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风轻云淡，天空中蔚蓝独秀，仅飘摇白絮任其遨游；河岸垂柳，路边青草，大地上百兽竞走，绿荫浓厚重重复重重。
风景如旧，天下却早已失却旧时悠游。
战无双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转身在颠簸的行路中稳稳地趴在椅背上看着车后座中或躺或坐在里面的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默默地又转回身端正地坐回了位子上。
“还没有恢复的迹象？”
战且惜开着车，眼睛专心地看着前方道路，嘴里却一心二用地和战无双聊起天来。
“嗯……毕竟突然被从‘杀的是怪物’这个心理支撑中拽出来，然后立马去面对‘杀的是同类’的现实，是个正常人都会不好受的。”
“卡兹卡兹”地嚼着嘴里的番茄味薯片，战无双声音略有点含糊不清地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将方向盘一打来了个九十度的大转弯，完全不管后头传来的重物落地声，战且惜相当平静地接话：“神界虽然得到规则准许允许让世界进入无序状态，但终究还是不能过度干涉别族生命进程——也就是不能大肆杀伐——所以最后才决定使用这个办法。”
“难道不能从其他方面改造吗？”
“不能，因为世界崩溃的最大原因就出在人类身上。”相当果决的口吻：“天空的破坏、海洋的污染、大地的崩毁、生物链的削弱……整个星球的枯竭，虽然你们是有极力阻止但到底还是晚了。”
“……”战无双抿抿唇，有点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出口。
毕竟都是事实……
就在她为自己的同类所造成的后果而感到丢脸不已进而消沉的时候，冰凉的感觉贴上了她的脸颊，让她抖了一下然后迅速地回了神。
是一杯冰镇牛奶。
“喝吧。”战且惜一手开着车一手将杯子放入战无双的手中，在她拿稳了之后还摸了摸她的头：“又不是你的错，不要太消沉。”
可我终究是其中一员……带着这样的表情战无双嗫了一口牛奶，然后一直用眼角余光观察她的战且惜就看到无形的尾巴从她身后冒了出来在那里摇来摇去还飘出两朵花。
嗯，纯牛奶战术成功。
战且惜偷笑，心情欢快地继续开车，思绪却不由飘回了从前。
战无双喜欢牛奶，尤其是纯牛奶。上一世的时候因为末世突然的降临，人们匆忙逃生收拾物资的时候哪一个不是挑轻便好带易储存的东西走，也就她在包里最中间塞上牛奶，还慎重地用其他东西包围起来作为保护，而且因为舍不得十天半月的才喝一瓶，并且每回搜索物资总要带几瓶回来才甘心；后来末世前的牛奶都坏掉之后，她还消沉了好一段时间，直至有人发现新的可以代替牛奶的饮品，她才恢复原状，且自此之后的所有工资都贡献给了那种饮料；如此痴心，怎不让人知晓她的真爱为何物。
不过虽然这一世战无双的空间里有奶牛，但刚挤出来的牛奶新鲜归新鲜到底还是有一股隐隐的味道，对鼻子灵的她来说等同于一种折磨，所以这孩子也已经很久没喝到牛奶了，以至于一杯牛奶就能吸引她的全部注意。
……话说突然有点嫉妒是怎么回事……
战且惜握了握方向盘，为自己的小家子气暗暗感叹了一下，然后决定在自己空间里的牛奶消耗完之前一定要学会将鲜牛奶腥味消除的方法。
不过在那之前……
“无双。”
“……嗯？”
突然的声音让正小猫舔牛奶状态中的战无双回神，于是飘飞的心花落了一地；她默默地捧着杯子转头看向战且惜，手抓的有点紧眼神带着点可怜兮兮的感觉。
“……只是要你回答问题而已，不会抢你牛奶的放心。”空出一只手揉揉她的头，战且惜无奈地笑；看着战无双将剩下的牛奶喝完然后又拿了一杯给她。
心花又开了。
“那么，无双……”
“嗯~？”
“沧夜冥说的话你隐瞒了多少？”
“噗——！”
香甜的牛奶随着突然而至的问话脏了一半的玻璃，战无双抹抹嘴巴，一脸淡定地转头看向沧夜冥：“what？”
……连英文都飚出来了这根本不是淡定而是淡锭了吧。
战无双开着车目不斜视只看前方，坚决不去看战无双平静眼眸后的求饶光芒：“我怎么说也是神界的，昨天下午沧夜冥那番话有多漏洞百出我自然听得出来，而我是他的分体，就算再不情愿在某些方面还是挺像的。”
“比如，既然要交易那么就必须公正地将交易内容正确地说出来……”
用余光看着若无其事样看着窗外却满脸冷汗下雨般不断滴落的战无双，战且惜笑得意味深长：“……老实交代？”
“是……”
战无双抹掉脸上的汗，像是被训话的孩子一样端正地坐在了椅子上，低着头眼神游移地做了个开头：“昨晚沧夜冥来找我，是为了说交易内容。”
“嗯。”战且惜用鼻音表示继续。
“他说让我坚持自己的任务，不要把平定天下的责任推给他的小东西……”
