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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 相亲

天气湿寒,但已经不再落雨。杨秋提着酒娘给的两壶沉缸酒,脑子里昏昏沉沉想着那两个汉子的身份,迟迟疑疑到了西街,远远便瞧见了街角的老张杂货铺。

世道慌乱,庶民饱暖难顾,这整条西街连同北面的一连串绸缎铺子,已经关停了一大半。老张家的杂货铺生意却还活泛,雨一停,就往当街伸出来几张案子,上面有大小簸箕盛着各色干仁裂果。

杨秋从街头挪到街尾的功夫,已有好几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来到店前精挑细拣得称了几斤瓜子、核桃,小心揣在怀里匆匆走了,还有一个花白胡子的老汉,赶着粪车抱着孙子路过,那三岁伢子看见吃的,便立马哭闹起来,老汉只得下车,丢下两枚铜钱,拿蒲扇般的大手抓了一把杏干塞到宝贝怀里,兜了起来,跨上车就走。

“我说肖三爷,伢子嘴馋抓些吃便罢,你刨粪的手也抓得我这果仁,下回你要带十吊钱,把我这一篮子杏干都买去!”那店铺的青布门帘一掀,露出来一张粉红娇嫩的脸,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往伙计脸上一瞟,脆生生道。

伙计本靠在案子上打盹,哪想到东家眼尖,早看见外面掏粪的肖老三往自家簸箕里伸了手。

伙计先红了脸,肖老三也不自在,嗫喏道:“二丫姑娘你放心吧,俺洗过手的。”

说着将手心摊到张家二姑娘面前。

伙计瞧了瞧东家脸色,连连挥手道:“行了行了,赶紧拉着你的粪车走远吧,俺们还得做生意。”

肖老三悻悻笑了笑,跨上车走了,怀里的伢子把杏干拈出来一颗,塞进爷爷嘴里,肖老三脸上乐开了花,却没有吃。那伢子又举起小手,将杏干让与路过的杨秋,杨秋也笑了笑,摆摆手道:“心领了。”

张二丫闻声往杨秋这里瞟了一眼,吩咐伙计道:“先装三盒八珍点心,一会张侯家的三姨太差人来取,再去买点肉回来,今天人多,咱们吃大烩菜,记着买北街张屠户家的,上回你买那老刘家的肉,油大不说,入眼一看就少了二两。”

伙计一听有肉吃,接了银子,撒腿便跑,张二丫斥道:“急着跳油锅,先装点心!”

伙计悻悻笑着转身走回店里,取了盒子出来忙活。这伙计虽冒失,耳朵却灵,杨秋一走近,他便察觉,抬头瞧了瞧,叹道:“这老天爷也不知道几时能晴出来,柴禾都涨到五钱一担了。”

“快了罢。”杨秋也抬头望了望道,“天已经明晃晃了,像是要晴的样子。”

“赶紧晴罢,再不晴就等着吃生饭。”伙计道,“小哥,你是要点什么?”

“我不买东西,我来找你们掌柜的。”

“是买炭么?”伙计道,“今天刚进了三车炭,小石窑出的,瓷实着哩!”

“这才八月底就进了炭么?”

“可不么,看这天气,说入冬就入冬了,早点备着好。”

“好嘞,我进去瞧瞧。”杨秋道。

伙计为他掀了帘子,指路道:“穿过堂子往南走,正在后院搭棚子呢。”

后院里果然一干伙计正搬着椽木,忙活着搭木架,盖草棚,院子中央堆着小山一般的木炭,精光闪亮,仿若黑色的金子。

张二丫站在院中央,手舞指划地张罗着,急得看不下去还要过去搭把手。

“大家伙上点心啊,雨说来就来。”

杨秋眼看站着不是办法,便撸了袖子上去搬木头,众人均只瞧了瞧他,谁也没问。过了许久,一个棚子已经搭好,才听见身后的张二丫拉过一个伙计问道:“这人是你们叫来的?”

那伙计道:“我还当二姑娘你叫来的。”

张二丫咦了一声,过来拍拍杨秋肩头道:“先生,你是哪里来的菩萨,一声不吭就帮俺们干活?”

