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头颅从太阳边际豁然仰首,同时间各人似听见一声惊鸣,接而那太阳左右边际又突出两道纹理,宛如神鸟展翅。
秦欢正被眼前一切带动着思维的运转,电光火石之间,那太阳从石碑里散出万丈光芒夺去众人视线,只待睁眼,已见那图腾脱了束缚,离石而去,振翅高飞在破空之中。
徐福不多想,跟秦欢对视一眼已知对方心意,当下便拔腿直追。
说来也奇怪,徐福与秦欢虽然对奇门遁甲一术颇有心得,追踪不在话下,但此番目标可是天上飞禽,更可能是非凡神物,一路上,他二人却竟然没有被落下,沿偏僻方向追去了一段路程,那天上神鸟飞飞停停,转眼已达三月。
而陆地的追赶,也终于到了尽头,此时的图腾神鸟飞离了陆地的边际,展翅翱翔******,二人并未犹豫,乘船继续追赶。
当其时,秦欢也与徐福解释了一番,关于这鸟的来历。
《秘闻卷录》曾有记载,有族慕氏,自称神嫡,是为太阳神后裔,世间曾有流传,金乌腾飞之日,慕氏归天之时。
且不论这慕氏何等神秘,《秘闻卷录》记载与这流传是否属实,便是今日所见,亦足以让二人信上九成。
在海上行船,雾气愈加之重,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已是白蒙蒙一片,若非那神鸟金芒陡盛,秦欢与徐福怕也要伤一番脑筋,只是这般追赶,却始终不是个头。
终于,不远处隐约出现了一道轮廓,二人定睛看去,竟是一座浮在水面的宫殿,秦欢大喜,连忙从怀中取出锦囊,徐福在一旁正想转舵往宫殿驶去,却是秦欢阻止了他。
“师傅锦囊提及,海上勿论遇见何种奇观,亦只可远观不可往也,一切以天引,方至蓬莱。”
徐福会意,亦不自作主张,便漠视了种种几乎不可能出现在海面的奇观,直勾勾地盯着天上那愈加朦胧的金芒,保持着方向。
并不知道这样行驶了几天,总的是待得船上粮食几乎已然殆尽,而二人后路又断的情况下,那神鸟终是落在一个海上岛屿之上。
踏入岛中,周围的迷雾顿时散了不少,已依稀可见眼前道路,二人就这般,走了进去。
那一日,随之而来的,还有另外八只神鸟,只是岛中景象,在外头看去便是一片朦胧终不得见其真容,亦只能倚靠心思揣测里边发生着何等奇象。
孤舟在岛边被海风吹得摇摆不定,幸好拴着船只的绳子还不算松动,就在这般过得第九日的时候,岛中忽然接连传出九声金鸣。
又过了约莫半日左右,便在孤舟一侧瞧见了那秦欢与徐福的身影,此时他们脸上愁容早已散去,换之的是一种想要去按捺又难以遮掩的欣喜与兴奋。
透过迷雾,还瞧得了另一道倩影,在朦胧中,更显仙气,虽未见其人,但闻其声,已足矣使人心醉,难以忘怀。
只是此时徐福又何以胆敢不恭,但见他与秦欢并排一列,一脸诚然地对着那道倩影作了一揖,道:“多谢仙子一路送行,实令徐福受宠若惊,劳烦仙子还要一路往回。”
朦胧中,那倩影只微微一动,看似点了点头,便招手一挥,一只青鸟已落在船只上,不住地发出尖鸣,二人自然清楚这主人已下了逐客令,也不敢多留,连忙上船,而那青鸟亦随之振翅,领着一路前行。
待得船只没入迷雾中后,那倩影后又走出一道身影,细语轻声,看来亦是一名女子,只听她道:“二姐,这样做真的好么?那所谓的长生之药,不是还有太多未知吗?”
“傻丫头,大哥不正是让这两个人去论证一下么?”
“……”
谈话间,已有一道黑影在迷雾中跟上了前方消失不久的船只,一声叹息随之吐出,只见那道略显高挑的身影轻手抚了抚另一道身影的脑袋,略显溺爱地道:“月儿,别想这么多啦,大哥要做的事情,莫说你我,就是三弟四弟亦拦他不住啊,况且,这追求长生,永不分离,不正是我们的夙愿么?”
气氛一片沉默,半响,才听得那较为娇嫩的声音问道:“二姐,人,真的能长生么?我们这样苦苦追求,不知不觉亦过去了经年累月,若无成果,不正是恰恰耗费了这些时光吗?”
