个小蛋糕都费力，更别提人大的了。
“哼，二哥你小看我！”
“去年是谁闹着要二十寸的蛋糕，结果吃了三天都没吃完一半还拿去扔了的？”
“谁知道是哪个笨蛋要抢着亲自下厨做晚饭献殷勤，结果毁了厨房不说，害得我生日都过得凄凄惨惨，没吃到一点好的！”
萧逸无奈，只是重新给小妹盛了碗汤。这两个翻起旧账来一个比一个厉害，八百年前的陈皮旧事都能说上一个钟头。
夜
顾瑶吵累了，早早的上去睡觉会周公了。
萧逸打着方向盘，毫无波澜的眼眸里映着各色的霓虹灯。在这个繁华绚丽的都市，有多少人还在苟延残喘，多少人为生存葬送了自己的一切。这才是真实的世界，残酷无情，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是那些生活在羽翼下的人所不知的世界。“然，一一最近去过哪儿？她今天的状况……有些不对。”
“她除了学校能去哪儿？最近都是我在接送，也没看见有什么不对的人在和一一接触。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今天整个人都很低沉。”一一……因为小时候受过太多委屈，以至于什么事都往心里藏。
一个人的性格跟她生活的环境息息相关。
一一生活在皇室，那种最光鲜也是最阴暗的地方。因为私生女的身份没少受其他贵族的欺凌。她的一言一行，稍有不对都会成为别人耻笑的话题。所以她从小都懂得隐忍，懂得该这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然而，那时的萧晨一，还只是个3、4岁的孩子！
萧逸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才4岁。母亲身为第一夫人自然是不待见这个作为自己丈夫出轨的证据的孩子，经常在自己面前有意无意咒骂她，潜移默化的，自己也不喜欢这个女孩——即使他们还没见过面！只是那时第一次见面萧晨一给了他太大的震撼——一黑一蓝的眼眸含着水光，短发毛茸茸的，在太阳底下像笼了一层由光制成的纱衣。她穿着最简单的白色公主裙，干净的像个天使。很体面，行为举止都说不出的完美，虽然是皇室的污点，但对外她还是萧氏皇族的小公主，是Z国最小的公主。
“你是大皇子吗？”她对自己笑，逆着光，瘦小的身子藏着他不敢亵渎的圣洁，对，她是圣洁的。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去形容这个被自己最敬爱的母亲恨透了的女孩。这个词是他从基督教教徒那儿学到的，是完美无瑕的天使才配得上的。
萧逸停下车看着红灯，冷冷的开口：“去查一下今天一一见过什么人，去过哪儿。”
那是他生命里的天使。他曾失去过一次，所以更懂得去守护去珍惜。他的一一，应该是最幸福的。
次日考场
乐涵没来。顾瑶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座位，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随后提笔做试卷。这些题都不难。正如二哥所说的，她应该都会。因为在自己从重生后的一段时间里自己很自闭，大哥只好请私人家教教她。一笔一笔，看着逐渐被秀丽的娟字填满的空格，失神了。
“一一，在练字吗？真好看，我家一一写的字可是比那些书法家的还好看呢！”年幼的林梓轩夸赞道，毫不忌讳地说出那四个字——“我家一一”。
小时候自己写字总是规规矩矩的，腰板挺得直直的，小手笨拙地抓着笔一笔一划的描摹着名家字帖，写出来的字却还是歪歪扭扭的，丑的像动画片里的怪兽。
顾瑶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写着，眼里茫茫的浮现着过去的画面。那是她曾拥有过得最幸福的时光。
“顾瑶？发什么呆呢？”监考的是他们神龙见尾不见首的班主任，他别的人记不住，倒是这个安静聪慧的孩子他印象深刻，无意间瞄到那张草稿纸也是无奈的摇头，现在的孩子啊再怎么聪明也逃不过爱情的魔爪。
