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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生原罪(修改)

《浮生书》

——

亥时。

案几上,昏黄铜镜中,一张模糊的脸颊若隐若现。

她看起来真是凌乱极了,用灰色麻布发带裹住满头墨色青丝,穿着件补好几个大洞的灰色棉布裙装。身材倒算得上纤瘦窈窕。

总之,简直就像是被丢弃在柴房里不中用的奴仆。所有人都认为她这辈子不会被哪个男子看上,甚至连她自己都如此认同。

但那些墨色青丝反射微微光点,并不油腻,皮肤被洗得洁净而干燥,衣服除下破旧并无任何污渍和异味。

“唉——”我叹息,铜镜中的她便低首。

再观望又有何用,美不了终究是美不了的。阿娘说,左半边脸颊上的青色胎记生来就有,无论用药草或术法医治皆为无效。她劝我趁早死了这条心。

忽,外面传来侍女们的阵阵嬉闹声。

彼时手中恭恭敬敬捧住的竹简忙被合拢。我压低气息,弓腰躲在窗棂下的暗处。

光线从外面照进来,在地上倒映出窗棂的形状。一些侍女走来,方方正正的格子内,掠过她们走动的身影。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道个不休。

“大王又打胜仗啦!”

“听闻虏来不少美酒美食呢!”

“看来这次以帝释天为首领的提婆神群遭受了佷严重的创伤啊!”

“管他呢,阿修罗有美女而无美酒,帝释天有美酒而无美女,我们两族常年征战将九山八海闹得烽烟狼藉,若能取悦个将领兵士也好,届时你我如何不得赏赐,快走,快走。”

“哈哈……”笑声中泛滥着妖娆的涟漪。

这些侍女因身份卑微,出于自保或不得不向上攀附,便个个都学得妩媚若妖。玉杯美酒,快活春宵,翻云覆雨,一个更甚一个地好。

若是说想寻得个不擅长的估计也只有我了吧……

一切只因这容貌生来丑陋,给阿修罗女们丢尽颜面。本来阿修罗女拥有欲界九山八海内超凡脱俗的容颜,王后有,公主有,阿娘有,连八百高龄的老婆婆都有,却唯独我没有。

不仅如此,我还被通报不得参加任何宴会,不得在宫中闲逛,不得午夜出门,等等各种稀奇古怪的限制。只怕被哪个倒霉的不慎看见吓死过去。

嬉笑声逐渐远去。我决定从窗棂下站起来。如果这么一直躲藏可不能看那些竹简上的经文了。

将双手放在大腿上,用力支撑身体站起来。

“哎呀!”痛得不禁令人叫出声来。

未顾得上左肩上的伤口,倒是先急忙捂住口鼻,又若贼眉鼠眼般瞧瞧几扇窗棂。

幸好四下无人,不然被发现,她们可就又要……

一思索到这些,原本清晰的视线,却变得模糊起来。

我怎么那么命苦,为什么,难道就是因为天生貌丑,在日里哭泣,在夜里流泪,不管如何是怎么都望不到尽头,最不该的事情是,连阿娘都要被连累,自己怎么就成了个处处被人嫌弃的呢……

阿修罗王宫内所有人都爱欺负我。侍女们用杯盘砸我,用脚跺我,用棍子夯我;士兵们也要用唾沫侮辱我。所有人都骂我丑。甚至,有时候,连生身之母都不愿理会自己。

在思索什么,难道还会有用,趁她们都不在,该去看经文才好。擦净眼泪,吸吸鼻涕,唯有自己安慰自己。

若有契机,有天,我定让自己过上好日子。还有,阿娘。

枯黄竹简上,雕刻有力汉字。借着窗棂外朦胧的光芒,便用心看起经文。

现下,所在之处,便是藏经阁。

经文上说:

这个世界是信奉佛法的。

世界若巨漩涡,依托在虚空中,自左至右无休止运转。

最初,因其运转便有微风起,成风轮;风轮积出水汽,成水轮;风击水轮上部结为硬石,成金轮。金轮之上即为大山、大海、大洲等构成之大地;须弥山即位此世界之中央。

这个我知道的,以帝释天为首领的提婆神群便居住在须弥山。每轮皆有一位功法高强的轮转王,谓风轮王、水轮王、金轮王,以及空轮王。

双目移动,继续往下看。

有八山八海绕须弥山四周,全部便是九山八海。八山自上至下依次为持双山、持轴山、担木山、善见山、马耳山、障凝山、持地山、斫迦罗山;七山间有七内海,充满八功德水散发香气,谓香水海;有一外海,因海水之味咸苦,故称咸海;斫迦罗山外便是太虚之境,太虚之境内有宇宙星海。

这些我也知道,阿修罗王宫便建在咸海下八万由旬处。故阿修罗与提婆神常年征战,只为能过得更好。宇宙星海并非由大水填满的海,在那里亦有无限之世界。而阿修罗生活的世界名谓欲界。

说来也真是气人。

阿娘说,阿修罗虽寿千岁,却是九山八海内暴戾极、凶残极的恶神族。当年尚小,便向她问不懂自己为何被赋予此等丑陋的定义,真的想得到褒奖。阿娘笑说傻姑娘,此生既轮为阿修罗道,褒奖之词便注定再无相干。

“唉,怎么能这样呢?”当时便是如此回阿娘。

是在后来,逐渐成长中才知晓,原来,竟然有阿修罗女恋上提婆神,提婆神恋上阿修罗女的故事。

阿修罗男生来身形健壮魁梧,若说容貌,阿修罗王罗摩诘委实丑恶,可阿修罗王妃乜零姬很是美艳;故杰定王子比些许阿修罗男更英俊些;若是说舍脂公主,她委实是九山八海中最美的阿修罗女了。

提婆神群都没能与之媲美的。

每回经过她,便不禁抬首盯看许久,入迷或忘时都是常有之事。若我能有她那样的美貌多好,如此便不会被人欺负了。

“姐姐,你在里面吗,姐姐,姐姐……”轻轻呼唤的女声从外面传来。

紧接着,纤瘦窈窕的身形便从窗棂方正的格子内映进来。

“是阿香,有什么事情吗?”我轻轻地回她,若偷窃的盗贼般。顺手将竹简收好,从案几前缓缓起身。

她压低声音道:“姐姐,夫人说,让你去找她。”

“这么晚,阿娘找我会有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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