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雾气不散，太阳升起后光芒也是朦朦胧胧的，这景象倒也别致。
我转头看高黎，不料刚好碰上他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锐利得似乎想要看进人心里，让人不寒而栗。
高黎斜倚在一块巨石之旁，双手随意的抱在胸前，见我看他，挑起一边的嘴角笑了。他说：“灼华君，想好了吗？”
我眨眨眼，才想起来他之前那个问题——“你是来看老朋友的，还是来拿回属于你的东西的？”
我有些不明白。要说老朋友，高黎勉强算一个，可是我以为最后那次见面，他是跟我绝交了的。而这高黎山我是第一次来，怎么会有属于我的东西？
我这人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更不喜欢高来高去的调调，就直接问他：“周瑜，也就是二郎神的转世，是不是你打的？”
高黎笑了，不是他惯常的邪气的笑容，两边的嘴角微翘，眉眼都弯了弯，“灼华君还是这么耿直。”
说实话，高黎长得很好看。他跟高腾有些像，不是长得像，而是气质上的相似。他这么一笑，我有些晃神。若不是知道伪神没有转世之说，我险些以为他们是同一个人。
我闭了闭眼，摇摇头，然后抬眼看他，道：“耿直这个词，用在我身上可不合适。”
高黎点头：“的确。灼华君不是耿直，只是太懒。”
我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高黎往前走一步，站在悬崖之畔，回头看我，道：“灼华君有没有兴趣参观我的宫殿？”
我微微皱眉。
他补充一句：“说不定我一高兴就会比较听话？”
我起身跟他走。
以前，在桃花山的时候，他每次都会要求我做些事，比如说舞剑，比如说给他画幅画像，比如说给他编个花环，之类的。我心情好的时候还勉强应付他一番，心情不好的时候都自顾自喝酒，懒得理他。每次我不答应的时候，他就会耍无赖，一点都没个君王相。我被吵得烦了，就会皱眉，跟训斥我那些学生似的来一句——“听话！”他每每总回一句——“我心情好了自然就听你的了。”
一晃百年，他的长相没怎么变，脾性也没怎么变。
“到了。”高黎转头看我，“这片区域禁止腾云。”
我点点头，跟他一起下去。
眼前这个巨石阵，应该就是宫殿的入口吧。高达十米的巨石排成两排，中间的走道是青石板铺成的踏步。
没有山门，也没有守卫。
步道的尽头是一个广场，广场上有一棵树。很大很大的树，树干的直径大概有二十米，高达百米，树枝覆盖了大半个广场。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树。
树枝上的叶子似乎在发光，金色的光芒。可仔细一看，我才发现，那并不是树叶。
这棵树没有一片叶子。
繁盛的树枝上挂满了各种形状的玻璃瓶，大多数瓶子里种着各种植物，还有些瓶子里装着些玩偶、星星、海螺之类的小玩意儿。玻璃瓶反射着太阳的光辉，在微风中摇晃，像是一个梦境。
我正愣神，就听高黎在我耳边问道：“喜欢吗？”
我往旁边走开一步，点头：“很漂亮。”
高黎轻笑一声，“进去看看。”
我跟着高黎往那巨树走去，心中正疑惑，就见高黎伸手，往前一推，然后，那巨树上出现一个大门。
我了然——原来这树内有乾坤。
我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高黎，问道：“这就是你的宫殿？”
高黎点头：“不错。很意外？”
我的确有些意外。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王宫都像凌霄宝殿那般雄伟大气，也不一定要像雷音寺那般宝相庄严。宫殿自然可以是精巧的，奇特的，甚至是个石头洞都没问题。可是，问题是这是高黎的王宫。高黎的性格——我承认我的确不太了解他，可是，他是个有野心的人。有野心的人不会把自己的宫殿建得这么像个世外桃源。
高黎已经进去了，回头见我仍站在门口，就对我招了招手。
我原本对高黎的宫殿是没有兴趣的，看到这棵“大树”之后，我又有些好奇里面会是什么样的布局。但不知为何，站在门口的那一刻，我有些迟疑。这种迟疑无缘无故，就像是第六感，似乎只要踏进去了，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或许是会改变我的人生的事情。
我终究还是进去了——若那里面真的有能改变我人生的东西，我就更加好奇了。而且，我虽然不大喜欢高黎，却还是想要相信他的。