“对，对不起。那个，老师我交卷。”顾瑶低声道歉，急忙将卷子和草稿纸递给老师。没想到老师只是摇摇头，将草稿递回来便离开了。回过神怔怔的看着纸，满满的，满满的全是轩……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将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才离开考场。
烈阳下站着一个人，湖蓝色的短裙微扬，是乐涵。顾瑶皱眉，将她拉到树下，认真看她时吓了一跳：她的情况比昨天的还糟糕，眼睛红肿，白得像纸样的脸映着刺眼的掌印，乐涵没说话只是无助的看着她。
气氛难得这么沉重。顾瑶别开眼僵硬的开口，打破这快压死人的沉默：“今天考试的题很简单，就算闭着眼也能答的对，可惜你没来，不然……”
童乐涵鼻子一酸，猛地抱住她：“瑶瑶，我该这么办…我，我无家可归了……”声音沙哑，一听就知道是哭了一晚。
听完乐涵断断续续的讲述，顾瑶一时失言，许久才挤出几个字：“到我家吧。”
“谢谢你，瑶瑶。”
顾瑶家
“小姐，这是……？”沙画接过小姐脱下的外套，这才注意到她身后的另一个人。是个女孩，眼睛红肿着很是狼狈，她从未见过她。也不怪她会大惊小怪，毕竟从沙画开始照顾小姐就没见过她带朋友回来。她还一直担心，顾瑶在外会是一个人。站在人潮人海中的一个人，总是会显得无比孤单寂寞。
“我朋友，童乐涵。以后就住在这儿，去把房间打扫出来。”别墅不大没几间房，总共三间卧室。一间书房。哥哥们是没法在这儿过夜，沙画和小朱住在附近，也就闲置了两间放杂物。以后多一个人住的话，这个家应该更有人气了。
乐涵本是贵族出身，见多了的奢侈品。可看到这样简朴毫不张扬的装饰竟呆住了。就拿刚刚进来时看见的人工池，是世界顶级设计团队打造的，当初父亲请他们时都未请得动，她能一眼看出纯粹是有段时间张艾然在研究这方面的知识。这所谓的“低调奢华有内涵”呢。瑶瑶让她先到主卧休息，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的睡一觉。
天渐渐黑下来，乐涵毫无睡意，也不开灯，只是静静地站在阳台上出神。回忆最近发生的事，她都觉得好笑。爱人离开她至今不知所踪，白天痛失自己的亲骨肉晚上就被家人发现。她所谓的亲人，不知道从哪家媒体得到的消息说她怀孕了，没有安慰。只是冷冰冰的截住消息，质问她。为了维护家族名誉，将她赶出家门。仿佛一眨眼，她曾牢牢掌握手中的幸福都不见了。乐涵没有什么朋友，所以找到了顾瑶。所幸，还有人没抛弃她。
她是不是该感谢命运？感谢它没将她逼向绝路？
患难见真情，这句话说的没错。亲情，说是血浓于水，但同样经不起考验，尤其是在像他们这种豪门贵族！
一阵机动响声打乱了思绪，慌忙之中她看见一辆白色的劳斯莱斯停在门口，两边分别下来两个身形高大挺拔的人。男人？瑶瑶不是一个人住吗？是她的两个哥哥么？童乐涵倒是知道她有两个哥哥，不过没见过面，她也闹过要求见传说中的妹控哥哥，但是瑶瑶说他们在国外很忙。
所以今天这是……回国了？那她运气真好，才到这儿没多久，竟能目睹两尊真容。
“一一，哥抱抱！考得怎么样？”萧然这个大嗓门连在二楼的乐涵都听得到。她打开门默默站在转角处看着他们。因为有些距离，她看不大真切。只觉得眼熟。
顾瑶被腾空抱起竟也不恼，反而轻轻笑出声。因为顾及吵着楼上的人睡觉，也不敢说太大声：“二哥，够了！放我下来！”那样毫无防备的顾瑶她从未见过。那个浑身长满刺的女孩跟谁都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无声的将所有人隔离出她的世界。纵使是她，也未能缩小这个距离。或许能收留她，已经是她最大的同情了。
“才不，哥就喜欢抱一一怎么了？谁让我家一一这么可爱！”说着还转了两圈。
“萧然你够了！哥，二哥欺负我你也不管管！”顾瑶无奈之下只好向亲爱的大哥求救，这里就大哥最有威信。
萧逸无奈的笑了笑，低低地嗓音很是好听：“然，你把一一转晕了一会儿还怎么吃饭？”
