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姑娘，你先在这里休息会儿，没什么事的话，奴婢就出去了。”带路的丫环把我安顿好后，躬身退下。
“等等。”我不自觉地拦住她，“今天怎么没看见盛溪？”
丫环愣了下，迅速反应过来：“他出去办事了。”
“袄。”我又补充问了句，“那你应该认识古凌吧？”
“古凌是大少爷身边的人，柳姑娘要找他么？”丫环抬头望着我。
“不用了，”我摆手示意，“我只是问问。你出去吧。”
“是。”丫环退至房外，轻轻地关上门。
现在，房里就剩下我一个人。
我来回踱着步子，希望时间可以快点过去。
一步又一步，一圈又一圈，在绕了十来圈后，我最终疲惫地舒了口气，停下来坐在床边。
心里有些紧张，有些忧虑，还有些不明所以的感情。走得仓促，都没有和悦茹秋香她们告别，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怪我的不辞而别。
我按了按太阳穴，告诉自己别想太多，还是先睡会儿打发打发时间。摆好了身体，我闭上眼，脑子里却乱成一团，一会儿想到这个，一会儿又念起这个。整个人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像这样纠结了大半夜，直到寅时左右，丫环进门通知我事情已经办好了，灏少还在禧桥附近给我备了马车。
心头大患总算可以放下了。我理了理头发，带着包袱出了相府。
天还未破晓，街道上的人不多，只有一些起早干活的。我匆匆忙忙地在路与路之间穿梭着。
突然，一个小孩撞进了我的怀中。
“对不起。”我屈身扶起小孩。
谁料小孩一个起身，拽过我的包袱想跑。还好，我眼明手快，一把紧拉着小孩的胳膊不放手。
“疼，疼啊！”小孩囔囔着。
“这么小就出来学做小偷？”我加大了手下的劲，“赶快把包袱还给我！不然我把你送到官府去！”
“对不起，对不起！”小孩哭着求饶，“我下次不敢了，不敢了！看在我已经两天没吃饭的份上，这次就放过我把！”
我扫了眼面前的这个小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一身脏衣，蓬头垢面，乌黑的脸上，那双眼睛倒是生得水灵。
“姑娘，你就饶了我这次把！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见我没说话，小孩依旧不依不饶地讨饶。
“好吧，你先把包袱还给我。”看在你还这么幼小，我也就不跟你浪费时间了。
小孩泄气地把包袱往地上一扔，我稍稍松下了手，把包捡回来。
“你怎么还不放手呀？”小孩摇晃着身体，想要从我手中挣扎开来。
我伸手掏出点零钱，递了过去，同时松开了抓着他胳膊的手：“拿去买点吃的吧！”
“你？”小孩迅速把钱收起来，轻声说了句谢谢。
我笑了笑，拾起包袱，一卷画从里面掉了出来。
“给。”小孩连忙拾起画，交还到我手中。
突然间，我发现自己忘了一件及其重要的事，于是蹲下身子，对小孩说：“你收了我的钱，帮我办一件事好么？”
小孩犹豫着，没有作答。
“天下向来没有白吃的午餐，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天经地义。”对着小孩一知半解的眼神，我只得把话再简单化，“或许这些你暂时还不懂，但是现在我要你知道，钱不会白白落入你的口袋，它要用劳力来换得。如果你帮我把事办好了，我再请你吃这著名的包子。”
小孩子终究还是抵不过美食的诱惑，他舔了舔舌头说道：“那是什么事？”
“很简单，我现在把这封信卷在这副画里，然后你帮我把它送到流歌坊涣少的手中，记住要在辰时之后！完事后，你到街口那家黄老实包子店，”我指了指不远处的正在做包子的黄老实，“到时候，他会给你包子吃的。”
“真的？”小孩有些怀疑。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一字一句承诺着，“更况且我没道理骗一个小孩。”
“那好吧。”小孩从我手里接过夹着信的画。
“小心里面的信，还有记住在辰时之后！辰时啊！”我郑重地最后提醒着他。
“你就放心吧！”小孩一蹦一跳地走远。
吩咐好了一切，我也继续上路，去赶我的马车。
禧桥下，果然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怎么这么晚才来？”我一掀开马车的布帘，就看到“大**”那张半死不活的脸。
我指着他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进来再说。”“大**”朝我指挥道，我很不爽地爬了进去。
“太历，启程！”
驾车的是昨晚那个家丁，他挥手一鞭，马儿低鸣了一声，拉着马车开始行进。
“那个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会在这？”马车箱很小，我只得紧挨着“大**”坐下。
“亲自送你出去，我才安心。”“大**”撩起窗帘的一角，冷冷地说道。
“袄。”我极其藐视地望了他一眼。
“拿去，李悦茹的卖身契。”他鸟也没鸟我一眼，随手递过来一张单子。
“这就是？”白纸黑字红押，他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
