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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哈桑奇遇记(1)

很久以前,埃及有一位公正、仁慈、乐善好施、心胸开阔的苏丹,他的骁勇英武,使周围的国家闻风丧胆。苏丹手下有一位宰相,他足智多谋、精明强干、多才多艺、熟知百行。

宰相有两个儿子,哥哥叫谢姆斯丁·穆罕默德,弟弟叫努勒丁·阿里,兄弟俩长得一表人才,像他们的爸爸一样多才多艺。后来宰相去世,苏丹就派人召两兄弟进宫,赐给他们一人一件宰相穿的官服。他们穿上以后,苏丹对他们说:“听说你们的父亲去世,我感到非常难过,对你们的丧父之痛深表同情。现在,我对你们两人授以同样的官位,用事实证明我对你们的慰唁。我知道你们的手足之情亲密无间,今后可要多多学习你们父亲。”

两位受苏丹恩宠的新宰相谢恩过后,便回到家中吩咐为他们的父亲举行葬礼。一个月以后,两人开始在公开场合露面,第一次去苏丹御前议事。此后,由于天天要议事,他们就天天去上朝,从不间断。

每逢苏丹出外狩猎,两兄弟轮流为苏丹伴驾。

有一天,哥哥又将于次日随苏丹出猎。当天晚上,兄弟俩饭后闲谈,谢姆斯丁·穆罕默德对努勒丁·阿里说:“弟弟,咱们都还没有娶亲,在一起又过得其乐融融。因此我有一个主意,我建议我们在同一天娶亲,娶的新娘是两姐妹,她们要从门当户对的人家挑选。你看怎么样?”

“哥哥,”努勒丁·阿里回答说,“依我看,既然我们手足情深,这个提议自然是恰最好不过的了。在这件事上,你怎么想,我就怎么做。”

哥哥接着说:“哦,还有,我的一套想法比这个可要周全多了。

如果我们娶亲以后有生儿育女的福份,你妻子要是生了儿子,我妻子给养了女儿,那么等他们长大,到了男婚女嫁的年龄,我们就让他们两个结合成夫妻。”

“妙!”弟弟大声表示赞同,说道,“这个主意真是绝妙!这桩婚事将使我们俩亲上加亲,我毫不迟疑地同意!不过,我说哥哥,”他接着添上了一句,“倘若这桩婚事真的成功了,你是不是要我的儿子把财产划一笔给你的女儿呢?”

哥哥说:“办这件事应该没什么困难。我想,除了婚约里一般都有的那些条款以外,再以你儿子的名义,至少另外给三千金币和三处上好的地产,外加三名奴仆。相信你对此不会有异议吧?”

“这我可不能同意,”努勒丁·阿里回答道,“我们既是兄弟,又是同僚,彼此的地位和官职不相上下,我们两个也都知道什么叫办事公道,是不是?既然男尊女卑,你为什么不给你女儿一份体面的陪嫁呢?

我算是看清楚了,你这个人无非是想把别人的钱塞满自己的口袋。”

努勒丁·阿里的这几句话其实是说着玩的,但是他哥哥性子火暴,听了很不痛快,气呼呼地说:“你竟敢把你的儿子置于我的女儿之上,但愿他晦星高照!你听着,你说话如此无礼,我是不会把女儿嫁给你儿子的,即使你把全部财产都归在她的名下,即使你另外再借钱来给她。”

兄弟俩的这场争吵真让人莫名其妙,他们连一个孩子都还没有呢,却已经在为孩子们的婚事争吵。可是事情还不止如此,哥哥竟然还威胁弟弟说:“明天我必须伴驾国王出猎,否则我就叫你早些见到报应。

不过我回来后自然会让你明白,你刚才对我说的那些混账话,是绝对不可以从一个弟弟的嘴里说出来的。”

他说完之后,转身进了自己的内室,弟弟也回到自己的内室。

第二天,谢姆斯丁·穆罕默德一大早起来,进宫随苏丹出发了。努勒丁·阿里却难过了一夜,他思前想后,觉得哥哥如此待他,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他怎么还能和这样的哥哥住在一起呢?他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家,便命人替他准备了干粮和一匹精壮的骡子,随身带了些钱和珠宝,对家里的人说要出一次门,大约过三四天就回来,然后离家出发了。

