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马场很大，一圈大概有一千米，周围都有高墙围着，只有面向马厩的这一侧是木制的栅栏。伶觉轩跟着上文司问来到一个圆木做的高挺半框前，那是马场的大门，横栏上面有快破损的大木牌，上书“驯马场”三字。大门两侧依旧由两个彪形大汉守着。
伶觉轩牵着马走进去，正想上马，远远望见一人一马飞速从沙尘中奔来。那马跑得极快，而且气势凶猛，看起来仿佛就要穿破这高墙冲向外面的世界。上文司文下意识地拉了一下伶觉轩，自己挡在前面，那马直奔至上文司文面前，在离他不过几步远的地方才突然转头跑回了赛道。
“你没事吧？”伶觉轩关心地察看着上文司文的身上。
“没事。”上文司文笑笑回道。
“这是谁的马？怎会如此放肆！见了人也不知避让。”
“能来这里的定是些王公贵族，你刚刚没注意到，在门口西面离我们稍远处停了一架骄辇看那阵势，应该也是皇家人，只是不知是哪位公子。”
那飞驰的马儿好似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竟渐渐慢下来，还掉了头朝伶觉轩和上文司文这边走来。
伶觉轩极力张目，定定地瞅着马上之人。只见那人一身紫衣，腰上扎着极宽的黑色腰带，身后披了件黑色斗篷，脚上也蹬了双黑色黄边的马靴。终于等他走近了，一张俊俏的脸出现在伶觉轩眼前。眼睛不大但很明亮，高挺的鼻子下面薄薄的冰唇，这是冷血无情的特征。奇怪的是，伶觉轩明明是第一次见此人，可这张脸却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太子？臣弟参见太子殿下！”
只见那马刚刚停下，上文司文便双手抱拳单膝跪地，伶觉轩这才反应过来，照着上文司文的样子也行起了礼。
“我当时谁呢竟敢扰我骑马，原来是七叔家的小王爷啊！赶紧起来吧，你我兄弟二人多年未见怎地生分了？”
“谢太子！太子说的哪里话，你我二人连乳母都是同一个，这等情意又怎会因时间而消磨。只是太子外出历练多年，又不知是何时回的都城竟也不通知臣弟一声？”
那太子大笑着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丢给了紧忙赶过来的仆人，走近道：“我也是于昨日晚间才回了宫，还没来得及告知各位。”
“哦？太子一路辛苦怎么不多休息几天，竟急着来这里练马？”
“没什么”，太子嘴角弯了弯，“无聊嘛！这宫里死气沉沉的，没什么好呆的，况且我这身体也不觉得累，倒不如来这里，舒服。”
说话间太子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伶觉轩。依据古训，平日里女子与男子见面或说话时是不许直视对方眼睛的，这样显得不够矜持也不够尊重对方，可这档伶觉轩刚好也在观察着太子，况且她从来都不是个遵守礼教的淑女，所以在那一刹那，二人目光相撞了，伶觉轩丝毫没有避让之意。太子看着面前大胆倔强的女子，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人的身影。那是一个身穿红袍的小姑娘，七八岁的样子，手里拿着一根比她还长的鞭子，怒气冲冲地站在雪地里……
“太子……太子？”
太子回过神来，伶觉轩已经垂下了目光，静静地站着。
“司文，这位是……”
“哦，忘了介绍，他是伶觉大将军的女儿伶觉轩，也是我刚过门的妻子。”上文司文拉起伶觉轩的手，眼中透着温柔。
“妻子？司问老弟已经成亲了？”
“正是，于上月初七，如今已快两个月了。”
“这么大的消息怎么没人通知我？恭喜恭喜，改天一定将贺礼奉上！”
“太子客气了。”
“伶觉轩……”太子暗自嘀咕着，眼睛不自觉地时不时瞟着伶觉轩。
“哦对了，我和轩儿正要比赛骑马，不如就让太子来做我们的裁判吧？”
伶觉轩回过神抬眼笑着看看上文司文又看着太子，“这是个好主意，不知太子愿不愿意赏脸啊？”
“好啊，正好我也累了，来人——”太子唤人搬来了一张椅子，“我就坐在这看着你们，你们尽管比试就是。”
上文司文和伶觉轩对视一下，各自上了马，“那就有劳太子了！”
哨声一响，两匹马立刻狂奔起来，一白一红互不相让。太子看着他们远去慢慢坐下，仔细看着这场比赛。三圈下来，两人依旧保持着并驾齐驱的状态，两匹马同时呼啸而过，带起一阵旋风。
“真没想到这女子竟如此擅长马术！”太子惊叹道
“岂止啊！太子忘了小王爷方才所说，她可是领觉大将军的女儿！”
说话的是张沐，他原是太子生母孟皇后宫中的侍卫，孟皇后死后他便成了太子的贴身护卫，从太子一出生便跟着他，太子对他比对皇上还要亲，其中的信任不言而喻。
“大将军的女儿怎么了？武将之女就一定也是武艺超群？”
