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是正午，但电子市场的门口还是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顾客络绎不绝，也有偶尔犯了烟瘾的商户，站在门口抽烟闲聊。突然一阵争吵声，两个人快步从电子市场走出，紧接着又跟出一个人，拽着前面二人手里的什么东西来回抢夺。三人一翻揪扯，立即吸引了电子市场附近的行人围观。前面的二人一看被团团围住，只好对落单的青年骂道：“王鹏飞你这是干什么？这代理许可你抢回去也没用，松手，松手！”王鹏飞不肯松手，反口喊道：“王益，我是四方代理，每年都按合同完成销量，你凭什么一句话就拿走我代理资格？我是四方创始经销商，你，你们石总说过，经销商的利益.”
王益不想在公众场合下多做纠缠，手里继续用力，嘴上解释道：“你别拿石总压我！我告诉你，公司零售政策就是石总定的。现在公司政策有变，没那么多解释给你，松手。”王鹏飞还是不肯撒手，但嘴上已经开始讨饶：“王哥，我买房的钱都压给四方了，您要是把代理资格拿走，我这装修什么的就白忙了，王哥。。我错了，你要的条件我都答应还不行吗？”
“条件”二字一出口，王益脸色大变，急忙望着周围的围观者呵斥：“你胡说什么？我要什么条件了？”王鹏飞被王益呵斥，心里也有些后悔。三人都是一阵沉默，王益对伙伴使了个眼神，让他驱散着围观者。王益自己眼珠一转，上前对着王鹏飞耳语：“你要是早这么懂事也不用闹成现在这样。”王鹏飞低头不语，显然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王益拉着王鹏飞走到一边，小声说道：“你看看现在弄得多难看，好像我们四方怎么着你了似的！“王鹏飞想解释，被王益拦住：“不用说了。老弟，我给你交个底，这次代理我已经答应别人了，谁让你下不了狠心呢。我也不容易，我得对上级负责。”王鹏飞还想辩解：“可是四方的政策说.”王益对王鹏飞的矫情十分不满：“王鹏飞，你一个外人少拿公司政策压我，市场经济你懂不懂？黑猫白猫赚钱才是好猫！四方这么大的牌子，你不愿意花钱，有的是人愿意花钱。不过你也别急，事情已经这样了，过两天我们还有二级经销商招聘，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准备准备。”王益说完话，得意地点上一根烟看着王鹏飞，王鹏飞犹豫了半天，终于泄气似的点点头。王益正要告辞，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准备什么什么啊？“
几人回头，发现人群中一个戴口罩的大高个站在不远处，对着王益怒目相视。王益还没张口，大高个补充道：“把代理证书还给人家。你不怕给四方丢人，我害怕你给我丢人呢！”王益身边的伙伴心下恼怒，反问道：“你谁啊！”大高个摘下口罩，喝道：“四方石永勋。”王益一见果然是副总裁石永勋，急忙换了一副嘴脸，把代理书交给王鹏飞后，对着石永勋祈求：“石总！您别误会！都别看了都别看了，该干嘛干嘛去！”王益想轰开围观人群，又担心冷落了石永勋，急忙跑到石永勋面前补充：“石总，您怎么来了？这破地方还劳您大驾.”石永勋不理王益，扭头对王鹏飞温言道歉：“我四方管教不严，给您添麻烦了。”说道此处，石永勋提高声音，有意让周围仍未散去的人群听到“今天的事是我们四方不对，让大家伙见笑了。我们能做强做大有今天，不是我们四方有什么，关键靠的就是我们的经销商有实力、肯卖力。”说到此处，石永勋顿了顿，对王鹏飞表演似的深鞠一躬：“以后还请您继续配合我们。”王鹏飞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停的点头：“石总，您这话说的，行，有您这句话，我王鹏飞这辈子卖给您了。”
石永勋点点头，又向王益招招手：“你经理是谁？高尚还是黄博文？问你话呢！”王益小声回答：“高尚。”石永勋点点头，说道：“你现在回公司去趟财务部领钱。”说完转身离开，王益愣了一阵，意识到不对，急忙追着石永勋离开。“石总，等等，去财务领什么钱啊！石总，石总！”
中关村大街的原址“白颐路”上有一个知名的四海大院，也就是如今四环内海龙大厦的位置。现在听起来如雷贯耳的联想、四通、方正、紫光、爱国者等响当当的企业，当初就都孕育在此，并逐渐成长为著名品牌。其中，自然少不了曾经风头无两的四方公司。