离开开罗以后,他穿越沙漠前去阿拉伯。可是半路上他的骡子腿瘸了,他只得靠脚走路。不过他的运气不错,遇上了一个去巴尔索拉的信使,让他骑上骆驼,坐在他的后面。他们到达巴尔索拉以后,努勒丁·阿里便谢过那位信使,沿着街一路寻找住宿的地方。

这时,他看见一个显然身居高位的人带着大批随从向他走来。当地百姓对这位显贵全都毕恭毕敬,静候道路两旁,等他过去。努勒丁·阿里也像别人一样停住脚步。这人是巴尔索拉苏丹的宰相,他现在正在亲自巡城,以确保京城的安全。

这位大人四下望去,恰巧看见了阿里,这位青年的容貌英俊,一下子就吸引住他。他看着努勒丁·阿里,心里对他颇有好感,走到靠近他的地方,见这个外乡人一身出门打扮,便停下来问他的姓名,从哪里来。

努勒丁·阿里回禀道:“大人,我来自埃及,是开罗人。我同一位亲属发生口角,所以我决定离开故乡,环游世界。我宁肯死在外面,也不愿回家。”

那宰相年高德劭,听了他的话后,说道:“我的孩子,别再坚持你的打算了。这个世界上有的只是苦难罢了,你哪里知道,今后的人生旅途上,你将会承受多少的艰难困苦呢?还是随我来吧,也许我能使你忘却你离乡背井的原因。”

宰相把努勒丁·阿里带回府中,不久,便看清了他的优秀品质,对他格外宠爱。一天,两人单独相处,宰相对他说道:“我的孩子,你也看得出来,我已经上了年纪,活不了多长时间了。老天赐给我一个独生女儿,长得和你一样俊俏,如今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朝中有不少位高权重的王公大臣都曾为他们的儿子向我提亲,但我从来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把女儿嫁出去。我这么喜欢你,也觉得你完全配得上我们家,因此我愿意招你做我的女婿。如果你愿意接受我这个提议,我就把这事启奏苏丹,求他恩准把我的宰相之位让给你。再说,我想在晚年图个清静,所以我准备把我的全部产业连同掌管国事的职权一起交付于你。”

努勒丁·阿里听了这番话,跪拜在宰相的脚下,满怀喜悦和感激之情地表示:“不论恩公有什么吩咐,无不立即照办。”

宰相便叫来管事的家臣,吩咐他们打点府邸的大厅,准备举行一次盛宴。他给朝廷里的王公大臣、城里的名流贵胄都发出请帖,邀请他们前来赴宴。努勒丁·阿里早先曾经把自己的真实身分告诉过宰相,因此等宾客到齐后,他向人们宣称说:“朋友们,我今天非常高兴。

过去我有一件事情一直秘而不宣,可现在已经可以告诉你们了。我有一个哥哥,他是埃及苏丹的宰相,正如我有幸在这里当我们苏丹的宰相一样。我这位哥哥有一个独生儿子,他不愿意让他儿子在埃及的朝廷里娶亲,把儿子送到我这里,让他同我的女儿结为夫妇。这样我们家族的两支人便能合而为一了。你们眼前的这位公子一到此地,我便认了他这个侄儿。现在,我要让他做我的女婿。我准备今天就为他们举行结婚仪式,相信各位都会赏光参加的。”

老宰相这样说是想给大家造成一种印象:他没把女儿许配给那些向他提亲的高贵人家,是因为要把她嫁给自己的侄儿。如此一来,那些曾经向他提亲的人就不会因为遭到过拒绝而引起不快。后来情况果然如此。宾客们听说后都认为他这桩婚事办得对,还说都乐意参加婚礼,并且希望真主永远保佑这对新人婚姻美满,早得贵子,祝福这对叔侄。

大家对相府千金和努勒丁·阿里的婚事称赞过后,便入席坐定享用美味珍馐。宴会进行了好长时间,在即将结束之时,进来几位手持婚约的民政官员。赴宴贵宾中权势最高的一位当下就在婚约上签名,然后民政官员们全部都退下了。