众人虽不认识杨秋,但都被张二丫一句话逗笑。

江蒙烟虽贵为威远镖头总镖头千金,但内敛含蓄,非常好相与,张二丫风风火火的架势,却让杨秋有些不敢靠近,只避开她的眼睛,呵呵笑道:“我是十色酒楼的,我们家账房跟张老爷子见过面,说今天不下雨,叫我过来坐坐……”

张二丫稍稍一愣,一张粉脸登时羞得通红,转身便走,伙计们也都听明白,纷纷哄笑道:“女婿头一次上门就干活,二丫姑娘好手段!”

外面的伙计听见里面动静,也跑进来凑热闹,听了事情原委,一拍手笑道:“怪我老眼昏花,还当你是买炭的,原来是我们姑爷。”

那伙计出去不到半盏茶功夫,外面嘻嘻哈哈涌进来一群姑娘,簇拥着挤在廊檐下问道:“哪位是二丫的相好?”

杨秋有些不自在,笑道:“今天头一次来,说相好怕有些言早了罢。”

“头一次来?”姑娘们都惊叫起来,“俺们二丫可是拒了一个又一个,只为了等你来。”

姑娘们叽叽喳喳猜测一番,哄笑连连,杨秋心下也奇怪,张二丫与他从未谋面,怎么会为了自己拒了一个又一个。

张二丫大概是回去告知了爹娘,有了章法,出来瞧了眼杨秋,嗔道:“你这一声不吭地过来,是要暗访么?”

一句话问得杨秋愣住,张二丫马上又展颜笑道:“你歇着吧,这么多人干活,还不缺你这一个。”

伙计们也都嘿嘿笑着劝道:“你过去歇着吧,看你这身子骨,干不了这重活。”

张二丫在前领路,杨秋跟在后面,一帮姑娘窃窃笑着尾随。前面的张二丫穿着一袭粉裙,素净齐整,只在鞋袜裙摆上沾了些许泥巴,她院里院外地张罗,沾灰惹尘也在所难免,个子不高,杨秋抬头便能瞧见她乌发上别着的翡翠簪,还有隐约的白头皮,走路明显有些外八字,只是她心性高傲,落落大方,再加上身材玲珑,便显出一股扭臀吊腰的韵味。

杨秋瞬间明白张二丫连拒多人只为等自己来的原因,起初无意婚姻大事,但终于明了,人活于世,难免要落个归宿,便定了不安分的心。

张家前院布置得颇草率,一排长房开了三扇门,算是三间房,丈余宽的院子中央还有一个小花坛,连雨天里,花色黯淡,枝叶青郁,杨秋也无心细瞧,只跟着张二丫进了中间的屋子。张二丫的一干姐妹便围在屋外,仍旧轻笑窃语。

杨秋一瞧见老张头,就吃了一惊,这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像极了师父。蛤蟆绿豆眼,身子瘦小,弓腰驼背,看见杨秋,急忙起身迎了一下,杨秋连忙抱拳道:“张叔见谅,刚才在院里临时搭了把手,来得迟了。”

老张头眼睛挤成一条线道:“不迟,不迟,来,坐,坐。”

比起张二丫的爹,张二丫的娘相貌正常了不少,她使了个眼色,张二丫便过来倒了茶,但仍杵着不走。

“大清早就听见喜鹊在俺门头上叫,猜着有贵客要来。”老张头嘿嘿笑着道。

女婿头一次上门,老张头的话让张二丫有些不快,接过话道:“贵什么客,一声不吭说来就来了,不是明察,就是暗访。”

二丫娘笑了笑,细细瞧着杨秋道:“下回过来玩,提前跟俺们知会一声,俺们不说准备点酒菜,屋子也得收拾一下不是。”

杨秋心下也觉得有些不妥,若径直进来找到老张头,便没有这许多尴尬事。

“这连雨天里,你们酒楼生意可好?”老张头道。

杨秋摆摆手道:“张叔别提了,一天就仨人吃饭。”

“那还不错,还有仨人不是。”老张头笑道。

张二丫道:“你这人说话还兜着圈子,俺爹心实,经不起你绕。”

杨秋悻悻笑了笑,老张头也恍然明白过来,笑道:“敢情是你和账房,还有那酒娘。”

