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逐渐泛白,仰望天空,还能看到几颗顽皮的星星依旧乐此不疲的向你眨眼,做着鬼脸,开心的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不过星星们很快就各自打着哈欠,意犹未尽的和大地挥手告别。
历经一夜的搜救驴友行动后,刘磊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站在一处梯田地头上,一双通红的眼睛显露的尽是无奈的眼神。刘磊不时的用力眨下眼睛,此刻他多么希望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他再也不想什么徒步旅行探险的事情了。
那个壮汉跳上几道地坎,不急不忙的向刘磊走去。刘磊麻木的看着那个壮汉向他走来,等待他发布下一条搜寻指令。
壮汉来到刘磊身前,用厚实的手掌拍了拍刘磊的肩膀,噗嗤的笑了出来,说:“收工了,走,跟我去那儿。”壮汉用手指向公路边的一处小房子,房的墙壁上涂着几个红色的大字“护林防火”。
刘磊如释重负般的坐在地上,低垂着头。壮汉看到刘磊这幅样子,从包里拿出一支香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口,然后递给了刘磊。刘磊接过烟后,笨拙的吸着。
吸完后,刘磊跟在壮汉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向路边的小房子走去。
路边的蒿草高度很大抵都差不多,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蒿草上的露水不断的打湿着刘磊的运动鞋和裤腿。当刘磊摆脱那些蒿草站在公路边的时候,裤腿已经湿了一半。
小房子里摆放着一张木板床,一床被褥卷放在床上。刘磊细看才发现是床板放在了两个长条板凳上,一头顶靠在墙角,感觉这张床随时都有坍倒的可能性。壮汉指了指那张床,对刘磊说:“睡吧,下午有人来接你。”
刘磊没有觉得这句话中有什么蹊跷,也没有做出什么回应,因为他已经累到了极限,大脑的运转就像是生了老锈的发条被强迫绷紧后再也无法正常松转那样。
他后仰着躺在床上,无心顾虑晨光对他的挑弄,不超过几秒便呼呼大睡。
中午时分,刘磊模糊的意识到自己必须起床,如何继续这段旅行的问题已经让刘磊没了任何主意。
他强迫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强打着精神睁开眼睛,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当我强迫自己的时候,内心的那种煎熬和苦楚更甚于别人强迫我带来的痛苦,原因很简单,我强迫自己的理由都不能让我心甘情愿的接受。比如加班,大家都还没走,其实我已经无事可做了,但碍于各种原因,装出一副忙碌的样子,强迫自己加班,加班多久,煎熬就有多久,如果因为某些事情上司安排加班,我还可以用“有一笔不菲的加班费”来作为理由安慰自己,心里反而好受些。
在房子的门口聚着几个人,坐在形状不同的木板凳上闲聊着。因为他们都是操着当地的口音,隔着房门的刘磊也只能听得半懂。
刘磊走出房门的后发现除了那个壮汉,其余的面孔均已不是昨天晚上的那几个人了。壮汉见刘磊出来了,从手边的布袋里掏出一个饭盒,那个饭盒的款式太老旧了,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了,刘磊也只是在上山下乡的电视剧中见过这种饭盒,全铝的,简单的只有盒与盖子。
那个壮汉把饭盒打开,豆角蒸面满满的挤在里面,呈现在刘磊面前,随后一股扑鼻的豆角香味让刘磊不禁的咽了下口水。
“小伙子,吃辣酱吗?”那个壮汉说完这句话后将手伸进布袋里摸着。
刘磊有些惊讶,说:“这饭盒里的东西是给我吃的?来点辣酱也行啊。”
“嗯,你以为呢,折腾一宿了,哪能不管你饭啊,像你这样的白吃的,多着呢。”说完这句话后,壮汉的手从布袋里掏出一包辣酱和几瓣大蒜,连同那个饭盒递给了刘磊。刘磊接过饭盒后,只是下意识的说了谢谢两个字,然后站在门口捧着饭盒大口的吃了起来,当刘磊吃到一半的时候,那个壮汉问他:“香不香?”听壮汉问道这里,刘磊没有顾得咽下嘴里的面条,就连忙点头回应着:“嗯,嗯。”壮汉看到刘磊这幅样子,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和自豪的表情。
等刘磊吃完后,那个壮汉从门口的缸中舀了一瓢水递给刘磊。刘磊迟疑的看着,壮汉看到他迟疑,不解的问:“不想喝?”