宾客散尽以后,宰相让专司沐浴事宜的随从领努勒丁·阿里去了浴室。新郎发现沐浴的用品一应齐全,而且还为他准备了一件洁白崭新的细麻布内衣。他舒舒服服地洗了澡,正要穿外衣,但是奴仆们给他送了一袭华丽无比的衣服。他装束好以后,又抹了一些香味最优雅的香料,接着去拜见现在是他岳父的宰相。老人见到他的模样,喜形于色,让他坐在身旁,说道:“我的孩子,你已经跟我说了你的家世和你在埃及王国的官职,并且告诉我说,你和你哥哥发生口角是你离乡背井的原因。你一定不会向我隐瞒任何事情的,所以我想请你告诉我,那次口角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努勒丁·阿里把那次兄弟相争的前因后果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宰相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这真是一件闻所未闻的怪事!为了一桩虚无缥缈的婚事,你们两兄弟竟然能争到这般地步?我觉得很遗憾,你居然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同你哥哥发生口角。不过话得说回来,你哥哥为了你这句玩笑话便动了怒,这就是他不对了。总之,我还得感谢你们的那次口角,不然,我怎么会得到你这么一个女婿呢?”

“但是,”老人停顿片刻,接着又说,“夜深了,你该睡觉了。去吧,我女儿正盼着你呢。明天我带你去觐见苏丹。依我看,他接见你的结果会使我们两个都称心满意的。”

努勒丁·阿里离开岳父,去了新娘的闺房。凑巧的是,就在巴尔索拉举行婚礼的同一天,谢姆斯丁·穆罕默德在开罗也成了亲。他情况是这样的:

努勒丁·阿里抱着永不归故里的想法离开开罗时,谢姆斯丁·穆罕默德正陪同苏丹在外狩猎。他过了一个月才回家,一进家门便跑进努勒丁·阿里的房间,可是却听说他弟弟就在苏丹出发打猎的那天,借口要出门四五天,骑着骡子离开了开罗,后来就音讯全无了。谢姆斯丁·穆罕默德听了这个消息,大吃一惊,他觉得弟弟离家出走,完全是因为他这个当哥哥的出言不逊,他懊恼万分,派出一名急使,由大马士革前去阿勒颇。但是努勒丁·阿里当时正在巴尔索拉,所以急使回来时并没有带回任何有关阿里的消息。谢姆斯丁·穆罕默德决定再派人沿其它几条路线寻找努勒丁·阿里。在这同时,他也打算结婚成家了。他选中了开罗最有权势的侯门的一位千金小姐,碰巧的是,他定下的吉日,也正是他弟弟与宰相千金成亲的日子。

后面的事情就更巧了。九个月过后,谢姆斯丁·穆罕默德的妻子在开罗生了个女儿。就在同一天,努勒丁·阿里的妻子在巴尔索拉产下一个男孩,取名贝德雷丁·哈桑。那宰相得了外孙极为高兴,向穷人施舍了大量的钱财作为庆贺,又举办了一些公众的欢庆活动。为了表示对努勒丁·阿里的钟爱,与此同时,他进宫奏请苏丹,请国王陛下降旨,把职权移交给女婿,以便他在谢世之前可以看到阿里接替他的权位。

苏丹立即准奏,当场命令努勒丁·阿里穿上宰相的官服。

努勒丁·阿里接过宰相之位,开始主持朝政,他对这个新职务应付自如,仿佛一直就是掌管朝政的。老岳父看在眼里,满心欢喜。因此,凡是岳父因年老体衰而不能上朝的时候,便由他主持朝政。

这位善良的老人在女儿结婚四年后便与世长辞了。不过他看到自己的女婿已经羽翼丰满,站稳脚跟,保证维护他家族的荣誉和声望,他已经死而无憾。

老岳父去世以后,努勒丁·阿里悲痛不已,怀着感恩戴德的心情料理了丧事。等他儿子贝德雷丁·哈桑七岁那年,便让受教于一位着名的教师门下,接受适合于他出身的教育。

贝德雷丁·哈桑从师才两年,就已经能读能写,并且能默出整部的《古兰经》。这时,他父亲又另外为他延请了几位教师,他在学业上长进极快,十二岁那年就不再需要师长的指导和帮助了。并且他的容貌出落得极为俊俏,可谓是人见人爱。