“太子从小离都有所不知，这伶觉轩是都城里出了名的女侠，自小便随他哥哥伶觉封拜过多位武学大家为师，不光是骑射，刀枪棍棒样样精通，拳脚上的功夫也是了得啊！”
“哦？那她鞭子使得如何？”
“鞭子？”张沐有些不懂太子的意思，在心里默念着鞭子，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属下想起来了，这伶觉家兄妹的第一任师父冥清大师在归隐前曾送过两人一人一件兵器，属下没记错的话，他送给这伶觉轩的就是一根鞭子。”
太子突然眼前一亮，“那你可知这鞭子长得什么样？”
张沐皱着眉，看样子是在努力回忆。“属下记得当年就在殿下离宫前夕皇上曾为大将军摆过一次庆功宴，那次还特许了大将军带家人前来，就在那席间，属下曾扫过一眼那鞭子。”太子紧张地盯着他，等着他开口。
“殿下恕罪，时间实在是太过久远了，属下实在是想不起那鞭子的样子了。”
太子呼了一口气，“算了，都过了这么久了，你想不起来也是正常。”
张沐低头后退了一步。“不过——你说的那场庆功宴我倒也还有印象，你能确定那天伶觉轩曾进了宫还带着那鞭子？”
“是，属下确定。那时伶觉轩还是个小姑娘功夫就已见火候了，让众大臣惊叹不已。”
“那就好……”太子满意地笑着点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场上的两匹马上。
眨眼间已经最后两圈了，上文司文看起来气势已稍衰。最后半圈，伶觉轩双腿在马肚子上用力一夹，马鞭奋力一甩，没有打在马屁股上而是在空中甩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只见那马不但不觉疲倦反倒打了鸡血一般后腿一蹬咆哮着甩下了身旁的红马。上文司文迅速抽动马鞭奋力追赶，然而结局已定，伶觉轩还是先一步到达了终点。
二人用力勒紧缰绳，太子拍手从椅子上站起。
“好！真是好久都没见过这么精彩的比赛了！司问老弟的马术精进不少啊，只可惜照弟妹还是差了一点啊。大将军的女儿果真是虎父无犬子，让我们这些男儿都不得不佩服啊！”
伶觉轩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衣服，“多谢太子夸赞，只是伶觉轩的骑射之术跟父兄比起来还是差一大截的。”
“是啊，早听说令兄伶觉封的骑射天下无双，希望有朝一日能有幸得以一间。”
伶觉轩微笑着低下头，低声道“应该会有那一日的……”
“是啊，臣弟也是一直听说这伶觉家兄妹的厉害，今日见了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上文司文也下了马，转向伶觉轩，“轩儿，没想到你不光剑术了得，骑马也是如此在行！你还有什么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怎么，上文少爷想知道？咱们来日方长啊~”伶觉轩扬起头冲上文司文挑衅地一笑。
“咳——看来司问老弟和夫人的感情很好啊！”
上文司文和伶觉轩赶紧从刚才的斗嘴中回过神，向太子行了行礼。
“难得臣弟第一次带轩儿来就遇到太子回宫，不如太子随我二人移驾七王爷府，我叫人摆上一桌酒宴就当给太子接风洗尘。”
“不必了，一大早就出来了，这会是该回去向父皇请安赔罪了，天色还早，你倒可以带着弟妹在这里逛逛，我就先行回宫了。”
说着解下披风交给了旁边的张沐。
“也好。臣弟恭送太子——”
“伶觉轩恭送太子——”
太子最后看了眼低着头的两个人，一摆手，张沐便带着另两个人紧随着离开了。
皇宫中，御书房内，老皇上刚与几个大臣讨论完边关之事，太子与他们擦肩而过，几位大臣纷纷行礼让路。
“父皇，儿臣请安来迟还请父皇恕罪！”
刚进到房内，太子便双膝跪地向老皇上跪拜请安。
“起来吧。”老皇上倚在榻上揉着太阳穴。“一大早的，又去哪疯去了？”
“回父皇，儿臣去了驯马场。”
“是吗？好，没闯祸就好。行了，你回吧，朕累了想歇一会。”
太子看着老皇上，似还有话说，但终究咽了回去，轻声应道“是，父皇保重身体，儿臣退下了。”
“走吧，咱们回去。”
书房外张沐在候着太子。“怎么不多留一会？太子和皇上这一别已十年有余，难道没有……”
“没有！”太子不等他说完抢过话头。“父皇累了要休息，我也累了，我们快回去吧，你叫人给我准备好热水，我要好好泡个澡。”
“是——”
张沐不再说话，默默陪着太子回了寝宫。
“太子好好休息，属下退下了。”
“等一下，你回头查一下上文司文和伶觉轩的婚事。”
“怎么？太子觉得这婚事有什么蹊跷吗？”
“没什么，你只管去查便是。”
“是，属下遵命。属下告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