在四方的总裁办公室，总裁江潮宾正费解地和几名经理探讨业绩报表报表，坐在一旁的一部经理高尚急忙殷勤地上前解释，但农民出身的江潮宾还是难以理解这复杂的业绩报表，不由得发出了微词：“这石永勋弄的这什么东西？这改革报表改的我都看不懂了！”
正在此时，石永勋出现在总裁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框。江潮宾抬眼一看，立即笑脸相迎：“呀，小石，进来进来，我正看你新引进的表格呢。我还说你们这大学生有文化是不一样，弄出这东西我都看不懂了。”迎着江潮宾的调侃，石永勋步履坚定，一阵风似的走到了办公室中央。坐在沙发上的几个部门经理见到石永勋，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打招呼，态度恭谨似乎更胜面对江潮宾。
石永勋点点头，把注意力又转回江潮宾身上，问道：“江大哥您找我？”高尚等人听说石永勋有事，急忙起身告辞。石永勋却突然拉住高尚：“你部门是不是有个叫王益的？“高尚点点头，道：“是，新来的，刚上班没几天，您一直出差.。”石永勋：“我把他开了，他当众用代理资格敲诈经销商。”高尚一愣，急忙解释：“会不会是误会啊，他可是.”石永勋摇头道：“不会，这是我今天下市场摸查亲眼所见。”高尚为难地望着江潮宾，向石永勋解释：“石总，不是别的，这王益是郭总介绍过来的，说是什么亲戚。”
石永勋知道郭琳曾是江潮宾的司机，二人关系非同寻常，于是向江潮宾问道：“江总，这小子当众打着咱们四方的旗号在市场里敲诈，影响特别恶劣，依着我的性子判他两年都不冤，这样的人留着对四方没好处，大不了老郭那边我去请罪。”江潮宾嘬了个牙花子，没说话。石永勋转头对高尚嘱咐道：“就这么办了。”石永勋送高尚出门时又小声说道：“你也注意点，我要是发现这事和你有关系。。”高尚急忙解释：“没有，他刚进我部门。石总您放心，我不能干这事。”高尚一边解释，一边急忙出门，逃之夭夭。
石永勋回到江潮宾面前，问道：“江大哥，您找我？”江潮宾正了正神问道：“对，有这么个事，刚才吴部长打电话说咱们的批文没到位啊。你知道这事吗？”石永勋不假思索地回答：“知道，我不是和您说了吗？我老丈人的面子没有了。”江潮宾大吃一惊，问道：“好好的，怎么就没有了？”石永勋叹息道：“我要离婚了，老丈人的面子当然就没有了。”江潮宾又是一惊，追问道：“呀，你要离婚了？过得好好的你怎么要离婚了呢？你坐下说。”
石永勋本不想和江潮宾探讨家里事，但江潮宾拿出了一副必须谈谈的姿态，石永勋只好坐下回答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过不下去了。”这个答案果然引起了江潮宾的反应。江潮宾怒道：“胡说！赶紧跟人家道个歉，离婚像话吗？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怎么一点责任感都没有。”
石永勋早料到江潮宾是如此反应，不但不急，反而语调轻松地解释：“没什么像不像话的，我们本来感情就不好。”江潮宾不依不饶，质问道：“感情不好？你说的轻巧！那结婚又不是光为了感情！”石永勋心里乐了，反问江潮宾：“那我结婚为了什么啊？”江潮宾从来没想过这也算是个问题，他挠挠头回答道：“结婚就是结婚！事业啊，关系啊，这怎么能一句两句说清呢？”江潮宾发觉自己没有说服石永勋，只得继续努力说道：“你看我们这代人，让人一介绍，五官都在，不聋不哑胳膊腿齐全就结了。这不是眼睛一闭，日子也照样过吗？你们年轻人就是事多！听我的，过过就有感情了。”石永勋摇摇头，不认可道：“我没您那本事，我受不了。”
江潮宾没想到石永勋会如此直接地回绝自己，他借着喝水犹豫了一下，又继续劝说：“我记得你们也有几年了吧，再坚持坚持，等你过了这劲儿就该回头感谢我了。”不料石永勋却仍然不留余地，回答道：“好马不吃回头草。您就别担心我这私事了。”江潮宾终于怒了，喝道：“胡说，我不能眼看着你走歪路！”石永勋笑了：“我离婚算什么歪路？婚姻法给我离婚的权利了！您有什么话不能直说？”江潮宾的这些话都是脱口而出，自己都没想过还有什么直说不知说的，他被石永勋这么一问，反道：“我直说呢！”石永勋却摇摇头道：“江大哥，我知道您担心什么呢。您怕我离婚是表，您怕没有批文是里。”江潮宾突然感觉自己被说中了心事，不由得一惊，低头不语。石永勋继续道：“其实呢，您多虑了，这两个月都没批文，您能感觉出来吗？现在市场增长的很稳定，四方光零售就挺好。”
