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T城都浸在雨中。我坐在沙发上,看着雨点一滴一滴重重击打在玻璃窗上。整个房间的气氛都有点死气沉沉。咖啡依旧冒着热气,它是这里唯一一丝温暖的气息,但不久,它也会和它们一样,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一口气喝完了咖啡,我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相框,将桌上的画塞入相框中,最后挂在墙上。站在墙前,我仰望着墙上的那些画,目光空洞。
它们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以前,它们被挂在那个房子里,而现在,又挂在这个房子里,一直跟随着我的步伐。
抬头看着最大的那副画。画中的女孩漂浮在海面上,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与大海相融,消失不见,她的星辰般的眼眸里,一点一滴的满是悲伤,就像一只木偶落入火焰中时的绝望……
换掉睡裙,我没有再穿那可笑的黑白职业装,而是选择了一件天蓝色衬衫,一条乳蓝色九分裤,一双水蓝色高跟鞋。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整个人就像是被深浅不同的蓝色颜料刷过。但,我很喜欢,我深深的爱着蓝色,如果你仔细看,你会发现,连我的发梢都是深似黑色的墨蓝色。
我去公司拿了本期的K。I。N。G。的刊物样本,公司的人的确有被我吓到。特别是France看到我时,“你你你”的“你”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还是颜艺走进来时,一个淡漠的眼神将他拯救。
“江小姐,这是样本。”France缓口气,将杂志递给我。双手接过,我随意的翻了翻,又看了眼身后那扇紧闭的门,轻声询问:“颜主编没说是让我画还是写么?”微笑着摇头,France看向我手中的刊物样本,“这个您应该和蓝先生商量。”“蓝亭?”微微挑眉,我看向手中的刊物样本,呢喃。
蓝亭这个人,我不是不认识的。
蓝亭是从小就生活在加拿大的中国人,是著名的画家、作家。他回国时,正是因此,才受到了K。I。N。G。和B-EGIN的热情款待。我至今还记得,蓝亭选择K。I。N。G。时,对关又说的话,“你的确很漂亮,可惜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嗯,你们的公司待遇也很不错,挺诱人的,但……可惜我这人没你们想的那么看重钱财。说实话,颜主编这人吧,怎么看都像是那种会拼命催稿的……是吧?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他的,毕竟K。I。N。G。这个名字太符合我的style了!而B-EGIN那名字听起来真的有点可笑,是吧?要不……你也来K。I。N。G。?”
虽然当时关又一直是微笑着的,但——她阴冷的目光,与她颤抖的双手终是出卖了她。
站在门口,我有些无措的搓手。
真的要按门铃吗?万一他讨厌我怎么办?他要是像对待关又那样对我呢?……一大串的问题冒出来,我愈发胆怯,垂着头,一动不动的伫立着,眉头紧蹙。手机铃忽然响起,吓了我一跳,硬生生地扯断了我的思绪。看了眼手机的来电显示,却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接不接呢?握着手机,我思索着,却听到“咔嚓”一声,猛地抬头,对上一双如大海般湛蓝的眸子。
震惊的看着蓝亭,蓝亭微讶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修长的手指在自己的手机上拨弄了几下,我的手机便不再响。“记着。”将手机放回口袋中,蓝亭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湛蓝的眸慵懒的看着我,“是我的号码。”我机械的点头,快速拨弄了几下手机,存好他的号码。将手中的黑色塑料袋扔入一旁的垃圾桶,蓝亭打了个哈欠,看着我,“你是江亦初?”我轻轻点头。“嗯,那走吧。”从玄关处的抽屉里拿了一包湿巾纸,仔细的擦了擦手,蓝亭一边换着鞋,一边说道。“去哪?”疑惑的看着他,我有些迷茫。“你家啊。”一脸的理所当然,蓝亭直白的说道:“我不喜欢在我家里工作,平常我是去公司的,但现在有你,我就不用跑那么远了啊,直接去你家工作就好了嘛,以后就在你家工作好了。”我嘴角一抽,看着他,不语。“哎,你不会不愿意吧?”没听到我说话,蓝亭转头看向我,可怜兮兮的瘪嘴,“应该没关系吧……”被他这副表情吓到,我紧张的后退一步,缓缓地点头。“啊,就知道你没那么小气。”孩子气的笑了,蓝亭关上门,伸了个懒腰,“走吧走吧!我们抓紧时间工作,我可是还想早点做完方便睡觉啊!”微微挑眉,我不语。
急急忙忙的买了拖鞋回到家,我却未在门口看到蓝亭的身影。正打算换鞋,却发现我的那双灰色拖鞋没了踪影。蓝亭真的穿了我的鞋?紧蹙着眉,我有点忐忑。因为我一直是一个人住,又没有什么朋友,所以我根本不备用客人的东西。刚才带蓝亭回到家,换鞋时我才意识到没有拖鞋可以给他换,无奈只好下楼去买。
光着脚丫,提着鞋,走进客厅。他站在我那挂满了画的墙前,微蹙着眉,似在思索。我有些紧张。到现在我仍记得一年前,汪可第一次看到我那时还藏在抽屉里的画时,笑着骂我“疯子”。
对,他骂我“疯子”。
那时的他还没有做我的男朋友,关又没有成为小三,我们都只是普普通通的朋友。后来他成了我的男朋友,我进了B-EGIN。再后来,关又成了小三,我和汪可分了手。一切都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江亦初,我们都是疯子。”一句话突然打碎了宁静,割裂我的回忆,硬生生将我拉回现实。我怔怔的看着他微蹙着眉,冲我苦笑,听他说,“江亦初,我们都是疯子。”“我……们?”愣愣的,我迷茫的开口,“都是?”我完全不懂他的话。
抬头看着墙上那些大小不一的,灰色的,被褐色相框装起来的死气沉沉的画,蓝亭轻抿薄唇,眸中充满我看不懂的情愫,像是……哀伤?
