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寒止住眼泪，说：“哥你说得真好。”
这种赞誉让我觉得悲哀。
我问：“她死的时候有什么愿望吗?”
肖寒说：“就是死。”
我不说话了。
肖寒说：“今年暑假我就要走了，去外地跟我爸做生意。”
我说：“那你球赛还参加吗。”
肖寒说：“我想拿冠军，送给她。”
“那你要抓紧训练，还剩三个月，不要让她失望。”
“嗯。”
我静默许久，跟肖寒说：
“你该走出来，去找一个好女孩，和她一起去看海。”
在山顶上，张开双臂，迎着清风，闻鸟语花香，看生若朝阳。
肖寒沉默了。天花板的缝隙里，有呜呜的风声。
回到家里，我只想做数学题。
第二天早上，我昏昏沉沉地登上2路公交车。
我闭眼休息，我感觉到马雨洛坐在我身边，拿过早餐盒。
以往我都是很快就睡着了，然后等马雨洛叫醒我。可现在我睡不着。我明明知道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惨剧发生，可是当她离我如此之近，我依然心痛不已。
我正胡思乱想，忽然闻见一股淡淡的芬芳，还带有丝丝的花香。我睁开眼，吓了一跳。马雨洛正侧着身子看着我，柔美的眸子犹如氤氲着雾气的潭水。
我正满腹心事，被看得有些发虚，说：“马雨洛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马雨洛低眉垂眼，满面桃红，像做错事的小孩子。我忍俊不禁，不就凑近看了一下嘛，有什么好害羞的，我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睡觉的样子像头猪，很好玩？”
马雨洛羞羞地摇头。
我说：“嗨，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这样我都快不好意思了。你身上怎么有一点花香？”
马雨洛小声说：“我昨天做干花袋的，可能染上了。”
我问：“是什么花，玫瑰吗？”
马雨洛笑了，说：“你这都闻不出来，男生就知道玫瑰吗？”
我说：“不是说玫瑰花最香的吗？”
“薰衣草才香呢，我用的是薰衣草。”
我哦了一声，我对花花草草不了解，仅仅从名字来看我觉得挺不公平的，就因为香气的差距，导致薰衣草和狗尾巴草的名字云泥之别。而且鲜花太贵了，我不明白女孩子为什么喜欢男生送花，华而不实，当然我也不是说要送钱或者***这么实在的东西，送点吃的穿的用的不好吗，房子汽车黄金也不错。
不过鲜花虽然又贵还容易死，但是做成干花花袋还是很好的，保存时间一下子延长无数倍，跟木乃伊似的。
语文老师最近在讲小说，但是作业依然是写议论文。这对我是一种折磨，我每次都有一种用800字证明1+1=2的痛苦感受。更痛苦的是，语文老师说我证得不好，被作为全班的反面教材。因为我没有按顺序来，先分析1，+，=，2是什么，然后解释为什么1+1=2，最后说我们面对1+1=2的现实，怎么办，而且尽管我在文中已经举了不少正面例子，比如谁谁谁宣传号召坚信“1+1=2”，最终成为了群众领袖，但我在文中还必须继续添加反面例子，比如谁认为1+1=10，现在坟头草里藏着不懂二进制的梁成志。此外还需要引用名人名言，比如可以添加如下一段：
高尔基有言：“生活中的一些美丽定理具有这样的特性:它们极易从事实中归纳出来，但证明却隐藏的极深。”我想，1+1=2就是最好的例子。人们从生产实践中，摸索规律，前赴后继，终于发现这一神奇的现象1+1=2，又经过几代人的艰苦奋斗，无数先烈的抛头颅洒热血，1+1=2的事实已经深入人心。但是，社会上依然有人愚昧无知，固执己见，认为1+1=6，后果正如柯布西耶所说：“我知道1+1=2，我能曹冲称象，他认为1+1=6，他只能盲人摸象。”
语文老师开始讲述创作短篇小说的要点，我觉得讲得很好。其实人人都知道，小说的关键在于人物与情节。至于小说的高潮部分，我倒不认为很重要，伟大的小说，应该让读者从头爽到尾。但是说实话，我没有遇见过这样的长篇，即便是*****也没能让我从头爽到尾，一般爽到中间就结束了。
课堂上分析了课本中的小说《十八岁出门旅行》，从一年级到现在的语文课本，再没有一篇比它更好的文章。它的叙事风格不能称为标准的幽默，也不是黑色幽默，而是一种冷峻藏有热烈的风格，在这文章发表的1987年堪称独树一帜。
就在我浮想联翩时，下课铃响了。语文老师笑着说：“这节课就上到这，希望同学们十八岁时也能写出自己对世界的感受。”
“这个星期的作文不再写议论文，改写小说。具体要求由马雨洛写在黑板上，希望同学们不要有负担。写得不好也没关系，大家一起探讨。”
然后语文老师对马雨洛招招手：“马雨洛来办公室一下。”
刚才上课太专心，我一直没发现，现在才闻到一阵花香，而且不是马雨洛身上的，马雨洛已经起身离开了，好像是抽屉里的。
我俯下身子，对着抽屉里直嗅，确实香味越来越浓了。
“周楚凡也来一趟。”
我和马雨洛跟在老师身后，并排往办公室走，马雨洛小声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可能语文老师想换课代表了。
办公室里，英语老师和班主任都在，我赶紧憨态可掬地向二老问好，英语老师笑了笑。班主任眉毛一动，晃悠悠地起身走过来问：“周楚凡，又惹什么事了？”
语文老师坐在椅子上，把一本作文本递给班主任，又气又笑地说：“你看看，这就是周楚凡写的议论文《人做事需要细心》。”
马雨洛疑惑地看着我，她不知道我写的什么，我是直接夹在别人作业里上交的。班主任捧着我的作文本，我感觉不妙，说：“老师，我觉得我写得挺好的。”
班主任明显想笑，但是他板着脸说：“好在哪？把‘人做事需要细心’写一百遍就好？”
马雨洛扑哧一声笑了。
英语老师坐在位置上乐不可支，说：“周楚凡英语作文不是写得挺好的嘛，怎么不肯好好写议论文。”
我一本正经地伸手在作文本上指指点点：“我觉得我十分切题，老师你看，并不是一百遍，我一共写了115个‘人做事需要细心’，字数恰好达标，这是细心的体现。”
“而且，为了考验老师的细心，我把第58个‘人做事需要细心’改为‘看不出来就满分’。”
语文老师说：“你觉得这样做老师会给你满分？”
我嘿嘿一笑。
班主任摸摸我的后脑勺，说：“你小子这样下去，本一都危险。给我回去重写。”
我说：“我不会写议论文，能让我试试小说不。”
语文老师笑了半天，才开口：“好，那你好好写一篇小说给老师。要是写得好，既往不咎。”
马雨洛在旁边忍住笑，她又狠又柔地看了我一眼。
“马雨洛，回去跟全班同学说，没有字数要求，题材任选，有趣就行，改编也可以，需要注明出处。”
“嗯。”马雨洛点点头。
语文老师奇怪道：“马雨洛你和周楚凡做同桌，怎么不教教他写议论文呢？”
班主任接口道：“当时分座位就是希望你俩互补，周楚凡你也可以把自己数学上高级的思路讲给马雨洛听啊。”
“她听不懂。”“他不肯听。”
我俩异口同声，相视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