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柳梦燕醒来时把什么都忘了,忘了她是怎么刺了陈方一刀。
不过这是好事,绝对的好事。
如果给她知道真相,一定会比谁都更难受的。
所以谁都决定瞒着她。
有些事情,忘了反而更好。
柳梦燕醒来的时候,看到陈方的表情十分地紧张,恐惧,她紧紧地蜷缩成一团,反复地说:“陈方哥哥,水彤我没有杀水彤,没有杀她陈方哥哥,陈方哥哥你相信我我没有”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陈方的手,仿佛是在害怕,这双手会突然伸过来,掐断她的喉咙。
陈方远远地坐着,根本不敢靠前,他害怕自己万一惊动了她,他又会做出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所以他只能远远地坐着,慢慢等她的情绪稳定。
陈方试着和她交谈,尽量冷静,温柔地说:“梦燕,你不要怕,我没想伤害你”
柳梦燕往后退得更厉害,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陈方哥哥不好你根本就不疼梦燕,你不爱我你心里只有姐姐,只有水彤我不要,我不要你杀我”
这些话,陈方听不懂,就算是柳梦燕自己,也许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陈方的心更痛,他应该知道柳梦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当然知道,而且清楚得很。
如果他没有在抱走水彤的时候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她心里就不会有这一点点的心理阴影。
哪怕他只是稍稍安慰她一句,让她不要害怕,那么情形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陈方做的,是在她心中放了一颗黑暗的种子,唐博的摄魂妖术却给这颗种子瞬间施肥浇水,让无边的黑暗,在她的心中迅速蔓延,让那颗黑暗的种子,变成了一棵大树。
可要是没有陈方种下的那颗种子,就算唐博施再多的肥,浇再多的水,也都是徒劳的!
陈方能够怪罪的,只是他自己!
可他现在还能做什么?就算是走过去给她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他也做不到,也不敢做。
他长叹道:“梦燕,我知道我知道我错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个样子?”
这无疑是句废话。
柳梦燕根本就没有理他。
陈方一滴大汗,也知道自己问得根本就没有什么价值,不过她没有理陈方,至少也说明她对陈方已经不再那么排斥了,于是,陈方试着靠近了她一点。
现在,陈方才知道丁一侠和欧阳玉为什么让他等着柳梦燕醒来了?
如果他在和人动手时顾及着柳梦燕的情况,那他就连打都不用打了。
陈方只是往前进了难么一丁点,柳梦燕就立刻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足跑到了一旁。
好像这一梦过去,她就忽然间失去了所有的智商,突然间变成了一个傻子。
陈方心里苦笑道:“他就算变成傻子,也是你害的,不是吗?”
陈方善意的笑着,慢慢地向她走过去。
柳梦燕打开窗户,大叫道:“陈方哥哥,你不要过来,你不要杀梦燕,我不会让你不高兴的,不会的”她哭着说,“陈方哥哥,你要是不相信我,就让我摔下去好了。”
陈方居然很天真地阻拦道:“梦燕,不要!”
灵泉客栈的楼层总共两层,以柳梦燕的魔法力量就算闭着眼睛头朝下跳,也不会有一丁点事的吧!
话说陈方还真以为她会出事的呢!
柳梦燕从窗口往外一扑,整个人忽如断线的风筝般往下落去。
陈方电闪疾行,迅速移过去,抓住了她的双手,一面决绝地说:“梦燕,陈方哥哥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你不要再傻了,快上来!”
柳梦燕眼睛中仿佛又有了一丝的神彩:“陈方哥哥,你是说,你没有怪过梦燕吗?”
陈方用力的点了点头,柳梦燕的神智却又不清楚了,眼神愈发地迷离:“不,陈方哥哥抱着水彤离开时看起来真的好生气的,你一定又在骗梦燕,让梦燕上去给你杀死,不…不要,梦燕不要死在陈方哥哥手里!”
