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心定神，望着佛堂里虔诚的僧人，知晓了前尘的我，心境竟然再也静不下来，爱了，恨了，痛过，错过了；死了，断了，忘了，却还没结束。即使这样，也没有后悔过。生活里如果没有这一场风月情关，那是多么无趣呢。这些僧人啊，每天虔诚地拜佛颂经，他们的心里究竟是否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呢？突然想起了摩登伽女的故事，只不过爱上了佛祖座下长得极为英俊的徒弟，一路跟到圣山，极尽诱惑，却不料佛祖在徒弟就要堕入情网之际，突然出现，一把将徒弟英俊的脸皮撕下扔到摩登伽女的面前，于是摩登伽女大澈大悟，从此跟随佛祖参禅理佛。想来那摩登伽女也是有大智慧的人，只是如何能够每个人都如她一般悟呢。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
屋顶二人我还不讲经，反倒是一口接一口地躲在青帘后吧气，满脸的伤感，似有无限的心事。
仁帝皱着眉头，眼里是关心和担忧。
裕亲王一会儿看看仁帝，一会儿看看我，眼中的含义颇为深刻，看不透。
罢了，我又长叹一声，与其说是讲经，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世间种种因果业缘，俱是悲喜之本源，烦恼之来处，佛所谓斩断尘缘，有其深意。然于众生之多数而言，或留于表象，如或遁世或隐居山林，然不问世事却并不能跳出红尘；亦或勉强而为之，强迫自己静心理佛，从早到诵经抄经，以求静心。岂知佛非为静心，而是先静心后有佛。世人陷于如此尴尬之境地，倒真不如罔顾了诸多牵绊忌讳，随心随性，任意而妄为，反当得那快意二字。如此亦是于那世俗之中求得佛理之印证了。”
我停了停，见众人听得认真，不由得羡慕这些和尚单纯而执着的心，象他们一样简单地生活也很好，不象我，前世今生，纠缠不清。
“禅师，可是佛不就是要跳出红尘吧，身在红尘中又如何礼佛？”
“很久以前有一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这一天，老和尚带小和尚下山去。小和尚从没下过山，对一切都好奇。见到村庄里的狗，鸡，猪都要问个不停。于是老和尚很耐心地一一解答，狗是看家的，公鸡是报晓的，母鸡是下蛋的，猪是养大后杀了吃肉的等等等等。走着走着，突然前面走来一个女子，长裙摇曳，姿态优美。小和尚就问这是什么。老和尚一想，万恶*为首，绝不能告诉小和尚，于是就骗他说这是老虎，很凶恶，会吃人，吃得骨头都不剩。小和尚果然很害怕地不敢再问了。等回到庙里，老和尚问小和尚今天还刻今天都看见了什么。小和尚迟疑了半天才回答：师父，别的都不记得了，就是只记得那只老虎了。”说到这里，我自己也忍不住轻轻笑了。
“这就是人心。佛说跳出红尘，可也说要度一切苦厄。佛说人生八苦，谓迷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恨，五阴盛。这八苦如不是尘世中人，如何能有。所以出世的佛必先是入世的佛。”
我侃侃而谈。
却不知屋顶两人听得瞠目结舌。仁帝一直在笑，尤其是听到小和尚回答师父只记得大老虎的话的时候，更是差点儿笑出了声。
裕亲王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不过眼里的赞叹和惊讶倒是明明白白的。
一个时辰的讲经时间已经过去了，我发现座下的仍旧是寺中僧人，没有生面孔。“看来裕亲王没来。”我心中暗暗高兴，“要是来了，听到我说这样的故事，恐怕要气得骂我妖僧吧。”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好笑，想当年我口口声声说三光是妖僧，原来自己也有当妖僧的潜力呢。
突然间玩心大起，不知道这么多和尚在一起唱那首女人是老虎会是什么样子。决定试一试。于是清清嗓子：“众徒弟，为了让你们更深地领悟我今天讲的佛心与人心，我教给大家一道民谣，当年我云游四方，于那俗世人情之中颇有领悟。人们唱的歌中也富有佛理啊。”
“来吧，大家都站起来，围成一个大圈，坐下。现在开始跟我学。我唱一句，你们唱一句，从此以后，每次我讲经之前大家都要唱这首歌，学不会不许吃饭。”
见众僧人面面相觑，我心中暗笑，要是了然知道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大家跟我唱。”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代，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走过了一村又一寨，小和尚暗自揣，为什么老虎不吃人，模样还怪可爱。”
“老和尚告诉小和尚，这样的老虎最呀最厉害。小和尚吓得赶紧跑：师父呀，老虎它闯进我的心里来，心里来。”
看着众僧人一本正经地唱着这道颇有趣味的歌曲，我不由得大声地笑起来，笑弯了腰。如果了然也能学会唱这道歌，呵呵，我实在不能想象那样的场景：一个七十多的老和尚领着一群小和尚一本正经地齐唱女人是老虎。眼泪都要笑出来了，自从来到这个时空，步步为营，心里一直压抑着的负面情绪这时全都释放了出来，仿佛又找到了没穿越之前的现代的苏小小，那样放肆而毫无顾忌地挥洒着青春和心情。
这一番景象真可谓自妙华寺百年立寺以来仅有的奇观，屋顶的二人相对无言，少顷也是哈哈大笑，不过笑了几声就止了，仁帝捂着嘴，黑黑的眼睛象月半的弯月；裕亲王手抚着下巴，频频摇头，不过眼里倒是不见怒气。毕竟梁上君子还得收敛些行藏。
我隐约似乎听见屋顶有笑声，抬头见没什么异样，许是听错了，也不在意。看看高歌的众僧人，突然脸上的笑僵住了，心里一惊：慧生到哪里去了？他什么时候走的，一下子想起进佛堂的时候他就磨磨蹭蹭的，直是往门口站。当是也没往心里去，没想到他是有意要中途开溜。又想到那日了然回山赠我女子衣裙，中途慧生来敲门说裕亲王要听经，今天早上不见了然，慧生又迟迟疑疑地在我房门口磨蹭，心中警铃大作，太大意了。只盼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我当下毫不迟疑，拨腿往静室跑去。
屋顶上的裕亲王看着跑远的苏小小，嘴角轻轻弯起：“倒是聪明，可惜太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