刘磊疑惑问道:“就这么直接喝吗?”
壮汉也楞了,随后有点不忿的回应着:“是啊,难不成还烧开了沏杯茶水递在您手里?”
刘磊连忙说:“不用净化?直接从缸里舀出来就喝?”
壮汉明白了,说:“水缸里的水是山泉,从山上自己冒出来的,不像你们,抽地下水喝。”
刘磊喝过一大口水后,笑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笑,反正就那么自然而然的笑了出来。
其中一个人搬过来一个矮木墩,竖在地上,示意刘磊坐在上面。此时的刘磊早已没有了那种见多识广并且比这些山民高一等的感觉。刘磊坐在那个矮木墩上,笑看着所有人。
刘磊用敬仰的眼神看着那个壮汉,问:“大哥,您贵姓?我真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那个壮汉认真地看着刘磊,说:“我姓什么?你也就是问问,过后就忘,小伙子,像你这样的,之前还有几波人干过这种事,也是从城里出来,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来这荒山野岭里,迷路了就报警,派出所离得远啊,所以就让我们帮忙找人,这都不下五次了吧?”说完这句话后,壮汉掰着手指计算着找人的次数。旁边的一个人回应着:“不用数,这是第五次,三年找了五次了。”
壮汉连点头。刘磊听他们说到这里,再想想昨天晚上,觉得有些理亏,坐在那一言不发。
壮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噗的笑了出来,对刘磊说:“其实昨天晚上我知道那个迷路的驴友是你,你们这种人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们添麻烦,我见你那德行,一生气,就折腾了你一晚上。”
刘磊红着脸,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于是随口说着:“是啊,抱歉,添麻烦了。”
壮汉又说道:“你知道昨天晚上我为什么说你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吗?”
刘磊挠了挠头,说:“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驴友是什么意思呢,你也不听我解释,闹了半天你早就知道是我啊,害得我找了一晚上!”
“你等会,我给你解释一下。”说完后壮汉给每个人发了一根烟,每个人的烟都点燃后,壮汉挪到刘磊身边,说:“其实吧,我们不去找你,你也有伴,也不用怕,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当然不知道了,这怎么可能呢?难道还真有一个驴友也在我附近?”
“那倒不是,你还记得你扎帐篷的那个地方吧?”
刘磊想了想,说:“我还真是不记得了。”
“那你还记得帐篷周围都有什么吧?”
“几棵树,一个小土丘,然后就没有别的了吧?”刘磊尽力的回想,但只记得这么多了,于是他很沮丧的说:“忘了,记不清了。”
“唉,你知道那个小土丘是什么吗?”
“白蚁窝吧?”
听刘磊说到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都哈哈大笑不止。
壮汉笑的几乎不能正常喘气了,边笑边断断续续的问刘磊:“你没有在那个白蚁窝旁边撒尿浇蚂蚁吧?”
刘磊被他们的笑声搞得不知所措,听壮汉这么问,刘磊心里更没底了,他实在是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索性就实话实说吧:“确实尿了一泡。”听刘磊说到这里,这些人的笑声几乎能把房顶掀开。
这时候,壮汉右手边的一个人停住笑声,打趣的和大家说说:“你说大龙他三大爷得罪谁了,死了都有十年了,也不得安稳。”
壮汉拍了下刘磊的肩膀,说:“明白了吧?那不是白蚁窝,是大龙他三大爷的坟头。”
刘磊听到这里,脑门和后背上冷汗直冒,如果仔细观察,你能看到汗腺分泌汗液然后聚集成汗滴的整个过程。
壮汉继续说着:“我也后悔昨天夜里在坟前问你叫什么,忌讳啊,所以当时我就说你胡说八道,也不知道能瞒得过大龙他三大爷不?”
