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走到门前,看着外头人影婆娑,才装作受惊的样子道,“你们宫里头怎么也有老鼠呢,吓死我了。”将门打开,对上那领头侍卫的目光。
那侍卫显然有些怀疑,眼光往里头轻瞥,未央见此,连忙喊道,“好大的胆子,我好歹也是你们陛下请来的客人,你们怎可如此无礼!”
那侍卫见房中一切如常,连忙稽首道歉,随即带着所有的人离开,未央的心跳的极快,等着那些侍卫离开,才慌忙带上了门,回身,就见到从床上一跃而下的男子。
黑暗之中,只能透过薄弱的月光瞧见他所在之地,忽然陷入了尴尬之中,良久,才听到他开口道,“陛下很担心你。”
“我已经是未亡人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未央轻笑,步子往男子那边而去,走的近了,才能看见他的容貌分明,高挺的鼻梁之下,乃是薄唇轻启,“未央,不要任性!”
“楚辞。”未央喊出声来,恍若隔世,“先帝的灵柩可到了陈国,陛下有没有好好安葬?”
楚辞显然没有想到,未央最关心的问题是这个,“陛下将先帝葬在了六月山,与静全皇后合葬。”
“那永宁公主呢,好不好?”
“公主尚好,只是天天喊着要见先帝,陛下骗她说先帝是出去玩了,她也就很少闹了。”
未央点点头,却只觉得眼眸有些酸酸的,编一个谎言或许对永宁来说好些,但永宁总有一日会知道的。
“未央,这齐国是待不得的,我奉陛下的旨意前来将她带回去,若是时间耽误的久了,恐怕齐国皇帝是不会放过你的。”楚辞急急开口,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可眼光却放在未央手中那把匕首之上,物是人非,或许就是这样了。
“陛下呢?”未央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了。
“陛下一直在担心你,而今在前线风餐露宿,身子又虚了许多,你还是跟我回去吧。”未央倒是一时之间忘了,陈子恪的身子就算没有他往日里装的那样严重,可却也总是要用药物调理身子。
可……
“我不想回去。”未央终究还是开口了,“我不想你冒这么大的险,我在齐国挺好的,齐皇暂时还不会动我,你还是快些回去,帮着陛下才是,我对陛下来说,什么都不算,不过是个旧人。”
未央一字一句的说着这话,可心里头却恍若被针扎一样的难受,泪水迟迟的都没有下来,停顿了片刻,又道,“以前,我和陛下是一条绳上蚂蚱,而今陛下已经登基,我对陛下也就没有作用了,不必为了我……”
“未央!”楚辞截断了她的话。
“难道你一点也看不出来陛下对你的心思吗,若不是因为你为了陈慎连命也不要,又怎么会落在这虎口,陛下又怎么会举国兵力来攻伐齐国!”楚辞这一回居然为陈子恪说话,这是未央始料不及的。
楚辞提到陈慎,未央自然是要问到当初的事情,“杀陈慎的刺客,是不是陈子恪派的?”尽管听到了当初陈子恪的谋算,未央还是想要装作不知道。
楚辞见此,就知道未央根本就没有想跟自己回去,只是要一个真相罢了,他忽然想起临走之时,陈子恪将自己叫到营帐之中的时候,提及未央的时候,脸上微微带着笑容,与那个将反对自己登基的朝臣拖到两仪殿外杖毙的帝君判若两人。
“未央一定不肯回来,就算是我去也是一样的。”那时候的陈子恪就已经能猜到未央如今的态度,随即将一封信递给楚辞。
“若未央不肯随你回来,你就直接将这封信给她,她就一定会乖乖和你走的,只是齐国皇帝对未央的看守一定很严密,你要当心些才是。”
楚辞想到此,连忙将怀中早已放置了许久的那封信给取了出来,隔着月色朦胧,交给了未央,“这是陛下让我给你带的信,你看过之后再说吧。”
站在窗台之处,接着月光,正好能够模糊的看见信上的内容,上头似乎还若有若无的夹杂着一股药香气息,又恍若一阵清风,将那味道带往莫名之处。
楚辞站在一侧,虽不知信上写的是什么内容,却能够看到未央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握着信件的手开始颤抖,脸色有些发白,咬着唇不肯松开。
“我,我跟你回去。”只在一瞬之间,面前的未央却忽然改变了主意。
楚辞一阵疑惑,将那信上内容看来,那“斩草除根”四个字最是显眼。
只有那么一句话。
“你既然说我有弑兄的本事,你又相不相信,我会连一个小孩子也不会放过的,斩草除根素来是我的作风。”