努勒丁·阿里指望儿子有朝一日能接自己的班,因此在培养儿子经邦治国的能力方面不遗余力。总之,凡是可能有助于他爱子进步的事,他一件不漏,做得面面俱到。他仿佛看见自己培养的一株幼苗在结出果实,正当他为此满心欢喜的时候,病魔却突然向他袭来,且来势凶猛。

他自觉末日将要来临,便准备像一个体面的穆斯林教徒一样坦然地死去。在这弥足珍贵的时刻里,他念念不忘的是他的爱子,急忙派人把儿子叫到床前,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我的儿呀,你知道,这个世界终将烟消云散,只有我马上要去的那个地方才会永恒不灭。从现在开始,你也要准备起来。只有这样,将来你踏上这条路的时候,才不会有遗恨和抱憾,也不会良心有所不安。因为那时你在穆斯林或正人君子应尽的本分上已经做到了一切。关于你所信仰的宗教,几位老师的已经指点过你,你也读了一些书,你在这方面已经得到了充分的教导。作为一个正人君子应尽的本分,我现在要给你一点忠告。当然,首先应当让你了解你的家世,在你不知道我的情况以前,你不可能知道这点,现在我就来告诉你。”

“我出生在埃及,我的父亲是那个国家的宰相,而我也曾有幸同我哥哥一起辅佐那位苏丹。你的大伯名叫谢姆斯丁·穆罕默德。我想他现在一定还健在。当时我不得不和他分离,然后来到这个国家。有关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准备好一份东西给你,你读后自然可以明白。”

说着,他便取出一卷他亲笔写的文书交给儿子。

“拿着吧,”他说,“儿子,你有空的时候读一下,从中不仅可以了解一些别的事情,而且还能知道我结婚的日期和你自己的生辰。”

儿子见父亲病情如此严重,听了这番话以后,打心眼里难过。他热泪盈眶地接过文书,保证永远珍藏。

努勒丁·阿里继续对儿子谆谆教诲,直至弥留之际。他去世之后,根据他的身分和地位,葬礼自然安排得隆重如仪。失去父亲以后,贝德雷丁·哈桑心里的哀痛难以得到排遣和慰藉,他悲不自胜,根据礼俗,守孝期是一个月,但他足足守了两个月的孝。在此期间,他闭门不足,谢绝会客,甚至也没有觐见朝拜苏丹。

苏丹认为这种失敬之举是目无国君的表现,因此极为不悦,胸怀怒火。此前,他已经选定一位大臣代理努勒丁·阿里的职务。这时苏丹便召来这位大臣,正式任命他为宰相,令他立即前去查抄已故宰相的府邸,同时抄没贝德雷丁·哈桑的其它宅第、田产和财物,要把他的家产抄得一干二净,并且还命令他拘捕贝德雷丁·哈桑。

新宰相王命在身,马上出发前去执行。恰巧贝德雷丁·哈桑有个奴仆正好在朝臣议事处的人堆里,听到这个消息,他急忙回家向主人报告。只见主人正坐在前厅里,依旧满怀悲伤,好像他父亲刚刚咽气。

那奴仆扑倒在主人脚下,气喘吁吁地叫道:“快逃!我的主人,快快逃走吧!”

“出什么事了?”贝德雷丁·哈桑抬头问道,“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主人,”奴仆回答道,“您一刻也不能耽搁了。为了您的事,苏丹大发雷霆。现在新宰相奉了苏丹之命,正要来这里查抄您所有的家产,还要逮捕您本人。”

这名奴仆素来对主人忠心耿耿,他带来的消息使贝德雷丁·哈桑有点晕头转向,问道:“难道我去一趟内室,拿点现钱和珠宝也来不及吗?”

奴仆急急的说:“我亲爱的主人,新宰相马上就要来了,您赶紧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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