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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南槐一梦(下)

海水起起伏伏的轻拍着海岸与礁石,浪与浪相互碰触的时候发出哗啦啦的水声,空中的纯白色光芒依旧在活跃的运动着,天上的星空自成型之后就一直没有过变动。

还是那个世界。

昏迷许久的萧翼醒来后看到眼前还是这些景象,便知道自己还是在梦境当中。

在梦中也能昏过去?

萧翼感到有些怪异甚至是诡异。

他在昏迷的时候,被海水推搡到离岸边很远的地方,他现在想要看看大海都做不到了,这实在是令人遗憾。

反正身体也不能自主运动,于是萧翼便躺在岸边看着天上以及天上的荧光星空。

夜空里的星比起现实世界里的群星只多不少,有许多处的星星太过密集,以至于形成了大片大片的星带,放眼望去犹如一条又一条的河流。

看了好一阵,渐渐感到无趣,因为天上的星星不说话,不会眨眼,没有人陪伴的萧翼现在倍感孤单。

人在一人独处的时候总是很容易的就会回想以前的那些快乐或不快乐的事,比如现在的萧翼。

回想着往事,萧翼眼中略有晶莹闪烁,不只是喜从中来,更是悲从中来,情不自禁,让他觉得心胸憋闷,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为了不使眼泪流出来,萧翼便对着星空说话,来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因为嘴并不能动,所以自胸腔内发出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呜咽。

“我这十几年,实在太过悲惨。”

“从没见过父母,从记事开始就一直呆在福利院里。”

“院子外的孩子总是不带我一起玩,合起伙来欺负我,只是因为我不能和他们一样走和跑,在他们眼里我是异类。”

“后来我慢慢长大,发现总是有许多不认识的人,以看望我们的名义来拍些照片。”

“看着他们脸上的虚伪笑容和满嘴的胡话,我觉得他们还不如院子外孩子们。”

“恶心做作。”

“再后来有人给我份工作,带我到了那个山脚下,看着村子里不多的邻居,我就有点喜欢。”

“第一次到院子以外的地方去,我心里可高兴了。”

“结果那天发生的那事儿,我本就不多的几个熟人都没了。”萧翼讲道这里声音明显的停顿了一下。

“村子里的人们逐渐的搬到了别的地方去,只有几户老人留了下来。”

“我每天看着村子里的老人,闻着村子里的空屋,扑面而来的全是腐旧味儿,再想想我现在的情况,我觉得我这一辈子已经完了。”

“真的很感谢这次做的梦啊,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谢谢你们,如果你们能听到的话。”

萧翼说完沉默良久,因为长时间没有眨眼而显得有些红肿的双眼之中带着一丝遗憾,对着天空呜咽道:“你们能听到就好了。。”

。。

天上正对着萧翼的星星依旧是那么的纯白无暇,就好像刚才的那些话语对它们没有丝毫的影响一样。

萧翼内心自嘲道:想和星星说话,难不成真是做梦做傻了?

天上的一颗星星忽然间变黑了,又在极短的时间变了回来,如此反复几次,就如同现实世界里的真实的夜星一般闪烁。

在一片永寂的夜空里,一颗闪烁的星星是如此的引人注目,以至于在它刚刚开始闪烁的时候,萧翼的眼球马上就注意到了它。

吃惊的看着天上闪动的夜星,萧翼不知道此时应该做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不是不会动吗?怎么突然就动了?

萧翼看着这颗星星,觉得它好想是在对着自己说些什么。

“对于您愿意与我们如此的诉说,我们诚惶诚恐。”

“我们一直都能听到您的话语,您并不是孤单的。”

“多谢您能来到这一片混沌之中。”

“万分感谢您创造了我们,指引我们创造了如此美丽的星空与海洋,创造了一个如此美丽的世界。”

“是的,这不是梦,这是您的世界。”

“至于您想问的我为什么会动?会向你传达信息?”

“因为您让我们这么做,我们自然就会这么做。”

言毕,天上的夜星一颗接一颗的开始了闪烁。

满天星斗,灿烂无边。

。。

萧翼看着眼前的天上美景,虽然吃惊,但是并没有把夜星传来的信息放在心上。

他的心里在第一时间就在大喊:荒谬。同时伴随着苦笑和冷笑。

这毕竟是个梦。

至于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怎么可能!

从小就接受科学教育的萧翼直接就在心里表示否决。

开玩笑!如果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那么刚才的那些事情都算什么?凭空而生的星空大海,能靠眨眼说话的星星,这些都算什么?

神仙还是妖怪?

就算这些都是可能是真的,那么我呢。

做到这一切的我呢!

我又算什么?

上帝?盘古?创世神?

扯淡呢!

就算创世神这事儿可能是真的,那又怎么可能是我?怎么会是我这么样的一个人。

比我高比我强,比我有能耐的人何其多,为什么不是选择的他们,而是选择像我这样不堪的一个人?

一个像我这样的残废,我这样的——废物?

。。

感受到萧翼内心中传递出来的不信任以及自暴自弃的对立情绪,还在闪烁的星空顿时没了主意,闪烁的频率明显慢了下来。

其中一颗星星慢慢的向下坠落,落到了萧翼的耳旁,仍在闪烁着的纯白色星星缓慢的围绕着萧翼的一侧耳朵,开始了不规则的运动以及抖动。

作为这个世界的原本就存在的物体,它以及它的同胞们早就察觉到了,随着萧翼的负面情绪波动而带来的世界深处的悸动。

若是创造世界的存在都不相信这个世界,那么这个世界只会慢慢的凋零破败,直至最后的毁灭。

这个世界毁灭了,对它们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影响,无非就是回到从前的那种状态中去。

但是对创造者来说,那可是灭顶之灾。

为了创造它们的创造者的安危,它以及它的同胞必须竭尽全力的安抚住创造者的情绪波动。

听着耳边随时有可能被海浪声盖过去的轻微抖动声,萧翼神色不变的在心里回答到:这本来就是假的,假的怎么能成真的?