“还有？”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
战无双吞吞口水，老实地继续道：“还有，因为是和我的灵魂联结的，在代价的驱使下我的空间除了自己以外不能再装载其他的人类，不然就会和我的命运线绑定，以后不论怎样都会跟着我，就算我转生到另一个世界也会跟着我过去……”
身后传来恍然大悟的“啊”的声音，然后是被捂嘴的轻微声响；战无双眼神漂移，慢慢转头看向了椅背后趴着的三个人。
“想通了？”
“想通了。”
扒开臧檰捂着自己嘴巴的手，再一手啪叽拍他脸上让他跌坐回椅子上，无视他的嚎叫，暮烟整个人趴在了椅背上和战无双聊起了天：“杀同类就杀同类呗反正他们不也在干同样的事？大家都是彼此彼此所以我还介意个毛线球啊。”
看着暮烟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眼眸深处真的藏着不在意，战无双才耸耸肩，正要开口的时候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捏住了她的脸将她的头转了过去。
“还有呢？”
战且惜面上平静的看着战无双，眼神却阴沉无比，好像她不把所有东西都吐出来就不会甘休一样；战无双看着这样的战且惜，冷汗连连的同时却因为被捏着脸而无法说话，于是只能连连摇头表示真的什么都没得说了。
“真的没了？”
摇头摇头摇头。
“那就好。”
将捏着脸的手放开，重新掌回方向盘，战且惜平稳开了一段路，又突然斜眼看向战无双。
“真的没了？”
·
相对于夏季的长昼，虽然已经是相当炎热的气温了，但四月的春日总归还是要早早地就睡觉才行。
于是下午六点半的时候，在已经被火烧云覆盖了的天空下，衡者年轻一辈于一处村落落了脚，衡量了一下村里的所有建筑后在地理优势最好的一幢屋子里安顿了下来。
可还不等他们开始打扫，门外传来的汽车引擎声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战无双用手势示意微生铖澜和臧檰继续用异能清扫屋子，便和战且惜与暮烟出了门看看是什么情况。
然后他们看到了隔壁屋子前停下的几辆车与在那些车与屋子间进进出出穿梭其间的人；有人搬东西有人指挥顺序有人扶着老弱进去，能看得出是个立场分明而且还尚有正义感的车队。
毕竟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哪个队伍还愿意带着老弱病残了。
这时似乎是有人看到了他们，那边站在一旁指挥的人向着旁边的人说了什么，然后就向着这边走了来；如此突然让战无双惊了一下后立马拿出半截面具盖到战且惜脸上，后者将其正了正然后就将手放在了战无双肩上静待对方的到来。
来人是个面相耿直的汉子，大概180+的身量，看到战且惜脸上的面具的时候很是疑惑了一下，但很快就回了神然后对着三人开了口：
“你们好，我是旋风小队的队长封隆，因为临近天黑了又正好看到这个村庄，所以才贸然进来进行过夜整备，如果有什么冒犯的话，也请多多包涵。”
“并不会有什么冒犯。”暮烟接话，脸上挂着不知何时露出的标准微笑：“相比之下我们这边才是要冒犯了，因为自身比较随性的原因，我们不太喜欢与别的队伍进行过多的交际，所以除了晚上的守夜人员之间的交流，其余时间我们不打算与别人相处，这一点还请你们见谅。”
“啊没关系，因为这一点我们也是一样的。”封隆淡笑，然后就着暮烟的话尾开始和她谈起了晚上的守夜顺序。
站在谈得兴高采烈的两人身边，战无双和战且惜默默地当了许久的隐形人之后，眼看着两人谈好了守夜的安排后居然还有继续就着别的话题谈下去的趋势，（因为站久了难受）瞬间火大的战无双伸手一把抓住了暮烟的手腕，不顾她的叫嚷径自将她拖向屋里；而战且惜紧随其后，只是在进屋前点了一下头作为问好和再见的双重示意。
然后“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看着关上的门，封隆矗立良久，精神力扩开不着痕迹地在瞬间扫遍了衡者众人住的房子，而在如此确认了自己想要的情报之后，才转身回了自己队伍所在的房屋。
屋内，大门后，三人背贴着门安静地一起发了一会呆，才在暮烟伸手揉了揉战无双的头之后打破平静。
“无双，干得好，差一点我就停不下来了。”
“只是因为站久了不舒服所以任性而已，正好符合你给我们的设定不是么。”战无双面无表情道，顶着暮烟的手侧头看她：“话说，你那算打开什么开关了？客套话说得真溜。”
“大概是社交模式什么的吧……毕竟我怎么说也是由老爸提供了另一半的种子啊……”明明是看着客厅里的简朴摆设，不知为何暮烟却像是看着远处山头落下的夕阳一样眼神相当遥远：“也不知道是后天练成的还是天生的……我想应该是天生的吧，因为老爸他那基因顺列里的社交因子可是属于出类拔萃型的呢……”
