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然和我一样望向封王宝座上安然自若的轩辕大祭司。轩辕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那个座位是为风王而准备的，他肆无忌惮地坐在那里高高地俯视着下面略显狼狈的我和异然。
“没想到吧，灵艾。”轩辕冷冷地说，我看不到他嘴角的张合，但他的声音穿过空气传入了我的耳朵。异然望向我，显然她还不知道轩辕祭司之前的一些事情。
“你是杀害风王和笛掠的凶手？”我问轩辕。
“可以这么说。但是，我没有杀死任何人。”嘴角挂着的笑十分摄人心魂。
“这话什么意思？”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死任何人，我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阻止更多的人进入迷雾这个吞噬生命的黑洞。”轩辕一板一眼地说，我可以看出来他是很认真的，丝毫没有说谎的样子。
“难道解开死亡迷雾的秘密对风界没有好处吗？”异然问，“那我父亲为什么要拼命去找寻迷雾的线索？”
轩辕不屑地笑了笑，说：“这也就是为什么你父亲异鸣死在了一个叛首的手里。”
异然哑然。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个风界的太平。至于暂时牺牲的是风王还是一个普通的兵卒，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
“丧心病狂吗？身为大祭司连风王都要杀死，你是怎么说服自己的良心的？”我有些愠怒地问。
“我再说一次，他们只是短暂地死亡，死在我手里，会比死在冥界的手里强得多。”
来自异然的感应出现，它好像是在表达，轩辕说的也许是真的。
封王宝座上的轩辕笑笑，对我说：“灵艾，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你会告诉我吗？”
“告诉你无所谓，但你要承诺我一件事情——封锁冥祭。”
“为什么？”
“因为冥祭是迷雾最浓，冥力最强的地方，如果灵力不够强大的人进入到那片区域，就会像灭炽和军队那样消失。”
“灭炽他们不是你杀的？”
“我说过，我没有准备杀掉任何人。”
“好吧，我相信你，我也会让军队去清除那里的居民实施封锁。现在，你可以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了吧。”我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异然有些惶恐地站在我身边，露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
我没有去理会异然，只是静静地开始听轩辕的叙述。
“就从臧雪崖那里开始吧。首先，我和异鸣直接去臧雪崖迎战并不是完全出于保卫风界的缘故，更重要的，是我们希望通过对付灵灭发现一些关于冥界的信息。是的，我和异鸣都对死亡迷雾产生了兴趣。你也知道，灵灭身上已经不仅仅只有风界的蓝魔法，他还拥有了冥界的红色近战魔法和蓝色巫蛊魔法，这是我们之前从没有遇到过的。所以，这也是最好的机会去探寻关于冥界的事情。而众所周知的异鸣的死，其实是更大的一个谎言。”
轩辕不自然地看向异然，然后又看了看我。我也下意识地看了看异然的脸，她的脸突然变得苍白。异然呼吸有些急促地说：“说下去，大祭司。”
轩辕收回视线，继续说着。“其实异鸣的死，是故意的。”
我看到异然脸上不能相信的神情。
“是的，他是故意让灵灭杀死的。因为异鸣在灵灭叛乱之前的一段日子里，他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秘密——只要被同族的人杀死，就有机会进入冥界，或者说是进入迷雾的深处。我们能够看到的这些迷雾其实并不是这么简单，在它们里面是由各种幻境组成的一个巨大的晶体。这些幻境或者交叉折叠，或者堆积重叠，谁都不知道这些堆叠后的幻境会有什么特殊的效果。异鸣或许是通过他在星观术上的惊人的天赋发现了这一秘密，所以他想要去亲自破解这些幻境。我想过要阻拦他，但他完全不听我的阻拦，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臧雪崖，我为了和他保持联系，也去了臧雪崖。在他死后，我短暂地得到过他的感应，好像他已经进入了冥界的大门，可是很快，这种感应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不是短暂的停顿，而是彻底的消失了。我以为是因为和灵灭战斗时附近的灵力波动太过剧烈的缘故，所以就离开臧雪崖直奔风鸣山。但在风鸣山数天的感应中，我完全感应不到异鸣的信号，我觉得，他应该已经进入幻境了，但生死就真的无从得知了。”轩辕说完，目光射向异然。异然愣愣地听着，脸上有一行细密的泪。