陈方紧紧握着她的手腕,用力地说:“你别再自己吓自己了,水彤本来就不是你杀的,我那么喜欢你,怎么会杀你的,你先上来,有什么事,上来说好吗?”
柳梦燕看着陈方的眼睛,眼睛里的恐惧越来越少了,慢慢地,又过了好长时间,两个人的脑子好像都同时触电了一样,一起想到了一些不该想到的人。
陈方想到了蓝小珂,她岂非也是想用这种方法来证明她的清白。
柳梦燕的脑子却因为她想到的那个人瞬间冲击了她的神智,而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想到的,是在最危急的时刻,救她的何无垠,可她还曾经和杨按一起出手对付过他,他这个人是很讨厌,可是,又似乎有他讨人喜欢的一面。
柳梦燕缓缓抬起头,去看陈方的眼,忽然笑道:“陈方哥哥,你是不是已经相信我没有杀水姑娘?”
陈方狂点头:“我相信,我一直都相信。”
水彤幽幽道:“梦燕是不是不用死了?”
陈方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下:“你赶快上来我我抓不住你了。”
柳梦燕嫣然一笑:“谢谢陈方哥哥,你放手吧,我不会有事的。”
这样的高度,她九岁都不当回事了。
柳梦燕直线落下,脚尖在尘埃上一点,立刻又跳了上来。
她一上来,就红着脸问陈方:“我在昏迷的时候,是不是做了很多让陈方哥哥不喜欢的事?”
她刚醒来时虽说确实有些不清不楚的,可是自己做过的事,总不至于一点印象都没有吧!
陈方认真的点了点头,冷冷道:“嗯,简直是不可原谅!”
柳梦燕小声说:“那你会原谅我吗?”
陈方过去拥抱住她,柔声说:“不会!”他顿了顿,“因为在我看到你昏迷的那一刻,我终于知道,我以为会对你好的行为,究竟造成了怎样的后果从现在开始,我要全心全意地去爱你,绝不会再有把你推给别人的想法,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
柳梦燕的脸有些羞得红了:“瞎说什么嘛,谁是你的啊!对了,我记得我是被唐博用迷烟弄晕的,陈方哥哥,是你救的我吗?”
陈方叹了口气,黯然道:“不是。”
柳梦燕又问:“那是谁?我可得找人家说声谢谢才是。”
陈方叹了口气:“你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谢玉阳已经死了。”
柳梦燕惊得站了起来:“什么?谢三哥死了?是谁干的?”
陈方叹道:“丁一侠还在查,他说要等你醒过来,才能去为他报仇。”
柳梦燕坐在丁一侠的对面,时不时地去看他的脸色,欲言又止。
丁一侠勉强笑了笑,说:“有什么话说吧,还等什么呢?”
柳梦燕霍地就站了起来:“丁二哥,那我可就直说了,我说你还等个什么劲啊!陈方哥哥都说了,罗冰姐姐中的是风刃,谢三哥是被强劲的掌力震杀的,这事情不是明摆着呢吗?当时有这个能力的总共就两个人,司徒原振精通魔法,罗冰姐姐一定是他杀的,谢三哥一定是金枪李杀的,只要找到他们两个人当场击杀不就可以了吗?你还在等什么?”丁一侠被她逗的笑了:“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可是陈方相信有些事情没有告诉你,”丁一侠开始用手摆着茶杯,一边解说道,“萧遇,张无纸,金枪李,司徒原振,唐博,雷栋,这几个人当时都有时间来杀人,可是雷栋,萧遇,唐博,这三个人都可以排除,”他抬手拿过去三个杯子,“雷栋的火器虽然厉害,可是单论武功,他绝不是三弟的对手,萧遇和三弟已经言归于好,他也不计,唐博的暗器手法可能与三弟有的一拼,可是掌功没那么可怕。”
柳梦燕看着桌上还有的三个杯子:“那么剩下的就是金枪李,张无纸,和司徒原振了,我觉得”她伸手把一个杯子又拿走了,“金枪李的武功虽然极高,可是他先后被死王子和欧阳大哥打伤,应该没有能力对于谢三哥有这样压倒性的优势。”
丁一侠又拿开了司徒原振的杯子,微笑道:“剩下的,是不是就很明朗了?”
