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来了,你们都停下,全部都给老子停下。”
漫地碎石中,管事在山腰高处放声大喊,矿场的矿工们听了,接二连三地停下手上动作,望向了远处路口。
尘土飞扬,迷着了人的眼,使劲望去,路口处现出了一行人,当首是位身着银白撒花长裙的女子。
女子香肩若削、腰若束素,款步姗姗、身姿娉婷,一片儿薄巾遮面,只露一双剪水美目和两条黛眉。身侧有个小丫鬟撑着印花油伞,不即不离地跟在后面,她们二人后面随着几个青衣小帽的家丁,这些家丁背篓挑箩,箩筐压弯了扁担,箩筐口上蒙着白布。
“排好队!动作都快点!我们柳家大小姐又来给你们布施了!”
管事站在高处,冰冷目光锐利地在人群中不停巡伐,山腰上鸦雀无声,没有哪个敢仰头与他对视,管事接着道:“像我们大小姐这般菩萨心肠的人,在整个红叶岛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你们待会儿都给我老实点,不然,等大小姐走了有你们好受的!明白了吗?!”
柳家小姐脚程不快,管事交待了几句,就带着手下监工迎了上去。奔到了跟前便点头哈腰,挞眉嫣声儿,一副低三下气的样子。
柳家小姐对他的献媚却是爱理不理。
到了近前,管事让手下收拾了一块空地,一张长桌被搬了过来。
“翠儿,让他们离远点,我要给青牛村的百姓分馒头了。”
桌子摆好,柳家小姐语气轻柔地说道,站定后才看清她长裙和小巧的绣花鞋上沾满了黑灰。
小丫鬟乖巧应道:“是,小姐”
转过身,小丫鬟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旁边的管事,娇喝:“喂!你,听到没有,小姐让你和手下的滚远点,一身臭汗,靠这么近做什么,把人都给熏得死啦!”
柳小姐在旁边眼角轻挑,嗔怪地乜了小丫鬟一眼。
“听到了,听到了,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这管事平时在矿上行径一贯乖张,被这小丫鬟指着鼻子呵斥,脸上不敢表露半分不满,带着手下恭恭敬敬地退到了数丈开外。
柳小姐淡淡道:“开始吧。”
此时矿工们早已排好了长龙,柳小姐一发话,小丫鬟便招呼着给他们分发起了馒头,各种感激的话络绎不绝。
“咦?你怎么不要馒头,喂,就说你呢,你转过来呗——呀!怎么又是你!”
矿工们排着队领取馒头,领过的立刻便会去夺那阴凉的地方乘机小憩,而轮到了一个黑瘦少年的时候,这少年竟对小丫鬟伸出的馒头视而不见,将柳小姐和小丫鬟当做空气似的,径自地就走了过去。
小丫鬟本是诧异,待看清少年模样,气得两只大眼圆瞪眉毛上扬。
少年挑衅地斜了丫鬟一眼,努努嘴,目光移到柳家小姐脸上。
“假仁假义!”
少年冷笑,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说完,便转身就走。
“小姐!你听他说的话了吗?气死翠儿了!”
小丫鬟胸口下上下起伏,将手上馒头朝少年背后使劲砸了过去。
“不理他就是了。”
柳小姐的话里听不出情绪波动,翠儿不满道:“小姐,您就是太善良了,您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买馒头,知道感恩的就算了,可这个黑不溜秋的臭小子不但不知感激,反而不识好歹,不如让翠儿跟肖管事说一声,让肖管事把这个臭小子吊起来,在屁股上面好好抽上几鞭子,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犯倔!”
小丫鬟说着似乎想到少年被打时大哭讨饶的模样,忍不住“噗”地一笑。
柳小姐眉头一簇,道:“胡闹!本就是我们柳家不对,不是爹爹贪这青牛山的矿物,强占了青牛山,这青牛村的百姓哪用受这种苦!我劝不了爹爹,为这些青牛村的百姓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我这是在替爹爹替我们柳家赎罪,就算那个人不领情也是理所应当!”
小丫鬟眼珠子狡黠地转了转,道:“小姐,翠儿觉等理所应当是假,实际上是您看上那个黑小子了吧!可,那个黑小子也没有哪里好呀,身份悬殊,小姐您——”
“死丫头!瞎说什么呢?”柳小姐面纱后的小脸通红,嗔道:“本小姐怎么会看上他?!连我都敢调戏,你皮痒痒了是不是?”
说着,手便伸向了小丫鬟的腰间。
“呀——痒,痒,小婢知错了,小婢知错啦。。”小丫鬟“咯咯”笑着大声讨饶。
掐了根狗尾草衔在嘴上,许吉翘着二郎腿,散漫地躺在棵大树下面,远远地望着嬉闹的柳小姐主仆二人。
他觉得,这柳家小姐真是会装模作样,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他们青牛村的人原本就算穷,可也衣食自给,生活平静,现在这猪狗不如的日子,还不是拜他们柳家所赐。
边做婊子还边立牌坊,真是不知廉耻!
远远地能闻到白面馒头的香味,勾动着许吉饥肠辘辘的肠胃,他无奈地寻思,今天这柳小姐又来装佯,晚上该发的两个窝窝头铁定要被取消了。
只有等天黑散了工,偷偷到山顶林子里找点野果子。
“哈哈,老家伙,是你呀!”
就在许吉在为肚子发愁的时候,只觉脸上湿漉漉的痒痒的,他睁开半眯的双眼,一头老毛驴伸着头,正拿舌头不停地舔着他的脸。
这头老毛驴浑身瘦得几乎就剩下骨头架子,大概是太老太瘦的缘故,驴脸看上去要比其它毛驴长上不少,躯体上的灰毛也是斑斑秃秃。
许吉在老毛驴头顶摸了摸,笑道:“怎么了老家伙,你怎么来了,是不是闻到馒头香味,你也想吃馒头?”
“啊嗷,啊嗷。”
老毛驴叫了两声,像是在回许吉的话,然后低头焦急地顶着许吉。
这老毛驴是矿上运矿用的,说来也怪,山路崎岖难行,彪壮的毛驴都累死不少,这老毛驴却是连续拉了大半年矿车,到现在还是活蹦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