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autyorDeath
在近未来，有一片封闭的大陆，叫做虚陆。虚陆被毒雾包围，几乎没有人去过大陆之外的地方。因为土地和资源的萎缩，虚陆不得不将陆民划分等级，以此作为划分居住地和配给生存资源的根据。
而划分等级的根据是外表。外表是衡量人类价值的最高标准。在这里，美貌不是一种选择，美貌是生存法则。虚陆的最高权力机构是外观衡准中心，以复杂精确的人工智能对陆民进行每年一度的外观评测，不合格的陆民将成为器官供体，即，死亡。
（由于虚陆世界的科学／经验／规律／理念乃至细节名词和度量衡都有所不同，我们尽可能做了翻译和类比，使其能和这个世界平滑桥接。）
序.
鹿呦呦走着走着住了脚。
她看向视线所及最高的建筑，外墙上巨大的显示屏应该是22*16米，标准的电影屏幕尺寸。这种屏幕就是某些电视剧艺人撑不起电影表演的缘由：票房号召力一呼百应的他们那“尚可”的演技，在几乎能看清每条面部肌肉牵动的高清巨幕上会显得漏洞频出。
不过眼前这块巨幕上没有颜艺，最清晰的是赘肉。它们堆积在姑娘们的下腹部，也从比基尼兜不住的边缘流泻出来。“她们的大腿围绝对超过规定值了。”鹿呦呦想。
屏幕上肉浪汹涌，姑娘们搔首弄姿，舌尖扫过上唇，指端探入口中。一水儿的短衣短打，颤动的**和股沟尽力给出最撩的邀约。吊诡的是，她们都不是美人。脸蛋儿平平无奇，曲线要么没有要么太多。屏幕下缘的跑马灯和她们颈项上的choker一样闪亮亮：“玩物赏！想要不一样的女人吗？等你！”后面跟着一大波联系号码，转眼间镜头已转了几十番，登场姑娘有上百了。
这当然是情色场所广告，和黏死在喧嚷街道地上的娼妓名片／以及稍不慎就会误点的网络**弹窗一样，色调俗滥／文案粗疏，没有设计，**和电话都直勾勾地怼给你，不屑于遮掩。这种粗暴特有效，任是谁都看得见。
鹿呦呦挪不开眼。她羞于承认自己总被这类事物吸引，她固然知道这是一种心理预热，马上的将来，她也许会成为那种屏幕姑娘——一个玩物赏，很可能；她不知道的是，潜意识里，她觉得这些姑娘们很漂亮，纵然不是蛇精脸水蛭腰，谁说美人只能是一种模样的？
她终于回了神，跺跺脚瑟缩了一下，街上很冷。那边屏幕其实很远，流光炫彩也和这里截然相反，这里是背人的后巷，拐角有尿骚味。
如果我们在高空找鹿呦呦，会发现她所在的整个一块庞大的陆地全是连绵不绝的建筑，没有自然景色，几乎被人迹夯实了。环境色调从周缘向中央逐渐变浅，由黑到碳灰，到烟灰，到银灰，到白。观察高度降低后，能看到处于陆地内围的屏幕，很像鸽子身上流了脓的花绿伤口；我们必须降低再降低，仔细找，才能看到鹿呦呦，她站在陆地外围，周遭黑色建筑的黑影马上要吞了她。
鹿呦呦刚要离开又站住了。她在身侧的窗户上看到自己的投影，于是再次探头／不安地看那屏幕，自觉真的极像屏幕姑娘：姿色平庸到不好看。
她的眼瞳明亮有神色，但是眼距在常人的认知里显得略宽了，又是毫不含糊的单眼皮；她的肌肤白皙柔腻得近似半透明，可惜脸型不符合正统审美，没有尖下颏儿，下颌骨的轮廓又过于英气；她有一盏小巧俏丽的鼻头，仿佛造物主在脸庞中央轻柔地捏过一下，于是忘了捏个鼻梁上去；她的唇色是可爱的奶油橘色，无奈天生有点嘟嘴，唇峰也不明显，远看处就像叼了颗没熟透的樱桃——如果我们生活在魔幻世界，鹿呦呦的模样离森林妖精大概只差一对尖耳朵；或者，如果这是个赛博朋克风的故事，那么鹿呦呦就长了一张标准的人工智能娃娃脸——但我们要讲的可没那么美好，所以鹿呦呦端的不是正宗美女，而这个事实让她性命堪虞：鹿呦呦所在的虚陆，所有人都要接受每年一度的外观评测，由容貌衡准中心的电脑系统给出评分，五官，身材，皮肤，发质，健康状况，连全身毛发量都在计算之列。经过精确复杂运算后得出的全套数据最后被灌入一张出生时就植入的芯片，后者是个人进入社群的钥匙，接受何种程度的教育，从事什么领域的职业，交往什么样的朋友，婚恋哪一个人，就连吃什么／住哪里，乃至能否进入这道门或那道门，都由芯片记录的最终得分决定。
外观及格线是5分，过不了就立刻成为供体，器官被活摘，皮肤肌肉组织则合成蛋白原液，供那些更美的人选用。所以虚陆没有肥胖者，没有残疾人，没有绝症患者，甚至没有……老人，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外观评测开始于16岁，因为系统认定16岁是一个人外观定型的最佳年龄，换句话说，16岁是deadline。
鹿呦呦今天正好16岁，她刚从外观衡准中心出来，体内芯片记录了人生第一个评分：5.1。满分10分，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说她还作了弊，所以即使低空过线她也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期冀，反而只有听天任命的无奈和悲愁。
你当然可以选择整容——哦，这个世界观里没有“整容”的说法，只有外观重塑，这种从骨骼层面重塑容貌和身材的泛手术更深层，也更贵。事实上，外观重塑是虚陆人民最热衷的，但耗资不菲，后期康复／护理和保持的花费更是不计其数，谁都知道“整容”是条不归路。于是，外观缺陷制约了收入，收入有限又反制了外观重塑，这是个死循环，所以变美几乎是空想，如果你丑，活该去死，受着吧。
鹿呦呦不但没钱，而且还是稀有血型，重塑开销活跳跳又加几个零。
没钱又不想当供体的人还有最后一条路：成为“玩物赏”，进入虚陆无数赏玩公司中的一个，为那些有特殊癖好的（当然也是长得美的）客人提供服务，什么服务？所有服务。
鹿呦呦绝不想当玩物赏。从有自我意识开始，她的自我意识就只有两个目标：赚钱，变美——或者这是同一个目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