“这是不管末世前还是末世后都相当有用的能力，不好么？”不知为何战无双的眼神也跟着遥远起来。
“可是我讨厌社交……”
“啊……我也是……”
眼看着两人就要继续看着那不存在的远方夕阳让灵魂不知飘到哪个角落去了，战且惜无奈伸手单手抱起战无双，然后一把揪住暮烟的后衣领子向厨房走去。
“喂，抗议差别待遇……”
“我就差别待遇你能怎样？”
还真的不能怎样他。
·
夜晚的晨星在城市彻底颓败之后终于能得以闪耀天空，满天星幕闪闪烁烁有明有暗但终究还是能看得清楚。
但这却苦了辨识的人。
“呜哇，星星太多了反而辨认不出哪些是以前常见的星云了。”
衡者年轻一辈排排坐在屋顶铺着的地毯上，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星空；而在数度寻找目标星未果之后，臧檰泄气地往后倒在了地毯上，撒气似的挥舞着手嘟着嘴表达不满：“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天空变好了反而起到反效果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再说老哥你也太容易放弃了吧……”一旁的暮烟拿出嘴里的棒棒糖，一脸无奈进行提醒：“你再不找的话无双就要接替你的位置了喔。”
“！！！”被暮烟提醒，猛地转头就看到战无双正拿着一本星象书对应星空，而战且惜在一旁手托着一团光球给她照明；面对此情此景，臧檰用三个感叹号表示自己的惊呆后，立马泪汪汪地抱住战无双的大腿完全不顾形象地开始无泪嚎哭：“妹子啊啊啊不要这样对老哥啊——，这是你老哥我不多的可以对你们炫耀的东西诶——让我炫耀啦~~”
“……那就快找啊。”战无双无奈皱眉看着臧檰，后者听言立马起身敬礼一脸“yes，sir”的表情，然后指着北边开始讲解起来。
“在春天的时候，依照北斗七星的斗柄，顺着幅度不是很大的圆弧延伸，可以找到两颗一等星，一颗是牧夫座的大角，另一颗是室女座——更多人称其为处女座——的角宿一。”
纤长的手指顺着曲线游走，在两颗在满天星斗里也明亮异常的星星上点了两下，说明方位后然后继续说道：“这就是‘春季大曲线’了，然后以这两颗一等星作为起点，往东寻找它们两个的延伸线相交成等边三角形的那个地方，五帝座一就在那儿安静地发散着自己36年前的光辉，不仅与大角与角宿一组成了春季大三角，还一星二用地身兼了狮子座的尾巴哟。”
说到这里臧檰清了清嗓子，兴致勃勃就要开口的时候却惨遭打断。
“老哥，我们对绵羊不感兴趣，最重要的是你的唱歌技术很烂，堪比杀猪的音波不仅扰民还吸引危险，所以请不要唱出来。”
暮烟举着手面无表情道，臧檰嘟着嘴“切”了一声，碎碎念了一会儿后就又开始了解说：
“呶，从角宿一向着北极星方向过去、在那条直线上由大角和五帝座一拉出钝角三角形的那个地方，就是星等2。9的猎犬座α星常陈一，这四颗星，就是别称为‘室女的钻石’的‘春季大钻石’。”
“厉害，和书上说的一模一样诶。”战无双盯着被战且惜光团照耀得明亮的书页，非常真心地感叹了一句；而难得受到称赞的臧檰却没有高兴，反而出离的愤怒了。
“妹子，你居然不相信哥的解说？！”一把夺过战无双手中书本，臧檰怒得掀桌之后就要摔书，却被战无双一记空手夺厚书给救了下来然后用毫不留情的语言攻击给击碎成了渣。
“因为老哥你太不靠谱了，信不了你。”将鄙视的白眼丢过去，战无双把书往空间一丢往后一倒躺在了地毯上，看着天上闪耀的星光发了会儿呆后才突然问了这么一句重点：“话说，为什么我们突然就谈起星星来了？”
“因为上半夜是我们守夜呗。”暮烟咬碎嘴里含着的棒棒糖，抽出糖棒随手一丢就丢到了屋顶门口旁边的垃圾桶里：“但是实在太无聊了又没什么话题，所以老哥突发奇想要教我们辨认星星。”
微生铖澜接着话茬揭底：“其实只是想炫耀而已吧，星星知识。”
“嗯，嗯。”众人动作一致地严肃脸点头赞同。
臧檰躺枪脸瞬间扑街。
“喂~衡者的各位，换班了~”对面的屋顶传来陌生的声音，应该是旋风小队下半夜的守夜人；战且惜看看星空，确实是这个时间了，而战无双恰巧在这时打了个呵欠，于是他当机立断抱起她率先迈步向着屋顶门口走去。
“呜啊阿且你好诈！”这么嚷着臧檰连同众人一起跟着战且惜的脚步回了屋里，直到脚步声都隐没在了楼梯口处那咋咋呼呼的声音还在不停的传出。
听着这些声音随着时间流逝彻底化为平稳呼吸的守夜人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
在何处的黑暗里红色的光芒一闪而没消失无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