那身影一怔,忽而笑着道:“你想得太多了。”
海上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席卷而过将迷雾带去一片,转而又有一片遮掩上来,但转瞬之间,也已隐约见着了那一道苦笑的脸孔,分明便是——慕容。
有飞鸟的指引,徐福与秦欢很快便跨出了大海,回到那熟悉得陆地之中。
当今天下秦为霸主,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徐福回到宫中可谓不费吹灰之力,而那个夜晚,他初回帝都的夜晚,却并没有觐见始皇帝,反而是悄悄地,溜进了某位妃嫔的寝宫之中。
隔日,便传来了丽妃寝宫失火,造成两死三伤的结果,而死亡的其中一人,便不幸有着丽妃的名字。
始皇宫殿富丽堂皇,气派非凡,但营造成这一恢弘景象的,却是那一处处细腻得几乎使人无从记起的细节,就如同这一潭碧池,白玉阶梯,青木凉亭,一景一色如往常无异,只是此时却多了一道略显落寞的身影——秦欢。
只有她十分清楚,丽妃并没有死,而是于昨晚在她的协助下,跟徐福一同逃出了帝都。
她收回目光,望着手掌之中徐福留下的大部分仙花籽,又摸了摸胸前挂着的金锁,这两样东西,便是“长生之药”的配方。
往常看着这一粒粒紫色团状的细小物体之时,脑海中浮现的画面都是那时九只神鸟啄食了漫山遍野的杂花后孵化花籽的情景。而如今,却是那两人万分感激地对她说了一番话后,离去的背影。
徐福并不贪婪,只取走了一小部分的,大部分都留在秦欢手中,而也因此,得以保住了她的性命。
方才在始皇帝的寝宫中,嬴政字字句句都是针锋相对,尽管此番秦欢于长生之行有所收获,亦丝毫未给她留面子。
兴许是得知了自己好朋友徐福不幸命丧蓬莱海域的消息,又兴许是丽妃昨夜被火烧死的消息,又或者是猜到了什么……
总而言之,嬴政最后亦未多说什么,只留下了她让她种花。
经年悄过,年月何去,四季之轮,无声无息地转了一周。
来年,仙花开了,满是紫红色的芬芳,秦欢依照方法将金锁内的粉末倒出一些撒在仙花的花瓣上,让始皇帝为她准备的囚犯服下。
一个月以来,嬴政出奇地有耐心,而也得幸于此,她才有连夜出逃的机会。
在这一个月的笔录之中,种种记载之下,那服下了“长生药”的囚犯仅有最着目的特性,便是对生肉的渴望,特别是,人体的生肉,这无疑是培养了一个,哦不对,是一只,吃人的怪物。
秦欢的思绪一下子杂乱了起来,万卷心思浮现,最终只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逃出帝都,马不停蹄,依照徐福之前寄给她的地图来到骊山某处。
见着了心中牵挂许久的人,心中骤然一酸,疼痛亦难以言表。
无他,乃因她发现徐福不但身体精廋,还双目无神,一脸死灰,就恍若一个得了失心疯的人。
而他嘴边一直叨叨着的,则是一句话:“人本流年,岂能长生。”
徐福身旁不远处,有一座玉棺,丽妃正被反关在里头。
初见秦欢时,丽妃犹如看见救命稻草,不断央求她放她出去,却是徐福一把抓住秦欢想要去打开玉棺的手,沉默了好久好久,终是让她离开,别再回来。
秦欢纵有万般猜疑,此刻亦不想多作纠缠,她怕秦皇寻着这里,倚仗在鬼谷里所学的技艺,在此地布上各种机关阵法。
而再见徐福的时候,师兄妹二人彻夜详谈了一番,终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若人真得以长生,那么便不再是人了。
显然,那所谓的“长生药”,不过是将人改作一具行尸走肉而已,无论是那个囚犯,还是眼前的丽妃,都将不得善终,徐福曾想过干脆将其性命了断,却又无从下手。
秦欢见徐福模样倍感心痛,试图研究是否存在解药,但仅剩的“长生药”配方全在徐福手中,而且对方根本不给她一丝一毫的机会,坚决认定这配方根本是世间毒药,应该随他一同消失。
“若非是我太过心急,她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你走吧,一切,由我自己承受。”
这是徐福跟秦欢说的最后一句话,而最终,秦欢也的确离开了这地方。
再回来的时候,已过十年。
秦欢拿起木椅上尸骨握着的纸包,打了开来,将药粉倒在紫红色的花瓣上,服了下去,然后离开。
但只隔了三天,她又回来了,将自己与铁门手把用锁链锁在一起。
为什么?也许是怕有人来触及禁忌,也许是怕有人来骚扰徐福与丽妃,也许是她偏执的爱让她回不了头。
‘看来我是失败了,不知黄泉之下的师兄是否觉得我很没用,我也没脸下去见你,你说得不错,这是世间最毒的毒药,不存在解药的毒药。感觉很差,虽然一切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但无论做什么,其根本目的都是为了吃肉,特别对人体的鲜肉有着极度的渴望,千万别尝试!’
“这一句话记录在一根枯黄的竹条上,历经千年,交到了我的手中。”阿福一字一句地说着,将我的思绪一下子带回来了。
而我是听得又是明白又是糊涂,故事的结构很有条理,阿福的细述也很清晰,但却始终有一阵朦胧似乎遮掩着我。
阿福是怎么得到古卷地图和这张纸的,还有他又怎会知道这么多事情,他与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四叔刺杀秦欢的时候他会有那般反应。
我心底太多疑问,却不好开口。
他似乎知道我想什么,看了我一眼,只是淡淡地回道:“秦欢,则是我族谱中的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