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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哀莫心死

离开长老会大殿,天色已然漆黑一片,司徒柏趁着熹微月光,匆匆赶回了竹府。

竹府内星点灯光,冷锋、梅儿等人还未睡下,这时司徒凌霄竹屋内的灯火也亮着,不知何时他也回来了。

司徒柏问了夏伯,梅儿等人皆还没有用过晚饭,于是马上命夏伯吩咐佣人做好晚饭,和梅儿等人一起用过。

冷锋三人当然也被叫了来,加上司徒柏一家和夏伯,一共七人,坐在一起用起了晚饭。

席间,七人几乎都不说话,各人神情看来皆不愉悦,这一顿饭吃的真是极为枯燥。司徒柏苍老的面孔数度看向一脸清冷而又郁郁不欢的梅儿,似乎想要说话,却又欲言又止,终究咽了下去,没有说出来。而梅儿只是低头吃饭,她吃的本来很少,又极轻,再加上今天她已然算是默认答应了大长老殷牧野为其子殷商求娶她的要求,心情自是灰暗到了极点,这时不过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才象征性的吃了几口饭,很会她便放下碗筷,轻轻说道:“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梅儿。”司徒柏叫住了转身离开的梅儿。

梅儿转过身来,看着司徒柏,问:“爹有事么?”

司徒柏抿了抿嘴,目光闪烁了一下,终于说道:“梅儿,你先到爹的竹简书屋去,爹有事与你说,随后便到。”

梅儿轻点颔首,白衫飘动,便即离去。

司徒柏随后站起身向冷锋三人说道:“三位,老夫有事与小女商议,你们慢慢用餐。”然后又对坐在下首的司徒凌霄和一旁的夏伯说道:“衫儿,夏伯,你们好好陪客。”衫儿是司徒凌霄的小名,就如同人人都称司徒凌霜为梅儿一般。

冷锋三人微微点头,司徒凌霄和夏伯则起身相送。

司徒柏离开了用餐的竹屋,便即朝着他平常所待时间最久的那间叫做“竹简书屋”的竹屋行去。就这几十步远的距离,司徒柏去却想了很多,想着该如何与梅儿说,自己已经将她许配给了殷牧野之子殷商。

他还没有想好如何措辞,甚至还没想好该以怎样的面目去面对自己平日最为疼惜的小女儿之时,抬头一看,竹简书屋已然到了。

司徒柏目光复杂的看着竹简书屋之中闪露出来的灰黄灯火,透过窗纸,看到竹屋内梅儿亭亭玉立的身影,当真清冷如梅,傲立尘世,可此刻的他看着梅儿的孑然身影,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愧疚感。

作为父亲,他不仅保护不了女儿的幸福,竟还亲手断送了她的一生,这种深深的负疚感,让得本已为内门世族操碎了心的他,实已不堪其重。

“有什么办法呢?”纵使如他司徒柏,身居洪门两大副门主之一的高位,也不禁万分无奈的在心中低声呼喊。

是啊,世事总让人无奈,命运从来无常,天意的安排,无论你如何反抗,终究还是要选择接受。

“爹,你怎么不进来?”正在司徒柏内心积郁之际,竹屋内传来了梅儿清冷如霜的声音。

司徒柏只好迈步走进竹屋。

这间竹简书屋,既有“书屋”之称,其内当然少不了书了。只见书屋内竹壁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竹屋两边是以竹子建造的两方长条形古老文案,其上堆积着层层叠叠的竹简;竹屋正前方也有一方竹子打造的文案,上面正有一卷古老书简翻开着,文案上方还有一方砚台,砚台上放置着一个竹杆毛笔;文案后则放置着一个圆形蒲团,应是司徒柏平常看书之地。整间竹屋都充斥着一种文人雅士的浓浓书卷气息,让人置身其中,不觉刹那高雅。

“爹,你怎么了?”梅儿站在两方长条文案之间,回身看着一脸愁绪的司徒柏。

司徒柏苦笑一声,随后缓步走到竹屋之前的看书文案之后,手托长袍慢慢坐在了蒲团之上。

“梅儿,为父···为父对不起你啊。”犹豫良久,司徒柏终于还是满含愧疚的说了出来。

梅儿这时怎么还能不知司徒柏意指何事,不禁惨然一笑:“爹,这都是女儿自己所做的决定,不关爹的事。”

司徒柏刹那间便老泪横流,他低着头,甚至都不敢看梅儿,缓缓说道:“梅儿,爹知道你的性子,你是为了我司徒家,为了整个内门世族,才会答应嫁给殷牧野的儿子殷商,是爹···是爹亲手葬送了你的一生,爹···爹不配做你爹!”