未央不是不知道,陈子恪或许根本就只是在吓她可她不能冒着这个险,只因为永宁是陈慎亲自交托给她的,是她姐姐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现在守卫这么森严,你一个人出入这皇宫还行,可若是带上我……”未央是在为楚辞担心,看向外头,这重华宫上下都是侍卫,她实在不能用楚辞来冒险。
“陛下一切都为你考虑好了。”楚辞便说这,将一个小锦盒放在未央的面前。
未央接过,一阵疑惑的打开,里头却是一枚如小指般大小的墨黑色丹丸,“这是?”她扬起头来,看着楚辞。
“假死脱身之药。”
一个死人,对齐国皇帝是没有作用的。
“你若是想我回去,便直接灌我服下此药,不就行了?”未央一阵苦笑。
“可陛下说,他要你心甘情愿的回去,而我,也不愿做这种强抢的勾当。”
一切事情都要准备的妥当,按照齐国的习惯,若是未央过世,作为一个外来人是不能在皇宫之中设灵堂的,一定会在齐都之处另设地方,到时候的守卫就不会那样森严,只因没有人会想到一个死人会打开棺材自己逃出来的。
而现在,并不急,楚辞需要安排好一切。
齐皇被两边的战事都已经弄的焦头烂额了,直到楚辞来到的的第二日才想起了未央这个人还留在宫中,于是在这个齐国内忧外患不断的时候,他只身来到了重华宫。
看着似乎并没有一点害怕的未央,还在摆弄着花卉,有些诧异,脚步声传来,未央才察觉到了来人,回身,徐徐一拜,却只是见到齐皇一个人,难免觉得奇怪。
“你可知道你们陈国已经势如破竹了吗?”齐皇轻啜茶水,里头却不是寻常茶叶,荡着一股清香幽然沁入心脾,坐在正位之上打量着下站之人。
未央微微一笑,才道,“难不成,陛下不相信七皇子的本事吗,绝地逢生本就是他的看家本事?”
曾几何时,所有人都以为齐国要亡国的时候,是姜垣固守齐都关隘,绝地反击,以少胜多,而齐皇显然这一次的意思并不是这些。
“你可知道,若是我齐国再丢一城,你会怎样?”齐皇转过眸,不再看着未央,只是透过大殿屏风,只好能见外头的春暖花开,阳光明媚。
未央脸上笑容未曾退去,而是回道,“难不成陛下是想让未央掉到那城楼之上,阻止陈军攻城?”
这种事情,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齐皇很久以前对陈慎是这样打算,可一个贵妃显然比不上皇帝,但他却知道别的东西,于是将手上杯盏放在榻几之上,衣衫之上的飞龙在天威严异常,“那你说,若是朕真的这么做,你的那位陈国陛下会不会怜香惜玉呢?”
未央本在玩弄着腰间环佩的手猛然顿住,齐皇这话外有话,看着未央这等反应,他又接着道,“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朕忽然觉得,你比那个陈慎更有价值,只因为现在那位陈国陛下说不定也是希望他的皇帝弟弟死的莫名其妙,而你不一样。”
“那陛下大可以这么做呀。”未央摊开手来,身上的柳绿色的齐国宫袍被阳光映衬着,显出她的肤如玉脂,嘴角带笑的样子淡然而自若。
齐皇缓缓站起身来,与未央平视许久,才开口道,“可此次三军主帅是姜垣。”
未央却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朕其实在很早的时候就应该杀了你的,因为一个动了真情的主帅是打不了胜仗的。”
齐皇说完这句话就要离去,仿佛是在给未央一个宣判,他没有动未央是因为姜垣,可现在这种时候,已经顾不得许多了,未央猛然转身,看着齐皇的背影,才忽然喊道,“七皇子曾经告诉我,他的母亲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陛下是怎么觉得呢?”
齐皇的步子一顿,却只是一瞬间,便跨过门槛,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可未央却看懂了那种哀伤,或许,齐皇对姜垣并不是那样的无情,一个君王,能够为一个女子停下片刻脚步,已经不错了,只是,君王毕竟是君王,是不可能一直停留在同一个地方的。
五日之后,到达宛城的齐国军队所能看到也只剩下那城楼之上的陈国旗帜,隔着三十里地,姜垣一身戎甲站在山丘之上,能够远远的看见那城中的灯火通明,那分明不像是在大战之后城池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