“说下去。”我说。
“我也曾想要去找寻异鸣的下落，但我想，如果我也进入迷雾，那或许风界就真的没有对冥界掌握信息的人了。所以，请原谅我的自私，我没有选择去追随异鸣的历程，而是选择逃避，留在了风界。”
“我不会怪你的，大祭司。我知道我父亲对于迷雾研究的重视，你们掌握的信息是至关重要的。”异然伸手拂掉脸上的泪水，打起精神继续听轩辕的讲述。
“之后我暗中来到风殿，那时候正好是灵灭和幻宙决战的时候。我没有出手，因为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们解释我在臧雪崖时候的‘失踪’，但我暗中发动灵力压制了灵灭的风族灵力发挥，让他的速度变得缓慢，也就是因为这样，幻宙能够并不艰难地杀掉了灵灭。而后来，我仍然没有出现，是因为我得到了灭炽失踪的消息。我知道灭炽失踪很可能是因为冥祭冥力太过强盛的原因，所以我日夜兼程去到了冥祭，发现在祭坛上面出现的是冥族的二皇子——冥哲。”
我有些意外，一直连具体方位都无人知晓的冥界居然会让二皇子出现在风界的土地上面。
“我只是远远地看了下冥哲，但我已经能够感觉到他的异感了。我没有看清他的指环颜色，但我预感他是一个占星师。是的，和你一样，灵艾，他是一位占星师。因为我发现尽管我离他很远，并且收缩了自己的灵力，他还是发现了我的存在。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我知道他在找我，所以我尽最快速度离开了。因为在冥祭的冥力支持下，我不可能打过一个从未交手的冥界人，更何况是冥界的二皇子。”
“如果他真的能够那么远感应到你压缩过的灵力，那么可以断定，冥哲的灵力已经在我和灵艾之上了。”异然回答，脸上是不容置疑的神色。
“是的。”我点点头。如果是灭炽遇到了冥哲，那么他应该是根本无力抵挡冥哲的。
“之后灵艾和灵澈就奉命去冥祭调查。我本来想找个机会提醒下你们，但你们一直和大量的士卒在一起，我没有机会出现去提醒你们。而在我正准备提醒你们的那天，也就是你们发现那个假的目击者的那天，我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我身上不由自主地出了一些冷汗，“什么事情？”
“那个目击者，是冥界的人。”轩辕回答，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感到任何的恐惧。
“而且，很可能是冥界的大祭司——祭迭。”
异然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祭迭，就是那个传说风冥世界移动速度最快的那个人？他出现在了风界？”
“是的，我觉得就是祭迭。因为在他伪装完目击者后，佯装离开了灵艾，但是，他很快就回到了风族的军队旁边，以一种无法计算的速度飞快地奔跑着。”
“他一直在我们身边？”我惊异。
“是的。”
我无法相信究竟是多么快的速度，能够在疾速运转的情况下丧失掉物象本身，就好像变成了一阵无形的风。
“然后那天晚上，灵澈消失了。不出我意料的话，应该是祭迭干的。”轩辕尽量稳住自己发颤的声音，说：“他或许是用了什么幻境魔法把灵澈困在了幻境里，至于她是死是活我就不知道了。
我想起灵澈说过的那个幻境，又想起了我的那次占卜，绝望地说：“灵澈死了。她的死我们早已预见过了。”我强忍着泪水不让它们从眼眶中喷涌，但还是止不住自己崩溃的情绪。
轩辕安慰我：“或许她并没有死，她只是活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你是说，冥界？”异然问。
