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坏的结果,就是北辰明旭扶持东皇,杀了戢武王,篡夺碎岛王位之后。再回头对付北隅的东海军督府,顺利的话,东海郡就会整个被从北隅的国土之中独立出来。
碎岛王权动荡,很有可能最后就拖累北隅也陷入内战的境地。这些事情,想一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但事情,应该也不会轻易演变到那种地步。
旭王的母亲德太妃是悦氏出身,悦氏也是显赫数百年的世家门阀,根深蒂固。上官染烟自己就清楚,对于这种清贵显赫的世家来说,皇族也算不上什么。若是北辰明旭存心作乱,一意孤行,不用北辰郁秀莲动手,悦氏家主也必然容不下他。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想,若是悦氏支持的,不是北辰郁秀莲,而是那位旭王呢?以大贵族的实力,若是真的存心政变的话,就算不能翻云覆雨,也必然会让皇室元气大伤。
这些事情,连想一想都觉得万般头痛,她问北辰郁秀莲,“那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呢?一定要御驾亲征么?”
上一年北荒苍狼王世子谋逆的时候,北辰郁秀莲已经亲征过一次了,虽然没有亲上战场,但北川军府平定苍狼王之时,他的确是在北荒没错。
这才连一年都不到,东海郡王也要跟着出事,就算跟在北辰郁秀莲身边的人觉得他没有错,也难免会让诸侯王寒心。
谁知道是因为人家真的犯错,才去打人家,还是存心只想排除异己呢?若是治下人心惶惶,王权也不会稳当,一再亲征,对付的又都是宗族,给外人看着,的确不像那么回事。
北辰郁秀莲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让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明旭毕竟是我弟弟。当初封他在东海郡,固然是因为他母亲出身高贵,却也是因为信任他,才把那样重要的位置给他。”
毕竟是亲兄弟,与苍狼王世子还是有所不同的。若非迫不得已,就算是帝王,也不能轻易屠戮兄弟。
北辰郁秀莲接着说道,“毕竟是亲兄弟,此次亲征,也不是针对东海郡王,表面上,只是以军势威逼,设法援助戢武王,诛杀东皇,或者仅仅将他逼退,后续的事情交给戢武王就算了。只要不让东皇掌管碎岛王权,他就无力插手北隅的事情。”
至于北辰明旭与东皇之间私底下千丝万缕的联系。证据在那摆着,却都是一些模棱两可的书信。东海郡王府跟东皇之间一直有军备交易,但这些事情也是跟北辰郁秀莲说过的,不过是为了赚钱罢了。况且戢武王武勋赫赫,若是不在她境内扶持个把人给她添点堵,没准哪天心血来潮了,就会攻上北隅。
所以说,北辰明旭所做的那些事情,北辰郁秀莲也并非全不知情,甚至可以说,是他自己不能亲自办的事情,北辰明旭替他做了。如果没有北辰明旭的话,他也绝对会另外找人在碎岛内部策反的。
这就是有兄弟的好处,这些事情只要想一想就行了。自然就有人替他办了,免得脏了他自己的手。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当他已经不再信任这个兄弟的时候,时刻提防变生肘腋,那也是万般麻烦的事情。
本来么,随便派个武将过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考虑到东海郡王是身份贵重的宗亲,事情既然跟他相关,若是派外朝的将军们过去,略不审慎,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那就悔之莫及了。
亲征是势在必行,但结果如何,归根结底就要看北辰明旭如何应对。
北辰郁秀莲并不想将事情逼上极端。
因此便同上官染烟道,“此时我也不知明旭心中是如何想的,但德太妃向来同你们家交好。我想在亲征之前,让君书写一封书信,你抄一下,以你的名义上呈给德太妃,陈述利害,让她敦促明旭放弃东皇,帮戢武王镇压内乱。”
文字功夫自然是君书好一些。若说亲疏,悦氏和易氏关系也算可以,但德太妃一向喜欢上官染烟倒是真的。话讲得有没有道理是另一回事,看着喜欢的人说出来的效果总是不同的。
上官染烟应了下来。这时才想到湘灵,便问道,“陛下已经决定援助戢武王了,那是不是也不用瞒着湘灵,要不叫她进来,有什么都跟她说了吧,免得她还担惊受怕的。”
北辰郁秀莲道,“没必要让她知道了,我打算怎么做,原本就跟她无关。放她进来,让她哀求一番,日后别的人还会说她魅惑君主。我也不想让别人以为我会昏聩到为了一个女人领兵亲征。”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想到湘灵这些日子天天为了戢武王的事情在持中殿外风露中宵,北辰郁秀莲却半分也不曾动容。未免太过无情了一些。
