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外,是百里雪原,常年积雪,炎暑不化。长城边上,遍布十几座驻守边疆的边城。无数普通农家小村,散落在边城的周围,白家村,就是其中之一。
十二年前,一个云游商人路过白家村,以十两白银将一个婴孩卖给当地的农家。农家夫妇膝下无子,陡然有了儿子,喜不自禁,当日就摆了几桌酒席,遍请村里的乡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邻居问:这孩子什么名字。
农家夫妇只顾着高兴,哪里有闲心起名字。有人问起,他们这才想起名字的事。酒桌上,夫妇俩就请乡里乡亲帮忙议个名字出来。七嘴八舌,谁也分不出好坏。
还是私塾的先生李有书出了主意,让夫妇俩抱出孩子,地上摊着一块布,孩子就放置上面。
一见孩子,大伙都是高兴,摸着孩子的小手小脸,别提多开心。
“是文是武,一测便知。”李有书拿着两样东西,丢在孩子面前,“若是他拿毛笔,今后必定是文人墨客,朝廷能臣。若是他拿武器,今后必定是武师侠客,边关大将。”
大家一听,都觉得有道理,便都噤下声来,等孩子的小手自己去碰。
苏文拿了毛笔,所以他叫苏文。
老槐树下,苏文靠在树身上,读着手里的书卷。苏文的名字,他不是很喜欢,只是那个时候,他万万没有勇气去碰没木柄的菜刀。
多年光阴,他就在这户人家慢慢成长,农家夫妇见他能说话,也能读书识字,即使木讷内向,不善言语,他们也没有介意,一切都随着苏文的心意。
放了私塾,天还亮堂,苏文趁着机会读书。家里点的油灯刺眼,他不是很喜欢。
“苏呆子,又在看书。”有人朝着苏文喊。
苏文抬头,看了一眼来人,村里的小伙伴,认识,低头继续看书。
“别看书了,一起来玩啊。”另一个小伙伴喊道。
苏文再次抬头,看了一眼,他们手里拿着竹竿,竹竿上系着线,线头上绑着军营里坏了的腊肉,估摸着是要钓虾。
苏文动了动手,翻起一张书页,道:“给我留一只,五香的,不要太辣。”
一群孩子都盯着苏文看,苏文低头看书,没看见。
“苏呆子,想吃虾,你也要来。”领头的小胖子说道。
苏文想了想,合上书,道:“好,那我要两只,五香的,不要太辣。”
他是真想吃,所以,跟着那群孩子,一起到了小河边。一人一根竹竿,线头丢在河里,等着馋嘴的河虾上当受骗。
苏文找一块石头,坐着,打开书,接着读起来。
“上钩了,上钩了!”线笔直,一人喊起来,扬起竹竿,虾没了,肉还在。
“跑了。”那人把线头再次丢入小河,蹲在边上。
天色渐晚,山头隐隐有着昏色,苏文四处张望了一眼,那些小伙伴都蹲在自己的竹竿旁边,数次扬起竹竿,但没有一次得到收获。
这没网钓虾,本来就是看运气。如果虾嘴馋一点,直到线头落到岸上,虾还是紧紧抱着腊肉不肯松手。但那样的虾,毕竟不多。
带来的盆里丢着几只虾,苏文算了算,每人一只,都还嫌少。浪费看书的时间,跑来这里陪着孩子钓虾,苏文打心底是准备弄三只回去的,两只五香的,不太辣的自己吃。一只超辣的,红彤彤的送给林婉儿那个小妮子解馋。
这样下去,林婉儿的没有,自己的,可能也没有。
“有了有了,快拉快拉!”
“哎,又没有。”
“天快黑了,怎么办?”
领头的小孩子把线头丢进小河,荡起的涟漪一片微黄,山鸟叫着归巢,再不回去,爹娘要出来骂人了。
“再钓一会儿,至少,也要够咱们分。”
苏文听完,放下手里的书,捡起最开始分给自己,却完全没有沾过水的竹竿。握着竹竿尾巴,轻扬长线,将腊肉丢进河水里。
不够分,一直坐着看书的苏文,肯定什么都分不到。
竹竿微动,线笔直,有虾抱着腊肉,往自己的窝里跑。
苏文不动,看着水面,什么都没做。
“喂,你的上钩了,快提啊。”旁边的小伙伴提醒,等看清蹲在那里的人,他惊讶万分,拉着旁边的人道,“快看,快看。”
一传十,十传十三,所有的小伙伴,都停下手里的活,看着蹲在河边,一脸认真的苏文。
苏文没有留意到,因为他正在做斗争。从清澈的河水里,苏文清楚地瞧见那只如同侵入皇宫宝库,拿了宝贝正准备偷溜的虾,心中纠结。
这只虾太大,大到以往吃过的,都没有这么大的。但是,这么大的虾,到底应该做成五香的,还是超辣的,苏文很纠结。
“哗!”从水下传来的破水声。
苏文摆动竹竿,大虾和腊肉一起,摔落在盆子里。苏文很满意,因为比刚刚目测的,这虾还要大上几分。
只是,线断了。
四周的小伙伴无比震惊,震惊那个斯斯文文,无比内向的苏文会亲自钓虾,更震惊的,是这样的苏文竟然还真的钓上来虾了。
震惊过后,大家发现苏文没有继续钓,而是回望着他们。大家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领头的小胖子说道:“放心,最大的那只给你,我们谁都不抢。”
说完,苏文还是看着他们。
“一人一只都不够,真不能分你两只。”
苏文扬了扬手里的竹竿,道:“线断了。”
片刻之后,天彻底黑了下去,苏文拿上石头上的书,和一群小伙伴,端着盆开开心心地往村子走去。
苏文在书上看了几眼,天太黑,瞧不清字。
等到了吴大叔家,大家抱干草的抱干草,洗锅的洗锅,摘葱蒜的摘葱蒜。
“我烧火。”苏文自动请缨,大家对着满满一盆虾,心里高兴,谁都没理会他。
苏文走到后面,生了火,推了几把干草,就着火的光亮,翻开书读起来。
正读着,光又暗了,苏文随手添了干草,暗了,再添。
“别烧了,别烧了,要糊了,谁烧火呢?”吴大叔在锅灶上大喊。
苏文正读的入迷,听到喊声,抬起头,正对上吴大叔的眼睛,手里的一把干草,又放回了草堆。
苏文被赶了出来,直到满屋的香味弥漫开来,他才再次回到厨房里。
小伙伴们各自用菜叶抱着虾,有的立即开吃,有的喊着烫往家赶。苏文看着碗里剩下的三只虾,瞧瞧桌上,哪里还有菜叶,再看看自己手里的书本,拉住一个正欲离开的小伙伴,动了动嘴唇,又把人家放开,自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