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插进锁眼里,轻轻地旋转,有点艰难了,可能是长久不用,有点锈了,我拔出来,用力地在手心里擦了擦,再次插进去……
“喀!”门开了,我深吸一口气,双手轻轻一推,“吱噶……”,门开了,屋子里很黑,我摁了一下开关,没有电了……
还好外面够亮,客厅里的一切都能看得出大概的轮廓,窗户开着,窗帘被风吹得轻轻飘动,我站在门口,泪水忽然决了堤……
屋子中间摆的木头桌子,在那里,我曾把自己亲手做的菜端给穆海吃,我和他围在桌子两边,你一口我一口地喂着,吃着,笑着,现在,椅子倒了,是我走的时候不小心碰倒的吧,它还躺在那里,显得非常落寞……
我抚摸着落满灰尘的桌面,轻轻地绕过它,泪水再次汹涌起来,是个水盆,里面,竟然还放着那天我泡好了,准备看过电视给穆海洗的衣服!盆里的水早已经被蒸发干了,衣服膨胀起来,露出灰蒙蒙的颜色……穆海,你可知道,我曾那么用心地想做你的好妻子……
走进厨房,我一眼看到那天放在水池里洗了一半的碗筷,那一个个青花的瓷器,都是你带着我在超市里挨个选来的,我洗了一半,放下就走了,当时的我,现在的我,同样的都是那么心痛……
我靠着橱柜,轻轻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哭起来,这里的一切都还没变,这一年的时间被锁在这间屋子里,停着一秒都没有走过,它还见证着我和穆海的爱情,见证着我们曾经无比幸福过的小日子……
小木屋的墙上,挂着一块留言板,那上面粘着一张张纸条,那是穆海每天醒来之后都要写给我的话。
“小晴,我好爱你!”
“丫头,中午我要吃肉肉!”
“小鬼,我今天会回来晚些……”
忽然,我看到,在所有的这些纸条的最上面,贴着一张明显还没有落尘的新纸条……
我连忙把它撕下来,仔细读着:“这些字,都是我写的吗?这个叫小晴的女孩,她在我的记忆里吗?为什么我对这一切这么熟悉?我以为,那些都是我一直会做的梦,难道都是真的发生过……”
是穆海!他来过?
※
我惊喜地在屋子里转了一个圈,忽然看到,往二楼去的楼梯上,明显有一排鞋印儿……
我的心狂跳起来,飞快地沿楼梯跑上二楼,在卧室门口,我看到虚掩着的门,穆海真的来过!
我一下推开门,卧室里却空荡荡的……
床也是空荡荡的,被单凌乱地堆着,电视上落着满满的灰尘,一切都好静,床头柜上的花瓶里的花早已经干枯脱水,萎靡地垂着脑袋……
我傻在卧室门口,难道,一切都是错觉?
等了足有两分钟,忽然,一个细微的声音传来……滴哒,滴哒……
我循着声音走过去,蹲下,床头柜上,放着喊我们起床的闹钟,每天晚上,都是穆海亲手给它上的发条,他喜欢这些怀旧的东西,坚持没有买电子闹钟,他总说电子闹钟会懒惰,也会让人一起跟着懒惰。
我想起每个清晨搂着他的脖子,不让他起床的情景,他总是在我额头上吻一下,然后起身去给我做早点……
可如今,那个一年都没有上过发条的闹钟竟然还在走!
这个世界没有神话,除非——有人刚刚给它上了发条!
穆海,穆海,你真的来了……我再次忍不住泪流满面,因为就在我的面前,放着的是我和穆海的合影,阳光下金色的沙滩上,穆海和我一人抱着一条大鱼,笑得好开心,而就在镜框的玻璃上面,用黑色的水笔写着一句话:
“小晴老婆,我全都想起来了,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
我跌跌撞撞连滚带爬起冲出小木屋,四下寻找,却不见穆海的影子,他应该是刚刚才来过,他去了哪里?
“阿海——!”我把双手拢到嘴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
“轰嗨——!”大海的波涛声给我有力的回应,一浪又一浪地拍打着沙滩。
码头!对,他一定去了码头,寻着记忆的轨迹,他一定是去了那里,他就是在那里受的伤!
我提着鞋子,飞快地跑起来,跑上防波堤,也来不及穿上鞋子,一路飞快地朝第五码头跑去,也不躲避那些柏油路上的水坑,每一脚踩下去,飞溅起快乐的水花,路灯和椰树敞开一条路,迎着我朝前跑,跑向我的爱,海鸥“嘎嘎”叫着在我身前身后上下翻飞,像是跳着奇妙的舞蹈。
跑了一阵,我累得跑不动了,速度又放慢下来,就这样走一阵跑一阵,很快,码头就出现在视线里,而就在码头的尽头,坐着一个人影,他肩上搭着一件衬衫,双脚垂在码头的下面,呆呆地望着大海。
我又来了力气,飞快地踩着码头朝前跑去,脚下发出“嘭嘭”的响声。
天,竟然只是一个垂钓的老人!
我扶着码头上的木头栏杆喘息着,上气不接下气,不行,实在是跑不动了,正午的太阳晒着,我一身大汗淋漓。
这个捣蛋的家伙,也不在这里,难道是去船厂了?
我打定主意,转身又奔向船厂,可是,船厂今天没有开工,大门紧紧地关着,里面一片寂静……
我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跑了这么一大段路,实在是有点撑不住了,穆海这个家伙,到底去了哪里呢?难道是回忆起来之后,迫不及待地坐车回了杭州?
以他的性格,干出这样的事也绝不希奇。
干脆,下午我也坐车回去,到家等他,已经等了这么久,也不差多等这一会儿了,这家伙,竟然让我等,让我等这么久……
忽然我脑子里灵机一动,想起穆海曾经跟我说过的话来。
“下辈子如果你还记得我,就到那块石头上找我,我会一直等你的……”
那块大礁石!
对,他说过,如果下辈子我们走丢了,要找到对方的话,就去那里等着的……
我已经跑不动,只好慢慢地朝记忆中那块大礁石的地方走去,慢慢地,太阳已经西斜,暮色中的大海平静而安详,海天尽头上空飞满晚霞,五彩斑斓……
夕阳变成金色的时候,我终于走到那礁石群下,开始一点点地攀登,凭记忆里穆海带我爬过的路线,从一块石头,跳到更高一点的石头上,最终,我从大礁石的一侧,爬了上去……
礁石上,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静地坐着,海风吹着他额前的头发轻轻飘舞,干净的白衬衫敞着三粒扣子,露出被海风吹得泛红的胸膛,他双手环抱着膝盖,就好象知道我一定会来一样,微笑着,看我努力地爬上来,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
“你终于还是在日落前一分钟赶到了……”
“你知道我会来?”我笑了。
“当然,我说过要等到你爱我,这一分钟,我还是等到了……”
“我要是不来呢?”
“不来我也一直一直地等!”
“等多久?”
“一辈子!”
我走上前去,穆海伸手一把把我拉进怀里,我好累了,轻轻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暮色下的海面上,天空有小小的晴朗,我们静静地互相依靠着,脚下的礁石上,刻着一行小字:“穆海、小晴,约在这里等来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