这些事,原本也不该由她过问,该说的都说了,她从容告退,出来的时候,见湘灵还在中庭站着,还是不忍心,便向送她出来的女官说道,“这些日子,雪姬在这边等陛下,你们也该多照应些。搬个椅子给她吧。我听说她一站就一整天,也不吃东西,时间久了,早晚拖垮身子,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那位女官恭谨的回道,“娘娘慈悲心肠,奴婢们也并非尊卑不分的人。雪姬虽然是在这边恳求陛下,但她也是宫里的主子,自然是半分都不敢怠慢的,早就请她去偏殿那边休息了,一日三餐也有送着,只是她自己不肯,非要站着罢了。奴婢们也不好再勉强。”
那是自然的,既然是求人,就该拿出应有的诚意来。明明已经知道了结果,此时此刻,上官染烟却也不能告诉她。
只能吩咐女官道,“那就还是拜托你们了,无论如何,多少照应些,可别让她生病了。”
离家万里,嫁到全然陌生的地方,如今又听说兄长遭逢变故,受到这样的打击,那个人的心里,想必也是很苦涩的吧。
没过几日,大军整备,北辰郁秀莲御驾亲征,离开天启前往东海郡。
这样一来,湘灵也不必在持中殿等着了,上官染烟数次去白花馆找季游陌,问起湘灵,都说是在殿内焚香祈福,为他戢武王祈求平安。
湘灵替哥哥忧心也就罢了,连季游陌的面色都不大好看。成日里紧皱眉头的。上官染烟看不下去,就劝她道,“也不必想太多吧。陛下虽说是亲征,但只是领兵罢了,用不着他亲上战场。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说出这话的同时,就意识到自己的可笑。季游陌从前是陪着北辰郁秀莲上过南疆战场的,怕是不会为这样的事情担心。
季游陌淡然拿起手边的扇子,轻轻摇了摇,道,“我怕什么,如今这宫里,圣眷最隆的,还不是你明成君,如今陛下不在宫里,你还是打起点精神吧。当心宫里有人借机兴风作浪。”
隔了片刻,又轻声叹道,“他说远水救不了近渴,所以不打算将我哥哥从南疆召过来。只是,我哥哥人在那边,听说碎岛病变,想必也是忧心如焚的吧。”
上官染烟迟疑了片刻,道:“前几天听君书说,持中殿那边收到季军督的奏报,说是恳请随军出征的。送过来的日子晚了,陛下御驾已经离京,所以也没办法回复了。”
季游陌轻略笑笑,道:“准不准是另外一回事,若是真心想让他插手碎岛政局,早就传旨召他回京了,我哥哥不过是白费心思罢了。”
心里依然是担心那个人的吧,只是军务在身,不可轻举妄动,但想必早已经心急如焚。就如同湘灵一般。湘灵身为女子,对战事无能为力,因此只能日日祈求上苍垂怜。而他哥哥,明明想要去救那个人,也许也可以救,却不能动身前去,心中想必更为痛苦。
季游陌也不知自己是该怎样想了。她见过戢武王,就算身穿男装也能看得出,眉目清冽如同浩然冰雪,的确是美人没错。但那眼神身姿,以及说话的语气,即便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也宛如一把素绸包裹的弯刀,掩不住一身冰冷杀意。
什么碎岛贤王,在季游陌看来,就凭着那人一身的冷锐气息,天生就该是个暴君没错。若是被她迷惑,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昔日人家说,冲冠一怒为红颜。戢武王不用靠美色惑人,一样烧起战火连绵伏尸百万,此刻碎岛边境,想必已经是战云密布,即便是身在天启平和宁静的宫墙之下,也能感觉到远处海境沉重而又延绵不绝的杀意。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但自从小玫一事过后,北辰郁秀莲对她的信任早已大不如前。即便是出征,也不再需要她在身边以法阵协助了,此刻倒是隐约有些后悔,若是当日留下小玫,凭那个人在法阵上的造诣,东皇算什么,任他千帆万舟,不过也是弹指间灰飞烟灭的事情。
自从小玫那个人没了,这样后悔的心境倒是常有的,只是不能再同任何人提起。只盼自己能早日忘掉吧。那个人难产时痛苦万般的样子,时时还浮现在她眼前,既然已经见过,那怕是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了。
心下烦躁的厉害,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茶,轻声道,“我都累了呢,明成君想必也有很多事情要忙,要不我就不耽误你了?”
是要送客的意思了,整个宫里,也只有她敢这样随随便便打发上官染烟。早就习惯了,上官染烟也没说什么,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湘灵在你这边,可要照顾好她啊。”
这句话,这些日子也同许多人说过了,不为别的,就只觉得她可怜罢了。在这宫里,半分争夺权势的心都没有的,怕也只有这么一个海境出身的公主。就算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一个看着顺眼一点的人,也愿意留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