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贴
三十年前
乡下奶奶的推理
五岁以下小孩子的灵魂不全
招魂贴用于指路回家
我家的门上常挂一个
三十年后
我生活在城市的空调中
想微笑一下
突然 停电
适应性变成像过夜的一杯剩茶
一些似乎能解渴的水
跟我捉起了迷藏
招魂贴还在门上吗
初冬。风寒起来
水中的稻草张望着河边的行人
水中的稻草很有功劳
上个世纪曾救过一个人
没有人落水的日子越来越多
现在 稻草感觉很无聊
不要把晦气往水里吐
不要让面孔长成冬天的温度
不要怕湿鞋就不往河边走
不要装疯卖傻地横行天下
告诉你：现代的人很有办法
落叶都在窥视清洁工的心思
只有鱼还在水中求乐
你往高处看：鸟已把家安在电线杆上
水中的稻草张望着河边的行人
祈祷：一位英雄把她打捞上岸
闪电把我的房间充满强烈的光
干旱的季节河水断流
截水而张的网越来越大
从上面游过 还是在下面穿越
我只是一条鱼 不可能挣破网逃生
街道的繁华更加拥挤
我的脚印被别人挤得越来越小
从钢筋水泥铸成的笼子跑到另一个笼子
电灯开到最亮 怕黑夜的嘴向我咬来
窗外下起大雨
猛然回头去看
有条鱼跳出水面落入渔夫的船舱
一道闪电 我的房间充满强烈的光
五炷香
花初开。风吹去的香
是很多年的劳动
曾用三炷香
求得一枚带有吉祥的符
花半开。有52度高粱酒的浓
下跪三次 求佛
城市很像花儿开放
汗味是城市的香
入夏以来雨水很多
水泥钢筋像我一样出勤很少
城市在完成某个象征时
花在开。香成我流汗的味道
一个家 常搬着
二十年前树下我跟爷爷学打铁
刮着风 最后一锤下去的瞬间
发现一群蚂蚁在往树上搬家
带着行李排成队赶路
不久 雨就像败下阵来的军队
一些留在树上 一些趴在屋顶
有的倒在地上 跑快的已跳到河中逃命
那把铁锤锻打了我的筋骨
从淮北到江南又到下着雨的上海
新闻里三峡大坝在合龙的瞬间 想起那群蚂蚁
是否已把家搬到不再受骚扰的环境
如今我正在搬家 在太阳的胡须中
穿行。默默地我对他们很珍惜
有很多高楼的地方叫城市
没看见过
哪个城市没有高楼
三十年前父亲告诉我
房子可以盖在房子上的地方叫城市
母亲给我量身制订的目标
将来要在城市里娶新娘
后来我知道楼的层数
代表城市在城市中的地位
明年一定爬上金茂大厦
不知道站在上面可能看到故乡
——我的孙庄
我的成长和楼的高度有关
楼的高低和城市经济相连
但是城市的大小和我的成长没有关系
比如：没有高楼大厦的孙庄
就是我心中的城市
下游生活
长江下游入海口是上海
12月20日走过江边
发现了鱼的阴谋
它们想上岸和人同居
满江水能养肥不少鱼
有些是靠奔波而活着
沙滩边想照张相片作纪念
没有站稳就被卷进大海
我是一条不带鳞的鱼
暂住上海 外滩是邻居的风景
只有朋友才向我靠拢
告诉我海潮和台风的距离
下游生存的真理就是活着
能活着 就不错
不然下一次再相聚的时候
鱼宴。很难一起分享
生活中一定有大树制成的消费品
猫穿过桌子时 碰倒
昨夜剩半杯咖啡的杯子
突然 惊醒我
梦中的半河水瞬间消失
看到沙化加速进程的新闻
我们的生活中 一定有
那些大树制成的消费品
闭上眼睛能起什么作用
望着猫 它同样窥视着我
撒在桌面的咖啡在滴
那些树能到哪里去
我真的说不清楚 像猫
不知道杯子里有咖啡
醉汉的第九种状态
为了延长陈年老酒的寿命
醉汉常用他独有的方式表达
路边躺下与灯杆的影子同睡
像一个摔倒的酒瓶传播着酒气
谁在研究酿酒者的动机
有必要储存数年吗
就像我们以前做过的错事
酒醉时才承认错误
醉汉的第九种状态是痴睡
马路上的树全陪伴着他
叶子在动 却沉默不语
洗 手
天天年年 洗手
是无休无止的
手的皮肤和背上的
没有什么两样
总感觉它不怎么干净
不像童年的记忆
几十年的储藏
不依靠清洗来保持
却散发着温馨的清香
我，而立之年
打破了一些规矩
有些场景可以回忆
但不想再经历
活着。要常常洗手
五月 你从远方归来
五月 你要从远方归来消息在三月里获得
时间是用水做成的
远方呢 我无法描述
等待常让人产生联想
才能孕育远方的风景
五月是幸福的
就像三月里的上海和蚌埠
一个人和另一个人 让
五月开成花的芳香
锁
门 上一把铁锁
房内的东西原封不动保存
钥匙放在贴身的衣袋内
等你 酝酿着你来的理由
时间是一把刀子