杨秋心道,师父平日里何尝不是这样的懒散无赖模样,但是当圣火教大公子风为心因战功获封,得孤桐山方圆三十里地,带兵驱逐当地住民时,是师父一马当先,与圣火教十二灵人战于春阳谷的敬阳旗下,那一战,十二灵人中三人殁于师父之手,杨秋才十五岁,以轻风快剑掩护师父撤退,之后挟持圣火教少主风为心,带着小师妹远逃西域,在风沙大漠中经九死一生。

“听说酒娘打长安城平康里来的……”二丫娘倚在丈夫座椅旁,迟疑道。

“酒娘虽出身风尘,但决意改过,如今酒娘只一心酿酒,并无半点出格之事,小店生意也是靠她卖酒才得以维持。”

杨秋平平稳稳地说完,饶张二丫口齿伶俐,也没再多言,老张头嘿嘿笑道:“杨公子家在哪里?”

“我故乡远在江南怀州,但自幼托寄予孤桐山下春阳谷的中兴门,学得一些防身武艺,给人押了几年镖,赚了些本钱,便在这洛阳城盘下了这个小酒楼。”

“你还会功夫!”张二丫娘一脸惊愕,道,“父母亲随你来了么?”

杨秋道:“父母早年都已过世,我也没有什么兄弟亲戚,只几个师兄弟也都天各一方,师姐和师兄前几天有了音信,捎话说生了个第二个小子,让我过去给侄子庆生,这阴雨连天,生意难继,我一时半会也走不开。”

老张头一拍胸脯道:“这算什么,让二丫去给你照看不就是了,这丫头机灵着哩,十个账房先生都算不过她。”

张二丫急道:“懒得听你们在这胡说八道。”说完便转身出门去了。门外的一***妹早已笑成一片,一个胆大的先道:“人长得倒标致,就是没精气神,像是没睡醒,怕是身上有病。”

另一个不服的辨道:“没听人家会武艺么,能有什么病?”

“会武艺好么,没的招惹是非,安宁日子都过不上。”

“你没看二丫他爹那欢喜模样,二丫这婚事板上钉钉了!”

“二丫他爹那糊涂蛋……”

外面一阵吵嚷,屋里也没人敢言语,老张头隔窗斥道:“哪个骂我糊涂蛋,进来说话!”

说着便抄起掸灰起身追了出去,姑娘们嘻嘻笑着跑散了,但老张头一口气咽不下,翻着眼梗着脖子,一句好话也没有了,杨秋坐了一会,挨了一阵训斥,午饭也没吃,只得了二丫娘几句宽慰,便灰溜溜地告退。

经过后院时瞧见二丫在给伙计们打饭,伙计看见他,不禁又一阵起哄,张二丫连眼都未抬,杨秋心想这婚事多半是不成了,没来由得觉得一股轻松舒坦,便大踏步出门走了。

此时,西街头呼呼哧哧跑过来一个胖女人,老远就哭爹喊娘道:“这什么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打人。”

张二丫闻声赶出来,扶住了那胖女人道:“细柳姐,你这是怎么了,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动张侯家的人?”

那叫细柳的胖女人哭哭啼啼道:“还不是黄府那帮舅子养的,陶家出了事,他要封桥,我说我就来拿点心,他愣是不让过,可三姨太这人规矩严啊,说这个点等你,你回不来到时可要吃巴掌啊,我硬着头皮走了两步,那帮舅子养的按着我就是一顿打。”

细柳说着撩起袖子,露出白花花的臂膀,只见上面果然青紫斑斑。

“出了什么事?”走出老远的杨秋忍不住回头道。

“还不是那瞎眼婆娘,儿子前几天叫人打了,今个死在静叶庵,脑袋割得就剩根筋连着,说是陶家人干的,找陶金旦算账去了。”

杨秋不解,正要发问,细柳已全然忘了自己的委屈,向围过来的街坊们抖着料道:“傻五子娘儿俩刚到洛阳城那会儿站不住脚,那婆娘又眼瞎腿残,干不了重活,没办法跟陶家借了三十两银子高利贷,听说还了一半,后面的十几两死活还不了,陶金旦隔三差五都会派人去催帐,哪想到这回下手这么重。”

杨秋心绪激荡,大步往天津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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