柳梦燕站了起来,冷冷道:“我去杀了张无纸,替谢三哥报仇!”
丁一侠抚摸着额头,苦笑道:“你不能去。”
柳梦燕喝道:“为什么?难道你觉得我杀不了他?”
丁一侠叹道:“就算是我,也只有三成把握,陈方只有五成。”
她已经用不着再说下去,连他们都杀不了的人,柳梦燕过去,根本就是找死。
他相信以柳梦燕的脑子,还是想的通的。
柳梦燕只能深呼吸了一次,然后慢慢地坐了下来,镇定地说:“其实我看得出,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急,对不起,是不是都是因为我,你们才会来到这里的?”
丁一侠苦笑道:“是,也不是。”
如果说之前来灵泉村,紧紧只是为了完成念梦上人的嘱托,那么从后来何无垠来了以后,楚地五条龙的任务,就从任务变成了个人的问题了。
柳梦燕道:“什么既是也不是的,你说话总是这么咬文嚼字,还好陈方哥哥不认识字,否则一定被他气死了。”
丁一侠笑道:“不说这个了,张无纸已经有陈方过去了,你也闲不住,我有事交待给你。”
柳梦燕一下子就跳了起来:“真的,什么事?”
楚地五条龙总归来说对柳梦燕还是不错,能出一分力,她当然会无比激动。
丁一侠笑了笑说:“这事有点危险,不过你不用怕,会有人远程帮助你的。”
柳梦燕热血地说:“是什么事,是什么事,快告诉我!”
丁一侠将脸一拉:“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因为这件事,和一个你关心的人有关。”
柳梦燕呆呆地问:“是不是陈方哥哥可能有危险?”
丁一侠道:“不是。”
柳梦燕有些急躁地问:“那是”
丁一侠拍了拍她的手:“何无垠前天早上,大哥和陈方并没有和你说实话,其实何无垠在出灵泉村时,就已经出事了。”
柳梦燕更是焦急得站了起来:“前天早上就出了事,你们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丁一侠道:“我们也是怕你着急,陈方过去查的时候,就又碰到了张无纸,他自己也受了伤,所以我才要陈方再战张无纸,争取查出何无垠的下落。”
柳梦燕急忙问:“那你要我干什么?”
丁一侠道:“你千万别着急,让你做的事,一半都是凭脑子,如果你不镇定,我就不能把这件事交给你”
柳梦燕哼道:“快说让我干什么吧!我不想听废话!”
疾风方知劲草,这么大的风,卷起那么大的尘土,路边却还是有些枯草随风摇摆着,有的摆动的幅度大一点,有的摆动的幅度小一点。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好人个坏人,只是有些人,在有些时候,兽性多于人性,所以才有了坏人,也有些人,人性多于兽性,便有了好人。
陈方又一次躺在了草地上,初秋的蚊子在他胳膊上叮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包,他也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将另一只胳膊也坦露了出来,对着那一团又一团的蚊子说:“快来咬吧,快来咬吧,你们要是再不咬,一会儿我的血,可就轮不到你们喝了。”
对付张无纸,他非但没有把握,简直是连去都不想去,不过话吹出去了,现在后悔,多少有点跌份儿,所以就算是硬着头皮,他也要去打这一场不一定会输的战斗。
对于张无纸,他已经退了太多次了。
这一次,他不会逃,不会退,因为他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身上,至少还带着希望,楚地五条龙的希望!
柳梦燕的心里一直在想丁一侠的话:“你出灵泉村向东走,那里有人会告诉你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她会帮助你。”
她就一直在想,帮她的会是谁呢?
河边的芦苇丛上,翩翩站着一抹红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