江潮宾自己也觉得被石永勋戳穿了心事，骑虎难下，只好硬生生地接口道：“那你那意思，以后批文都断了？那咱们大客户部一直都是靠着批文的，怎么办？也拼市场？”石永勋点点头：“对啊，自由竞争咱们四方根基深厚不吃亏，其他企业不是都这样吗？再说，就算我不离婚，她爸也刚退休了。批文的事想继续也难了，这又舍脸又辛苦，还打擦边球。中国现在发展势头已经起来了，靠着市场咱们照样做大稳稳的。”
江潮宾对这番话可不同意，他摇摇头叹息：“你太天真了，小石，你太天真了。”石永勋微微一笑，安慰道：“不是我天真，江大哥，中关村发展了，中国也发展了，不是八十年代刚改革开放那阵啦，您这套过时了。”
这句话一出，石永勋有些后悔。果然，江潮宾明显被刺激了，怒道“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人多了社会才乱的！你说说！你自己说说，要都像你这样自私自利这世界还好的了吗？”石永勋却越发感觉受够了江潮宾的道德大棒，终于忍耐不住，不咸不淡地回答：“江大哥，如果我的婚姻对批文没影响您至于这么关心吗？”石永勋的反击令江潮宾又是一愣，石永勋也自感后悔，补充道：“我不是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不会影响业务的，您就别逼我了。”
江潮宾仔细盯着石永勋，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石永勋急忙摇头：“没有啊。我天天14个小时都在公司，哪有什么人啊！”江潮宾乜眼看着石永勋，问道：“没人你非要离婚干嘛？”石永勋见话题又绕了回来，解释道：“不满意的婚姻非要强撑干嘛呢？”江潮宾怒骂：“废话，这叫责任！唉我就不明白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拿别人的好心不领情呢？”
石永勋也叹道：“我才不明白呢，我的婚姻您为什么非要做主呢？”江潮宾越说越怒，命令道：“我告诉你，我就不许你离婚。”石永勋被这荒唐的要求逗笑了，说道：“江大哥，您知道我一直很尊敬您的，不过这好像是我的私事吧。”江潮宾可无心逗笑，愈加严肃地质问石永勋：“那你那意思是我还就管不着你了？”石永勋也不再赔笑，面色突然一紧，针锋相对地回答道：“咱们人格是平等的！”
江潮宾手里一直盘动的手串突然停止，显然两人进入到了僵局。
正在二人针锋相对的时候，人事部小琳敲门入内，对石永勋说道：“石总，有个叫艾奇才的找您，说是陈教授约的。”石永勋点点头，急忙借机向江潮宾告别离开，江潮宾自然也顺坡下驴，两人突然恢复了平时的客套，挥手作别。
江潮宾目送石永勋离开，却脸色不善，他佯装不在意的拿起报表翻阅，没看半页就突然气得把手里的报表一摔，嘴里念叨着：“翻了天了”。
四方另外一个副总郭琳，不失时机地推门入内，向江潮宾叹道：“江大哥批文的事他怎么说？”江潮宾摇头道：“他就没跑这批文。”郭琳一听，恨恨地回答：“我就说吧，这事不怨我！江大哥，不是我说，这石永勋现在真是。。太太不像话了。现在咱们四方成他的了？噢，说不拿批文就不拿批文了？这不是拿我们大客户部的打岔呢吗？要我说.”郭琳看着江潮宾盯着自己的面色不善，临时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江潮宾沉默了一阵，感叹道：“你们也是的，不靠着他的批文你们就卖不出东西？”郭琳解释道：“江大哥，你这话有点不讲理了，大客户和他跑市场零售可不一样啊。我看啊，就是这小子现在是翅膀硬了。眼里就谁也不加了。”江潮宾摇摇头，骂道：“人家零售做的就是好，占公司一多半营业额，说话有底气。你有这挑拨离间的时间你不如下下功夫！我当初把你从司机一步步提到副总，你上进点比什么不强啊？多跟人学学！”
江潮宾一发火，郭琳只好低头认了：“知道了，其实我个人也挺佩服石总的，有机会还是得多跟他取取经。”郭琳知道江潮宾气不顺，想交代几句场面话就告辞，临走时江潮宾又想起王益的事，说道：“对了，那王益是你什么人？”郭琳回答：“我一外甥，怎么了？”江潮宾叹息道：“没什么，让小石给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