这条路被挑得凸凹不平
门上的锁呢 你可知道
它的心已经锈死
钥匙还在衣袋里
但已经失去开锁功能
一种守候的方法
窗户的油漆开始脱落
我望着它们，想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
窗外我在哭，你也哭
你的泪水比我的浓
几乎没用什么表达 天很凉
像你留在玻璃上的影子
今天，我守候着这扇窗户
但锈迹斑斑怎能和你相比
凌晨 我走在月光中
一棵老槐树把半个月牙挂在凌晨
你走后 这条河的水面越来越窄
满河的月光越来越薄
像你 像你那瘦弱的身体
一列火车在远处穿行
突然间发出悲凉的叫声
我看不见那车的窗户
还有那窗内灯下熟悉的面孔
乌云将星星送迷了方向
芬芳让寒冷的冬天破碎
深夜 你目光的火焰
燃烧了我的血液和我的灵魂
凌晨 我走在有月光的老槐树下
一群狗 跟在我的身后咄咄相逼
爱人，我欠你一条金项链
爱人，我欠你一条金项链
自从去年你过生日开始
明天 明天就是去年承诺的日子
这一年里我用笔画了无数条项链
有的造型不美 有的含金量不足
走访过好多位友人
怎样的一条项链才能配得上你
今天夜里
终于得到一条称心如意的项链
我哭了 哭得很伤心
捶胸顿足 满街乱跑
早晨 醒来
你正站在我的床前微笑
我说
爱人，我欠你一条金项链
相 依
再也没有比相依幸福的事
大地上面造房子
屋后面种月亮
希望撒在美丽的天空
树用力支撑起东方
黎明要出太阳
青春易去 相依最美
拥有的年轮很多 很多
新日子与旧日子压成相思的纸
一瞬间可能变成辉煌
要抚慰 要阳光 要成长
再也没有比相依幸福的事
幸福的孙庄
幸福的孙庄在上海千里之外
不能常去看望 才认为她幸福
那一天 给母亲增添疼痛
父亲的幸福让喜鹊传播
似醒非醒的我躺在我母亲怀中
不富裕的家养活我长大
开始我高于村前的榆树
它超过我时我已经离开
顺着江水从安徽到上海谋生
几年发福成村口榆钱的模样
孙庄的油菜花永远开不完
像母亲做的菜永远都飘香
今天真想把外滩搬到孙庄
父母在世时能看上一眼
子小河
芦苇在清水中，野鸭在芦苇里
是孙庄村边子小河的主角
半河水可以赶走干旱与饥渴
子小河是全村人的恩河
离家太远常忘记河水的颜色
我来上海就把
村西边那条无名的河背来
孙字拆成子小是我赋予它的学名
上海，血色一样的红灯下
站在路口望着孙庄的方向
手机的彩铃调成流水的声音
冻僵的子小河放在胸前能否捂热
午夜 一条游动的鱼
整个孙庄安静极了
河水在结冰 每分钟三米的速度
向河心蔓延 有一条鱼在游动
守护着最后的底线 活着
我的想法是
无法面对大海时
就面对我们的河流
享受祖先开挖劳动的成果
说不准还能幻想到亲人的身影
午夜 一条游动的鱼
改变了冰封河面的速度
出门在外常想到一个人
太阳。下午五点的时候
无聊得像一辆破旧的车
跑起来不快 想停下来
背后车的催促声高过足球进门的速度
流汗的空调制造着冷气
我在编制下月的计划
产量在门外窥视
努力了就想接近成功
出门在外常想到一个人
上海向西 再向西的母亲
她告诉我眼睛不要再掺进灰尘
乡下那条河的水源已经被污染
消 息
消息。马路等待得萎缩
荒草占领大半边路面
天气一天不如一天 炊烟
像黄河懒洋洋的落日
冬季悄悄地被关在门外
那把藤椅已坐了五十年
归来的消息传得又大又虚
草尖上的诺言不敢舍弃
故乡的草垛前
几只麻雀把雪花灌醉
多香的酒啊 没有你归来
我真不敢独自开坛
母亲的六亩八分地
再迈三道门槛就可以听到母亲的笑声
村头的六亩八分地本来有我的一亩七
后来我走进一个叫蚌埠的城市
母亲信里讲：“站在你的一亩七分地上
就可以看见你上班去的身影”
母亲在妹妹的一亩七分地上种棉花
收了棉花在北方打工的妹妹就不会寒冷
小父亲几岁的母亲又种上他的一亩七分地
母亲在田里说：“身边是我的丈夫
南边是我的儿子 北边是我的女儿陪着我”
刚下高速公路的车抛锚在路边
望着那遥远的村庄 自语
“再迈两道门槛就可以听到母亲的笑声”
母亲的冬天
冬天。母亲总在剥她收获的玉米
风站在门外 雪默契地望着
母亲讲 玉米粒上有火
低矮的房间里 暖暖的
我听着玉米的声音成长
二十年后 再迈进褪色的家
满仓的玉米 金黄金黄的
母亲的脚步却在穿梭中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