刘磊面如死灰般的坐在那里。
见刘磊吓成这个样子,刚才那个打趣的人说:“没事儿,你留二十块钱,我们买点烧纸和香,帮你去大龙他三大爷的坟头上烧了就行,算是赔礼了,放心,没事的。”
听他这样说,刘磊那根绷紧了的恐惧神经松了下来。
壮汉说:“你连坟头都不认识,还敢当驴友?赶时髦呢?回家后在酒桌子上有吹牛逼的话茬呗?”
对刘磊来说,促使他这次徒步旅行的主要因素确实是赶时髦,他根本不是真正热爱户外生活那种人,就像那个壮汉说的,徒步旅行回到城区后,在朋友圈内有能够炫耀自己与众不同的资本。
我想起了小时候,也就是九零年左右的时候,当你在操场的破篮球架下向其他同学说出一个去过的陌生地的地名,比如北京的小孩说自己去过乌兰察布,而其它同学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然后周边那羡慕的眼神立刻令你如此的与众不同。现在仔细想想,其实我们都没有长大,只是逼着自己像个大人,何苦呢?
刘磊为了掩饰这个真实因素,说了一句很有深意的话:“我是来探寻生命的意义,这是我的生命之旅。”然后刘磊内心深处想着一切和生命的意义有关的事情,刻意的从大脑中抹去这次旅行的真实推动因素。
生命的意义,我现在确实很难领悟,我只是知道类似的人生问题曾让很多名人抓狂,甚至自杀,我略查了一下,包括:尼采、克莱斯特、克魏格、海明威、三岛、川端、伍尔夫、杰克·伦敦、普拉斯、叶赛宁、马雅可夫斯基等,我不确定海子是否也是被这个问题困扰的走向了不归路。
我不知道下面这句话是不是黑格尔所说过的:自杀是一种自卑的勇敢,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愚蠢行为。唉!责任两个字又让我不知所措,这似乎也不能说服我,那就这样吧,引用泰戈尔(更有可能是网友White夹竹桃的作品其中一部)的话:
“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
不凋不败,妖冶如火;
承受心跳的负荷和呼吸的累赘;
乐此不疲。
死时如同静美的秋日落叶;
不盛不乱,姿态如烟;
即便枯萎也保留丰肌清骨的傲然;
玄之又玄。”
到这里我就不必多说什么了。
刘磊的这句话确实把在场的所有人镇住了,因为之前的驴友在这些山民的面前展示的都是最新最贵的手机,没有开车来也要把宝马车的钥匙挂在身边,这些人展现出来的完全是高姿态,似乎他们的到来是对这片群山和这里的人的赏赐和怜悯,一路走来,看过山村里的当地人的简陋住宅和破衣烂衫后,这些驴友也就有体会到了他们生命的意义,那就是:我不是底层人。
现场气氛随着这个沉重而有深刻的话题变得越来越僵,不知谁随口说一句:“豆角香,面香,蒜香,有辣酱吃,还有比这有意义的事?”
如果换成昨天的刘磊,肯定会像圣人教化凡人一样理论一番,可现在的他只是呵呵的笑着。原因很简单,他也不知道生命的意义,只不过是随口说出来一个理由去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个似乎是见不得光的旅行动机。
刘磊回家后半个月都没有踏出房门一步,就像武侠小说里所说的闭关一样。
这天早晨,无论是电视还是电台,都没有爆出什么重大新闻,感觉主持人都在尽力的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的很重要,可以说这个早上对很多人来说是有史以来最无聊早晨。不过互联网上还好一些,一家网站上的两条新闻比较蹊跷,在同一天,南京的同一位领导在半天时间内视察了当地,并同步访问了台湾,受到了当地人士接见。当然强子才不会在意新闻是真是假,也不会去想这个领导是如何做到的,只是在评论栏里发了一句:“步子大了容易扯到蛋。”
然后强子拿起剃须刀坐在电脑前刮着胡子,刮到下巴的时候,收到了一条短信,号码是刘磊的,短信的内容是:“刘磊已死,请大家于明天下午3点出席告别会和聚餐。”强子看到短信后惊为天人,吃惊刘磊的死,也吃惊后事的安排,安排的像个派对。
强子不敢贸然的拨通刘磊家里的电话,怕过度关心变成信息咨询,反而会给他的家人增添痛苦。于是拨通了苏彤彤的电话,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