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刚醒来的时候,燕九诚揉着有些痛的脑袋,用力在太阳穴捏了几下。
昨晚实在睡得不好,美人在畔,他又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正常人,不想入非非那真是怪了。
可他又答应带她离开池府这个是非之地,能看不能碰,才是最痛苦的,小兄弟不辞辛苦地站了一晚的岗。不过自少时养成的早起的习惯还是让他习惯性的睁开了眼睛,没有大白天睡着懒觉。
燕九诚在床头坐起,侧头看了背对着他的月心一眼,睡得正酣,露着白色的膀子衬着火红的头发,有一种触目惊心的诱惑。
他轻轻起身,跨过正在熟睡的月心,一步跳到了地上。
脚底传来的冰凉之感让他顿时清醒不少,燕九诚赤着脚走在地板上,背倚着墙壁套上靴子,简单地洗漱之后,拿起挂着架子上的外衣往身上套。
等他穿戴好之后,月心还在睡觉。
外面的日光透着窗纸射了进来,燕九诚心知这时候差不多是日上三竿了,连忙唤起犹在梦中的月心,自己出了房门去找冰羽明海等三个人。
燕九诚先到的是扈良的房间,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哼哼唧唧的,男人女人的声音混在一起,从屋子里面连绵不绝地飘了出来。
燕九诚煞有介事地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皱了皱眉,离开了。
大早晨的就在做热身运动,这得是憋了多久。
燕九诚顺着长廊拐了个弯,看见明海光着膀子站在院子里的大水缸旁边,正用凉水擦身子。
“大人。”
明海连忙行礼。
燕九诚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
“精神不错啊,这习惯保持很久了啊。”
燕九诚随意地赞叹一句。
明海笑道:“多谢大人夸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远东这边夏天热得要命冬天冷得要死,听说经常以冷水擦洗身子,可以起到御寒的功效。”
“就这一点,你比扈良可是强多了,他现在美人在怀,都日上三竿还不起来。”
“大人过奖”,明海苦笑一声,“这怨不得他,他本就是在远东长大的,身子健壮,我比不上他。”
燕九诚听了明海的话,点点头,顺便朝明海的房里瞟了一眼,隐约见到一个黑发的女人趴在被窝里睡得正香,不由得眉头一皱。
“那是怎么回事儿?”
燕九诚说着扫了明海屋内一眼。
“呵呵”,明海的笑容有些不自然,“是,是池风送的。”
“哦,那你想过没有,你既然收了池风的送的女人,也相当于你落了把柄在他的手里。”燕九诚的声音慢慢冷了下来。
“这个,下官想过。”
明海支吾着,“可是,池大人说不光是扈良,就连大人您也收了他的礼。”
“哈,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法不责众’”,燕九诚朝四周扫了一眼,确认没人,道,“不错,我是收了池风送的女人,但是,他的人情,我还得起,至少是在不损害军方利益的前提下。池风比你们位高权重,而且坐镇后方,你们呢,平日不是在打战,就是在定远城大本营休整,基本上八竿子打不着,你说他为什么结交你们?”
“池风是没安好心。”
明海轻声道。
“知道你还收了,你有没有想过,怎么还掉这人情?”
“下官,下官日后若有机会,尽力照拂就是。”
“焉知池风会不会拿这个要挟你们去干什么对不起远东军的事?”
燕九诚看着明海,言语里也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谁知道呢,很多人都是这么说的,可是到时候他们都是身不由己了,等到泥足深陷,难以脱身的时候,他们就彻底变成了远东军内部的蛀虫,害群之马。等到了那时候,可就是追悔莫及了。”
“是,那下官这就跟池大人说,这女人不要了。”
“糊涂!”燕九诚不满地瞪了明海一眼,“还回去,说得轻巧。若是这样,这事儿传出去,人们知道,有人睡了池风送的女人然后跟他说‘不好意思,这女人我不能要’,你说池风池大人的脸往哪儿搁?怎么这都想不明白呢。”
”若是你这样做了,恐怕夺官都是轻的,弄不好你就会死得不明不白。你也知道,现在的大燕,其实就是掌握在那么一小嘬大贵族手里的,他们掌握着许多我们并不知道的力量,他们暗中收买在任的官僚,吸纳各种各样的奇人异士,他们的触角遍及大燕国的各个角落,几乎没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燕九诚看到明海渐渐变了脸色,放缓了语速。
“而我们这些无权无势,没有背景的平民,在他们的眼里,与寻常的猪狗没有什么分别。他们门下的子弟把持着全国上下各处要职,留给我们的只是些残羹冷炙而已。但是,凡事皆有例外。自从冰蝶陛下拓土远东,建立远东军以来,远东军一向都是我们这些没有背景的下层民众的乐土,一句话,英雄不问出身。
只要你有本事,你就有机会出人头地,不管你是出身草莽,还是公卿贵胄,都是一样。就这样,一代代出身平凡却满腔热血的英杰前赴后继,为远东军不断注入新鲜血液,这才让远东军不同于关内那些早已腐朽不堪的军队,一直保持着强大的实力。但是也引来了他人的垂涎,那些关内的贵族们一次次试图打入我们的内部,试图分化,瓦解远东军,让远东军变成某一家,某一姓的私军。”
燕九诚看向远处门口侍立的卫兵,“我说了这么多,希望你能明白,诱惑无处不在,眼前的这件事,就是某些人试图分化远东军的一个尝试。”
明海默然良久,重重一抱拳,“大人,下官明白了。”
燕九诚看他神色,一脸的郑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谁没有犯错的时候,人生在世,当做出一番惊世的功业,这些浮华,不过是过眼云烟。?”