“蓝先生……”良久,我再无法沉浸在这份像是哀伤的宁静中,于是出声砸碎它。蓝亭的身形明显颤了一下,我听得见,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你可以叫我蓝亭。”转过身来,蓝亭看向我,又是那副不羁的模样,可又似乎多了点什么。我愣愣的点头,思索。
“江亦初。”蓝亭的声音又飘入大脑。我猛地抬头,惊愕的看着他,“什么?!”他只是微笑着,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扫视。我一动不动的盯着他,无措的盯着。
良久,他对上我的双眼,似是无奈的叹气,轻声问:“江亦初,站了这么久,就不冷么?不怕感冒?光着脚站着干什么?”
我猛地垂首,看着自己那双肥肥胖胖的37码的大脚,连忙松了手里的鞋,穿在脚上,用来遮掩它的丑态和我的心。“那我以后就穿这双鞋?”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那双灰不啦叽的拖鞋,蓝亭轻笑,“可以么?嗯,挺合脚的,没想到你居然穿一双比自己脚大这么多的鞋。”
我觉得今天的我就像****一样,把平常的高智商都狠狠甩进了太平洋,而且为了它不再浮上来,还加了两个秤砣压着。
拍了拍额头,吁了口气,让脑子清醒了点后,我抬头看他,“什么以后?”“以后都来你家谈工作的啊。”环顾了一下四周,蓝亭勾起嘴角,“环境挺不错的。”“……”为什么我还是感觉自己不正常?!甚至蠢到家了!哦不!这就是我家!是因为和奇葩接触才拉低智商的么?!可为什么我不觉得他不正常?!
自顾自的在沙发旁落坐,蓝亭给了我一个标准的45度角微笑,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把自己搞得像主人一样!微愣了下,我深呼吸一口,有些不悦。见我没反应,蓝亭尴尬的轻咳一声,随手拿起我放在茶几上的杂志,翻阅。我偷白了他一眼,打算泡杯咖啡,却又意识到他在,无奈看向他,问:“红茶,要么?”轻轻点头,蓝亭的目光依旧在杂志上游走,“嗯,有牛奶么?”那表情真的是要多天真有多天真,要多灿烂有多灿烂。我一口气岔上,由不得不为了形象而强行压下,“不是要红茶?”你那表情不是?!
抬头看着我,蓝亭似茫然地耸肩,眨巴着眼,特萌B的说:“我没说我要啊,我只喝牛奶,纯牛奶,农场订购的的,记得加半块方糖,知道吗?”“有红茶加糖。”撇撇嘴,我没好气的瞪他。真TM不客气!真当这是你家?呸呸呸!抢我拖鞋,占我沙发,现在还想使唤我?我问你要不要红茶,你点头说牛奶?!耍我么?!
耸了耸肩,蓝亭有些失望的叹口气,“下次记得准备牛奶哦。”
我呸呸呸!!咬咬下唇,我瞪他。要不是因为他是个著名作家兼画家,长得好看了点,家里富了点,文章写的好了点,绘画水平高了点,我会搭理他?!没甩张白菜叶在他脸上就万福了!
平复了心情,我淡漠的转身朝厨房走去,脸庞上如故的面无表情。
以前的我不是这样的。在一年之前,我还是懂得微笑的,我还没有这样死板,没有这样的冷漠。可就在一年前以后,我变了,变得没了微笑,变得冷漠,失去了我的那些美好。
蓝天死了。
一年前,我和汪可在一起的时候。
蓝天是很温顺的,从不咬人,可那一次,它咬了汪可。我不知道汪可是无意的还是有意报复,它被车撞死了,就在……我的眼前。
汪可告诉我,是蓝天挣脱了他的手,自己跑到公路上去的。
我眼睁睁的看着它被车撞飞数米,鲜血四溢。最后抢救无效,——死亡。而我,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听它悲鸣,然后流一些不顶用的廉价的眼泪。它的母亲是难产而死,我向云朵发誓会照顾好蓝天,可是……我食言了。那个凶手给了我一万块,我用一半的钱安葬了它,把它和云朵安葬在一起。剩下的钱,则用来雇佣一座山的护林人,让他帮忙扫坟,而每个月的17号左右,我都会去看望它们。
那个护林人很年轻,他告诉我,他的犬是被狼咬死的,那只犬也葬在这附近,和蓝天、云朵相隔不远。
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和他的关系就淡了。
“蓝莓姐姐!”一句话将我从失魂状态唤回。慌乱中,手一松,茶壶直接砸碎在地,就像蓝天缠我时,我总是不小心摔碎盘子。
现在的我,心就像这茶壶,不经意间已支离破碎。
蓝亭被我吓了一跳,良久,回过神来,看我时,才发现,我竟是脸色苍白。“江……亦初?”蓝亭拉了拉我的衣摆,小声唤我名字。我身子一僵,吁口气,别过头去,不去看他,淡淡的说:“你去客厅坐会儿,我再去泡些。”“江亦初,茶壶摔碎了……”蓝亭小声提醒,眉头微皱。我快速的眨眨眼,使眼泪不聚集起来,可喉咙已肿胀的无法言语。
蓝天,我好想你。真的好想好想。这世界上的犬那么多,可你只有一个。
蓝天,对不起。如果你的主人不是我,多好?
泪水终是落下了,打在玻璃桌上,“啪嗒”——“啪嗒”。
汪可,你会遭到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