你问我怎么样才能让我相信?

如果我是你们的创世神,那请让我去这个世界的远方看一看。

如果不是,那请让我回去。

就这么简单。

就在他对着耳边的星星提出要求后,海水向着他的这个方向涌动了过来,清透清凉的海水托扶着萧翼向海里面飘去。

萧翼稍稍有些觉得吃惊,这些海水好似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不但将他整个人托扶了起来,而且在行进路上还巧妙的躲避开了水下的礁石。

感到有些吃惊的萧翼想到:莫非我提的要求太难?它们做不到于是恼羞成怒,这是美梦要变噩梦吗。

转眼间,萧翼便已经被潮流抬到了大海之上,随着身体正在慢慢的往下沉。

感受着渐渐包裹住身体的海水潮流,此时萧翼的心里居然有些高兴快意,原来大海的触感是这个样子啊。

温柔清透的水流包裹着他的身体,周围流动的水如同一个又一个的小精灵一般,在接触到萧翼身体的时候发出哗啦哗啦的欢呼声,萧翼感受着接触到的和听到的一切,只觉得说不出舒服,就好像体内有一根紧绷的弦被人以温柔的方法放松了一样。

随着体内的弦越来越松,直至要离体而去,萧翼终于忍不住的在水里伸了一个懒腰。

下意识的一个懒腰,吓了萧翼一跳,身子也在水里显得有些僵硬,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一切。

居然能动了?在海水里泡一会就能动了?

萧翼只觉得自己长久以往的三观在今天被冲击的体无完肤,虽然是在梦里,但这些事却没一件靠谱的,难道说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潜意识里不靠谱的人?

这让他有些想不明白,于是只好不想,转移注意力到自己身上。

试了一试,除了双腿,其余的身体全都运动自如,这让萧翼在喜悦之余不免的有些许失望。

如果在这里两条腿也能动就好了啊。

萧翼这样想着,放眼向上方望去,天上的星斗投影被水面折射,变得更加的富有生机,萧翼看着这些水中的星光倒影,双手在水中随意的挥舞着,随着海水的流动随意飘荡。

漂流了一段时间之后,萧翼的心情从一开始接触海洋时的兴奋逐渐的平静下来,躺在海水中,静下心来的他仔细的回想着从他出现在这个地方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伸手从水下向上伸去,打散了水面上的星光,萧翼在心里感叹道:现实里活了近二十年,这二十年里的时光居然不及一场梦带给我的快乐多。

随着想到了现实里的事情,很自然的就想到了自己仍要坐在轮椅上的这个现实,萧翼将目光转移到了腿上,心中感慨万千。

既然是做梦,那何不做个痛快!

萧翼心中忽的闪现出一个想法:我在这里可以有一双健康的腿!

即使回到现实我仍然还要依靠轮椅,即使这一切都是假的,即使这是一场空欢喜,即使这一切都是我的空想执念,我也要在梦里体验一回正常人的滋味。

随着萧翼内心里的想法越发炙热,他终于将这个想法付诸于行动,向着天上的星空看去,眼中闪耀着的炙热火光似乎在说:我的腿。。可以吗?

求你,说可以吧。

夜空中的星很快就有了回应,随着星光的轻闪,大海里的精灵好似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包裹着萧翼向着大海的更深处流去。

随着逐渐的下沉,萧翼感觉到四周的海水明显增多,紧紧地包裹住他的身体,但却并没有那种很大的压力感,现在的海水给他的感觉就像有触感的空气一般。

下坠的动作终于停止,萧翼的身体与水面已经拉开了很大的一段距离,上方的海水如同一块巨大厚重的玻璃块一般,压在萧翼的身上。

正当萧翼还在纳闷为什么腿还是不能动的时候,他身体下肢周围的水流开始了急速的运动。

大团大团的水围绕着两条腿,快速的转动着,甚至在水中搅动出了两个漩涡,而在漩涡之中,还有无数的海水正在撞击着萧翼的双腿。

原本毫无知觉的双腿,在水流的刺激与转动下,渐渐的有了知觉,这令萧翼大喜过望,紧接着,他就感觉到好似有无数的针与线在双腿上来回穿梭。

他低头仔细一看,原来是在漩涡的高速旋转中激射出的水流,随着这些水流的穿梭,萧翼渐渐的感觉到了双腿上的痛感,以及水流在腿内穿行时的行动轨迹。

终于,当疼痛感达到了一个高度之后,剧烈的疼痛使得萧翼向上猛地缩回了双腿,而随着萧翼的动作,两团漩涡与漩涡内的水流轰然而散,又变回无数的小精灵围绕在萧翼的身边,发出似歌唱,似欢呼的声音,如同在恭喜萧翼一般。

萧翼在水中抱着双腿,不敢相信的慢慢松开双臂,将两腿同时向下伸去,当亲眼看到自己的双腿正在按自己的意愿行动的时候,萧翼兴奋的在水中用力的挥舞着双臂,双腿也在无规则的胡乱的蹬着,令人不忍直视的泳姿就如同刚被扔下水的小狗。

萧翼抬起头望向天空,海水的折射使得此时的天空在他的眼中显得有些虚幻,有些不真实,萧翼不知道天上的它们能不能看到这里,但他仍在心里默念:不管是真是假,谢谢你们。

就在这时,正在萧翼眼光的倒影中的一颗星闪呼了几下,如同在对萧翼的感谢做出回答一样。

——我们本来就是属于您的,您太过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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