“嗯。风冥世界的可能已经太多，这些还只是一个很小的部分。灵澈死后，我发动了禁术时间之轮，瞬间回到了风殿，因为我想制止风王继续派人去调查冥祭，因为我觉得冥祭一定迟早会爆发一场巨大的战争，我不想有更多的人白白死在那里。”轩辕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只是我没有想到，当我回到风殿的时候，我正好看到异然送来了异鸣的星图卷轴，上面是异鸣对于死亡迷雾的详尽记录，如果让更多的人知道并破解了这些星图，那也预示着更多的人会接近死亡，因为异鸣的失踪恰恰是在提醒我们，迷雾的真相还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一阵冷风吹来，我感觉被冷汗浸湿的后背微微发抖。
“我想劝住风王，可他当时已经开始破解卷轴，并且好像已经得出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我能看到他眼里贪婪的闪动。我知道我身为一个臣属已经无法阻止他了，所以我压缩了我的灵力，潜伏在他身边，然后伺机对幻宙发动了‘复苏’禁术。”
“你为什么不直接杀死他？”
“因为我说过，我并不想杀死任何人。我以为把幻宙锁在筑尸阁里然后等他醒来再单独告诉他一切，谁知道，我刚刚离开不久，幻轮那小子就发现了幻宙的尸体，然后大张旗鼓地让风殿所有的高层将领都知道了。我知道偷偷潜入筑尸阁彻底处理掉了幻宙，防止他把卷轴的秘密泄漏给任何人。”
说完轩辕直直地望向异然，“我没有把幻境施加给你，就是希望单独告诉你这些秘密的重要性，只不过——”轩辕笑着转向我，“灵艾是我失手的一个意外。”
我笑笑，仍然没有缓解掉心里的紧张。我问：“那幻轮他们呢？你施加了什么幻境？”
“放心，我只是把我的这些事情制作在了幻境里面，几天后他们自然会找到幻境的出口，也会了解我的苦心了。只是我这几天一直伪装成灵澈，让我一直提心吊胆的。”
“等等，轩辕，你怎么会幻术师的白魔法？”我问，甚至怀疑眼前这个人也不是轩辕祭司。
“这个嘛——”轩辕伸出手，蓝色的指环耀眼地闪耀着。
一眨眼，指环变成了紫色。妖艳的紫色流动在指环中，闪动着一丝权力和欲望。
“紫**戒！”我和异然几乎同时惊呼出口。
“是的。”轩辕点点头，“这是纳卡给我的，异鸣也有一个。它带给了我们学习所有魔法的权限，也拥有了更大的魔法上限。”
“封印地宫真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啊。”我不禁感慨。
轩辕没有继续说，而是回到了正题。“之后我又杀死了笛掠。因为风王在破解卷轴的时候，笛掠也在场，虽然我不确定他是否知道有关卷轴里面的秘密，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杀掉了他，同时为了掩盖凶手的真相，我用了巫蛊的方式。相信这也带给了千羽不少麻烦。”
“异然，因为你是异鸣的女儿，所以我没有选择灭口。你父亲的事情，或许需要你自己去探寻了。我老了，我也不想在迷雾的事情上耗掉我所有的生命，所以，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两个了，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问我。现在的我，只想指引风界的子民远离冥祭那个可怕的地方，尽可能地熬过迷雾的这次侵袭。”轩辕说，声音里出现了不易察觉的苍老和颓废。
是的，风王老了，轩辕也老了，异鸣也老了。冥界的事情，已经成为我们这代人的责任了。
我无言。
透过风殿的窗槛，似乎可以听得到外面传来的风吟的声音。这种自然风互相拥抱吟唱的声音是风界最美好的一种音响。
殿门被重重推开。外面走进来的是狮骑。
他脸上毫无表情，但看得出来他的愤怒。
他身后是同样愤怒的分身幻象。
我突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了。因为狮骑没有感情。或许他只会效忠风王的指令。
而眼前，正对着狮骑的，是安然坐在封王宝座上口无遮拦地说出是他杀死风王的大祭司轩辕。
我看到狮骑手中出现的风刃。
还有缓缓站起来的轩辕。
还有狮骑身后那些举起风刃的士兵。
我听到风殿外面的自然风大声地吟唱着战斗的语调，弹奏出的乐曲充满仇恨。
我知道，这场战斗就要发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