萧然？一一？童乐涵心一颤，隐隐发觉了什么，可是……萧晨一不是已经死了么？会不会只是巧合……她又默默退回房间。
顾瑶难得帮大哥打下手，将菜规规矩矩放好急忙跑上楼叫道：“乐涵，醒了吗？该吃饭了哦！”她以为卧室的人一直都在睡觉。
听到自家小妹的话，餐桌上的两人均是变了脸色。家里什么时候有过客人的？看到顾瑶将一个陌生的女人拉下来，两人脸色更差了。这个女人的神色一看就知道她没有睡，那刚才的对话她又听到了多少？要是传出去，一一怕是又没有清闲日子了！
饭后，萧逸将妹妹带到书房，而萧然这是让乐涵留在客厅。
“一一，怎么这么莽撞把人带到家里来也不说？那个人可信吗？”
“哥，乐涵被男友抛弃，打胎的事差点上了娱乐头条，现在被赶出家门了，她也就我一个朋友，我不帮她，她该怎么办？乐涵思想没这么龌龊，她是真心对我好的人。”
萧逸自然是舍不得和一一斗嘴，说不过她只好将苹果用牙签插好让她吃。“一一，下次记得要跟哥说。”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的一一还不懂这个道理……没有阻止她与人交往的念头，他只是怕，怕一一再受伤。
客厅
“内个，你是二皇子吧？”她看见过他的采访，家里人有在国家里当值的，这张脸在她眼前出现频率很高。不然，纵使是皇子，也不会广为人知其真容。
萧然没理由对除宝贝妹妹外的人客气，冷冷的瞥了眼又将注意力放在公案上，棱角分明的脸像覆了层冰“你要是敢伤害她，你会死的很惨。”
赤果果的威胁。
没人回应。萧逸端着盘子下来，同样冷冷地警告她：“我希望你做个聪明人。”
童乐涵望向他，真羡慕瑶瑶有这么疼她的家人。“我知道，她是真心对我好的人。你们放心，明天，明天我就出去找房子。”
“留下来吧，照顾好一一。”萧逸叹道，只要一一开心就好。大不了多安排人监视童乐涵。
众人一怔，连顾瑶都惊呆了。片刻，“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从楼梯上飞奔下来扑向逸，挂在他身上大呼万岁。
“莽莽撞撞的，万一摔着怎么办？”萧逸扒下她，“这几天我们要出去，你照顾好自己。”
“恩恩！”
萧然走的时候还不忘警告童乐涵，他心里自然是很不爽的，自家妹妹都分心到别人那儿去了，就算是女的也很不爽。要是哪天一一交男朋友，他肯定是第一个反对的！
童乐涵看了顾瑶许久，始终无法把记忆里荧屏上的小公主与她联系在一起。那个萧晨一在镜头永远都是一张笑脸，干净纯真，蓝黑双瞳很是漂亮。然而瑶瑶，是没心没肺的开心却让人感觉很空洞，似乎不牢牢抓住就会转瞬而逝。“瑶瑶，你，真的是那个……？”
顾瑶没看她，低低的应了声。她不知道告诉她会怎么样，事实上今天的自己很失控。明明大可以给她安排最好的酒店，却偏偏带她来这儿……或许，她已经太渴望家的感觉了，她太希望这个家在哥不在时还像个家。“我是萧晨一。10年前的车祸本该置我于死地，是哥救了我。他把我变成了普普通通的顾瑶，容貌亦变。整整十年，我以这个身份活了整整十年。其实，摆脱了皇室身份也不错，至少，不用再面对那么多斗心勾角。”可是，有得必有失。
“瑶瑶……”乐涵眼眶湿润，坚守这么多年的秘密就这样告诉自己了吗？“谢谢。”谢谢你肯为我敞开心扉，谢谢你不排斥我，谢谢你在我最痛苦无助时还愿意站在我身旁。
“什么？”她说的轻，顾瑶一时没听清楚。
童乐涵笑着摇头，却还带着苦涩，“没什么。”
沉默……
“瑶瑶，你还会想林梓轩吗？”童乐涵听说萧晨一和林梓轩感情很好。顾瑶没回答，只是望着远方。可是乐涵却看见她眼眸里的泪光，叹了口气离开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顾瑶眼泪一滴滴滚落。
怎么最近老是落泪？果然……是到了青春期了。
*
爱一个人只需一秒，而忘记却要一辈子。我以为已经忘记的，原来只是一时的错觉。——顾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