明海道:“大人说的是。”
又想了想,问道:
“可是,下官已经收了池风的女人,这,该怎么办?”
“无妨,你且放心收下,善后的事我来处理,以后绝不会有人以此来要挟你”,燕九诚肯定的道,又加了一句,“听我一言,‘大丈夫何患无妻’。”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明海一眼,转身便走。
“还有件事,你告诉扈良,午饭之后去我的大帐见我。”
燕九诚背负着手出了扈良和明海所在的院子,朝着冰羽房间的方向走去,心事重重。
他本以为池风只是给他安排了侍婢侍寝,没想到连扈良明海两人也被安排了人侍寝。有人把手伸向了他的身边人,这很明显。但叫他担忧的不是这个,而是如今正式多事之秋,关内的局势越来越紧张,而他们远东军的态度就很重要了,不少势力纷纷朝远东军伸出了触角,试图在将来可能发生的变乱中,浑水摸鱼。
至于普通民众、下层士兵的死活,呵呵,谁在乎?
这还是我心中的大燕么?
燕九诚自嘲地想到。
走了好一会,燕九诚皱了皱眉,他方才注意到,冰羽的住处似乎离众人颇远,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
东都城的冰蝶园,慕容昭远正在花园里悠闲地散步。
今天的天气极好,晴空万里无云,树林间叽叽喳喳的鸟叫此起彼伏,慕容昭远笑呵呵地听着悦耳的鸟鸣,似乎目前的紧张局势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直到莫林的脚步声响起。
“莫林啊,来,陪我走一会儿。”
在莫林面前,慕容昭远一点也不见外。
“是,陛下。”
莫林应了一声,慢慢走在慕容昭远旁边。
慕容昭远背着手,腰板挺得笔直,许是上了岁数的缘故,他走路并不快。
“老了,走不动了,不像你们这些年轻人,走这么远都不累。”
慕容昭远看着步行来的莫林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步行很远之后的疲累神色,不由得感叹道。
“陛下多虑了”,莫林在旁道,“臣看陛下精神健旺,龙行虎步,一点都不老。”
“哈哈哈”,慕容昭远笑了,“你真是会说好话,我自己身体什么样我清楚,最多十年,大燕就该由薇儿来执掌了。”
莫林脸色微变。
“哦,对了,最近薇儿在做什么?”慕容昭远并未察觉莫林的异状,“嗯,对了,她跟子默处得如何了?”
莫林一时为难,这叫他怎么回答。
要是说慕容薇在朝那个新招的手下学习什么飞刀绝技,而没有和冷子默来玩,那慕容昭远非得大发雷霆不可。
“嗯?”
慕容昭远斜了他一眼,莫林心里一惊。
“有什么不对么?”
久居上位者尽管平素对人表现出一种平易近人的形象,可是真的靠近了,你才会发现,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
伴君如伴虎,亘古不变的道理,上位者随便一个眼神,都会让近臣们琢磨上半天,更不要提几乎每天都与慕容昭远相见,算是半个心腹的莫林了。
莫林想了想,答道:“薇殿下似乎不喜冷公子。”
慕容昭远脸色一变。
“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说来。”
莫林只好把慕容薇与冷子默相识以来的种种,如数道出。
莫林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慕容昭远的神色。
慕容昭远捏着长须,仔细地听着,越听,眉毛皱得越深。最后等莫林说完的时候,已经是眉头深锁,不复平日的从容模样。
“看来,此事还要好好想一想了。”
慕容昭远如此道。
“那薇儿心里属意的人会是谁呢?”
慕容昭远耳边忽然响起前些日子莫林层说过的一句话。
“先王将慕容拓从西南带回来后,慕容拓就喜欢上了薇儿殿下,这次他回来,下官可以看得出,他心里还在念着着殿下。”
莫非是他?
慕容昭远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这时他才仔细回忆着燕九诚来东都时的每一件事情。
燕九诚来东都的第一天就在燕王府住了一晚上,起初他也没在意。之后,一个手下报告说燕九诚送了慕容薇一件礼物,他也没往心里去,这几年挖空心思给慕容薇送礼的人还少么,也没见慕容薇倾心于哪个世家公子。
不过现在细细想来,越想越觉得可能。
慕容昭远停住脚步。
“今天就到这吧。”
慕容昭远就连莫林为什么来冰蝶园都没有过问,就这么急匆匆地回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