“你自己不会看么？”又是冷得彻骨的一句话。
额，我要是识字还用得着问你么？
“你说是，就是。”我也没多说，直接把它撕个稀巴烂。
他嘴角微微上扬，冒出来一句：“我忘了你不识字。”
我立刻用鼻音发了个“哼”来回应他。
“至于你的，也在我手里。”他又阴测测地吐出几个字。
“那又怎么样？”我不屑地反问道。
他闭上眼睛说道：“就是说，你现在是我的，哪天你要是后悔了，也不得反悔。”
我朝他吐了吐舌头，哼，想用卖身契来威胁我，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哪是谁可以控制得了得啊？
我没有再说话，撩起窗帘探出头。
此时的天已经微微发亮，街道上的人多了很多，相似的马车也到处可见。
“小心点，别让人看见了。”
我回头看了看“大**”，他正闭着眼，靠在马车的另一边。
嘿，同志你这样也看得到啊？
“不要以为我什么都看不见。”“大**”又面无表情地吓了我一跳。
切，我放下窗帘，直盯着他，这家伙还真有拍恐怖片的天赋！
“看够了没有？”
“我没在看你。”我立刻扭过头，靠在窗边闭上眼。
“熙珍，你在哪啊？熙珍！”
“快点出来呀！珍儿！”
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好像是悦茹和涣少的。
“不要往外看。”“大**”低低地朝我警告，“就快出城门了，不要给我出什么岔子。”
他们怎么这么早就寻过来了？我明明千叮万嘱，等过了辰时再送的啊！
哎，我千想万算，才发现自己小视了美食对小孩的诱惑，尤其是个饥肠辘辘的小孩。
车轮咕噜咕噜地转着，耳边的呼唤声渐行渐远。
我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大**”，放大了胆子，撩开窗帘。
马车外嘈杂声不断，我四处瞄了几眼，突然在某个角落扫到了她俩。
我立即放下窗帘，心里默默叨念着，希望他们没发现我。
等等，刚刚他们在干什么？
我依稀回忆着那一闪而过的情景。好像是悦茹正好犯起了头疼，涣少急忙扶住摇摇欲倒的她，然后她一下子滑进了涣少的胸口。
呵，这样下去，没有了我，他们俩决绝能成其好事。
看来，我这一走对他们也并不是件坏事。
我会心一笑，闭上了双眼，依靠在窗边，思绪一下子飘到了早些时候。
“你要写些什么？”备好了笔墨纸砚，古凌拿起笔来问我。
“恩……”我挠了挠头皮，“信的开头，先顶格写上涣少两个字，然后冒号。”
“顶格？冒号？！”古凌一脸纳闷。
“啊，不好意思，”我吐了吐舌头，“这个信的格式，照平常就行了，对方的名字写涣少。”
“涣少？”
“对，你们相府的那个三少爷。”我点点头继续说着，“然后另起一行，开头空两格……”
“什么？”
我拍了下自己的木鱼脑袋：“刚刚的不算，不算，从头来。正文这样写：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丘京城了。我跟着……”
“等等，你说慢点。”
“不好意思。”看着古凌写完一句，笔停在原地，我继续说下去，“我跟着一个腰缠万贯的富豪走了，他说，只要我肯嫁给他，他就会给我享之不尽的金银珠宝。我一下子就动了心……”
“其实你是个好人，只是钱少了点。而我一生最想做得就是嫁个有钱的夫婿，做个阔太太……”
“很抱歉，之前说了很多伤害你的话，所以现在写这封信给你道歉。希望你可以早日忘记我这个将要嫁作他妇的虚荣女人——”我停下来舒了口长长的气。
“就这些？还有没有其他要说的了？”
“那，再添几句吧。还有，你给我赎身花的钱，我用来赎悦茹了。悦茹是个好姑娘，希望你好好珍惜，替我好好照顾她——勿念。”
“恩。”
“最后再给我写上一句，祝你跟悦茹有情人终成眷属。柳熙珍上。”
“好的。”
顺利出了城，马车一直向南行驶。
终于自由了！我把头探出窗外，望了望城门上的字，想起刚刚来到丘京时的情景。那时就是坐着“大**”的车过来得啊！没想到现在，又由他载着我送我走，难道一切都是冥冥中安排好的？
我探回身子，又看了看身旁的“大**”，问道：“你怎么还不下车？”
“我改变主意了。”“大**”语出惊人，“要不是你打草惊蛇，子涣他们哪会这么快就出来找你？所以只有亲自把你安顿好了，我才放心。”
“什么？难道说我这一路都要和你一起？”我开始有点后悔了。
“怎么，有问题吗？”“大**”沉沉的声音带着不可反抗的压力。
我心一虚，连忙否认：“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那就好。我先睡会儿，你别吵了。”
“知道了。”
马车驶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上下颠簸。
一宿未眠的我昏昏欲睡。
自由的未来是怎样的，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幻想。
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好好地睡上一觉，至于其他的，等我醒后再说……
（第二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