这是大殿吗？其实更像是个普通的客厅。屋顶并不是很高，悬挂着满天星的灯火，橘色的灯光。地面是柔软的苔藓地，却并不觉得潮湿。墙壁上有格墙，摆放着绿色的植物、鲜艳的花朵，或者精致的雕刻。正对门是主座，周围是客座。齐膝高的桌子，蒲草编织的草席坐垫，是两千年前的样式。
这宫殿里很朴素，奢华的朴素。说朴素，是因为这里没有珠光宝气，所有的家具都是木制的。说奢华，是因为这些木头都是上好的木头，就连脚下的苔藓铺地都很是难得，养护起来绝对比足球场的草坪还要昂贵。不过，对于高黎来说，要得到这么些木头应该很容易。他的高黎山上本就有一片广袤的森林，据说是这世上难得保留较为完整的雨林之一。
高黎拉着我走到大厅中央，说道：“这里一共有二十一层。这里是第一层，是个客厅。第二层是厨房和餐厅，第三层是卧室，第四层是咖啡厅，第五层到第十二层是书房，第十三层是计算机室，第十四层是电影院，第十五层是画室，第十六层是琴房，第十七层棋室，顶层是个空中花园。第十八层和十九层是空的——你想怎么布置都行。还有一层是地下室，那里是个酒窖——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有些不明白，问道：“你什么意思？”
高黎笑了笑，“你知道的。”
我皱眉：“你是想把这宫殿送给我？”
高黎挑眉：“应该说，这座宫殿原本就是为你建的。”
我摇头：“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应该说过，我对将军什么的完全没有兴趣。不过，若是你遇到什么麻烦，我也一定会帮忙。”
“是吗？”高黎转过身，“我记得你是说过，你对当官没什么兴趣。那么，桃花神又是怎么回事？听说玉帝还给你升官了，花神？”
我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没想到他会这么介意这件事，早知道当初就该跟他解释清楚的。我说：“不管是桃花神还是花神，都不是我想当的。玉帝给我一个仙位，不过是为了约束我。你也知道，我这人一向怕麻烦。”
高黎转身看我，“所以，是因为我从来都没有逼迫你，你才会拒绝我，对吗？”
我皱眉：“高黎，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讲理？”
高黎笑了一下：“我一向都是不讲理的。怎么，灼华君今天来是给我上课的？”
我还想说什么。高黎摆摆手，转身坐到主座那张桌子上，微微抬头看我，道：“灼华君，我不妨告诉你。第一，二郎神是我动手的。第二，我的确用了你教我的合体之术。第三，我手上有十万伪神，信民加起来是灼华君你的三倍。第四，我准备攻打天宫。”
我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么些年，伪神的势力已经壮大了这么多。不过——我说：“你知道你没有胜算的。”
高黎点头：“那要看你怎么选择。十万伪神，如果你下得了手的话，我倒不介意大家一起灰飞烟灭。”
我皱眉：“高黎，天宫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对付，即使我不出手，你们也没有胜算。”
“哈哈哈。”高黎笑了，“灼华君，你以为我的目的是什么？当玉皇大帝？带领伪神一统三界？我没那么傻。伪神这种存在，怎么可能统治三界？”
我疑惑的看他，若不是想要一统三界，那他攻打天宫干嘛？吃饱了撑的？
高黎起身，走到我面前，微微倾身，看着我的眼睛，说：“灼华君，如果我说，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你，你信不信？”
他的脸离我太近，鼻子几乎快要碰到我的鼻子。他说话的时候，气息喷到我脸上。我很不习惯，往后退了一步，幸而他没有跟上来。我有些不解：“为了我？什么意思？”
高黎说：“玉帝那么利用你，威胁你，你不介意？呵，就算你不介意，我却很介意。”
我皱眉，微微偏过头，躲开他的视线：“谢谢你。不过，玉帝并没有坏心，他也没有对我怎么样。”
“哈哈哈……”高黎笑得很大声，但我却从那笑声中听出了些落寞——我想我定是吃错药了。
高黎说：“灼华君，我知道，你一向不待见我。可是，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信呢？千年前你信了我，结果呢？如今，你又有什么自信，相信我说的都是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