“不!”梅儿急忙说:“爹,梅儿这二十四年受尽您的宠爱,也足够了,不管是为了您,还是为了司徒家或者内门世族,梅儿都甘愿这么做,梅儿并无怨言,您千万不要愧疚。”

司徒柏抬头看着梅儿清冷如霜的面容,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苍老的泪眼中映着梅儿清冷的冰白身影,渐渐模糊起来。

之后梅儿又从司徒柏的口中知晓了自己将于半月之后殷牧野的六十大寿之期嫁与殷商,她当时表现的很是平静,但出了竹简书屋,她本来冰白的面容就是瞬间变得更加惨白,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绝望的失落气息。

好像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引起她的兴趣,让她倏然一笑了。

她走着,却完全没有任何方向,莲步轻移,漫无目的。

这时竹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哀转的乐音,梅儿只觉这乐音似乎曾经听到过,转念一想,便想了起来,这乐音是冷锋用竹林中的竹叶吹奏出来的。

当时梅儿初听冷锋以竹叶吹奏的哀转乐曲,便因已知自己早晚难逃嫁与殷商的命运而哀怜自身,此时这哀转乐音再入耳中,乐音虽如初一样哀转,她的内心却更加悲戚,已然伤心到了极点,于命运一事,却以看的透了。

她聆听着哀转乐音,沿着月光投影走进竹林深处。

那里,一道孤单单的身影正坐在一颗倒在地面的竹子上,悠悠的吹奏着哀转乐音。

梅儿所听不错,这道孤单身影,正是冷锋。

冷锋与汪留真和司徒凌霄等人吃过晚饭,时间尚早,回到竹屋又没什么事情可做,于是他便漫步走进竹林深处。

竹林深处,幽暗弥漫,此夜微有月光,风影婆娑,冷锋置身其中,自然便会心思回往,想起前尘旧事,忍不住伤感起来,于是便手摘竹叶,轻放口中,悠悠吹奏起哀转乐音。

伤心之人,就连说话、走路,都有伤心之兆。

梅儿远远看着冷锋的背影,耳中弥漫着他所吹奏出的哀转乐音,原来伤心绝望的,并不止她一人。

这萦绕竹林的悠悠哀转乐音,一听便知吹奏之人心中定有重大悲戚之事,不然,绝然吹奏不出这种让人一听便会沦陷进去的极哀之音。

梅儿闭目聆听了一阵,只觉心中悲苦已经到了极致,张开眼来,竟情不自禁的轻轻走进了冷锋。冷锋此时一心闭目吹奏,想着前尘往事,竟没知觉梅儿已经轻轻靠近了他的身边。

梅儿缓缓走到了冷锋的身旁,然后轻轻的坐在了他的身边。

听着就在耳中的哀转乐音,梅儿缓缓闭上清冷眼眸,轻轻的靠在了冷锋的肩膀之上。

这下冷锋当然知觉了梅儿,哀转乐音便即停息。

“借你的肩膀让我靠一会儿,好吗?”梅儿幽幽说道。

冷锋偏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梅儿,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你能为我再吹奏一遍刚才的乐曲么?”梅儿话音轻盈,竟没了平常清冷之气。

冷锋不知梅儿究竟怎么了,只觉得梅儿似乎和自己一样,满心伤心事,却无人可诉说,同是天涯沦落人。

于是冷锋又将竹叶轻轻放入嘴中,悠悠的吹奏起那哀转决绝的乐音。

熹微的月光,婆娑的竹影,两个伤心人互相依靠在一起,虽非恋人,却似知交,在萦绕不绝的哀转乐音之中,仿佛领会了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的古之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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