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魔空间里有零零散散的血迹。都是屠老头的。
好在有幽鬼黑莲产出的白色莲子，血流的多也不碍事。
屠老头吃了莲子，凭其中所含庞大精血元气愈了后心致命伤。
两颗黑莲莲子远不能痊愈了致命伤之后，继续补充屠老头流失的气力精血，然而屠老头却不愿意再吃了。
“还要留给孙子呢。”屠老头咕哝着，捡了地上被天魔打飞身体时掉落的破包袱，有些虚弱的借助黑木直起了身。
屠老头看向几丈外一动不动的傻孙子，老眼里带着焦急又带着渴望。
屠老头盼着傻孙子陆玄机开窍，盼了十三年还多。
如今不奢求孙子开窍，只求他能够平安就好。
可能别人没法理解这对所谓的、没有实际血缘关系的祖孙到底有着一种怎样的感情，但是对于屠老头来说，陆玄机从不渡河水中漂流而下，后被他捡了去，十多年陪伴也好，教习也罢，看着陆玄机从嗷嗷待哺的婴儿，长到了此时小大人的模样，屠老头一直爱护非常。
他是屠老头，也是林夕照，是逆修，也是修界中不被认可的一员。这么多年隐瞒身份独自一人的生活，和他人的联系着实有限。但是在大限将至之时，屠老头有了陆玄机终日陪伴，不见他哭他笑，但是这种感情，早就比亲孙子还要亲。哪怕是林清凰，也远远比不了。
而且陆玄机是屠老头这个不畏天地、不敬修者的逆修唯一的传人。屠老头手把手教他，也手把手带着他走大山寻炼体之物。
傻孙子陆玄机离开屠老头最远的距离，不过是刘家大院到院外破草屋而已。
然而世上还有一种距离更遥远。
它叫生死。
屠老头视线有点模糊。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不会哭，也不会说话，只会啊啊叫唤，摇晃走路的傻孙儿。
屠老头不知道天魔和傻孙子的战争到底谁能赢谁会输，但是他知道，就像一次次的艰苦霸体淬炼，傻孙儿不死，就会更加强大。
逆修…
似乎一向如此。
早就也本就习惯了挣扎在生死边缘。
“呵…”
安静的血魔空间忽然响起一声低低的笑。
这笑声不像正常人的冷笑、讪笑、大笑、微笑，更像是初生的婴儿突觉自己能够发声，试探性的笑了半句又戛然而止。
屠老头老眼大睁。
“呵…呵…”
屠老头惊呆了。
“呵呵呵呵。”
陆玄机嘴角上翘，睁开大眼。
宽阔的血魔空间无端升起一道彩虹，挂于他的头顶。
陆玄机顶着彩虹，一步步跑起来，他跑起来有些不自然的迟钝，但是没了蹒跚之态。
陆玄机“啊啊”叫着，伸出已经有了大人模样的手臂，一把抱住屠老头。
啊…都这么大了…屠老头想着，他觉得陆玄机还是那个小小的人儿，还是那双白白嫩嫩小小短短的手。
屠老头似哭似笑，苍老的满是褶皱的面皮不知怎样安置表情，只觉得眼睛发涩。
屠老头知道，这就是他的孙子。不可能是天魔——虽然他不知道天魔是死是活，但是他真的就敢肯定。
屠老头似乎一瞬间老了十岁，原本强撑着执念要等到傻孙子生死揭晓，如今陆玄机安然无恙的重新站在他身前，执念消失竟然抽空了他一身本就不多的力气，让屠老头只能把头抵着已经和他一般高的傻孙子陆玄机肩头。
“还不会说话…会笑了…哈哈…我屠修…我林夕照…老头我啊…我孙子会笑了…”语无伦次的老人颤巍巍举起一只手，那手不像陆玄机的手温软如玉，有厚厚的老茧伤疤。
宽厚又粗糙的大手温柔抚着陆玄机寸长短发的头，屠老头努努嘴，还想说什么，张开嘴却变成了哽咽。
陆玄机拍了拍屠老头的背，啊啊低声叫着，离开屠老头怀抱，从麻裤兜里掏出半把莲蓬，取了两颗塞进了屠老头干燥的唇。
陡然一阵耀眼金光灿灿而生，血魔空间中不见了彩虹，也不见了周遭景物。仿佛时间静止，收手把莲蓬放进兜里的陆玄机停下了动作，一动不动。。
三圈金色螺旋玄机符悠悠浮现。光芒万丈般逼人不可直视。
有金色光华从螺旋纹终点向起点流动，绕得两圈半，那原本占满眉间的玄机符，已经少了半圈，变得暗淡非仔细不可察看，一眼看去，较之从前小了几分。
玄机符…有缺。或者说，眉间识海中的封印有缺。
咀嚼着莲子，屠老头下意识喃喃：“开了…半窍…？”
屠老头不敢确信，毕竟开半窍这种事情，太过难得。
修界修者常言七窍，略同于凡间所分，又不同于凡间所分。
修者皆有七窍，以目窍识辨、耳窍听声、鼻窍嗅物、心窍通智、经脉窍培元、心目窍视内身、仙修窍育神魂。
逆修的屠老头陆玄机祖孙俩的修炼方法与仙修窍无关，又因为仙修窍与神魂有关，无法调用神魂神元自视身内五脏六腑，故只涉及五窍。
不幸的是，仙修窍掌控心窍。
陆玄机作为逆修，五窍开四窍，而常说的陆玄机神智不清，即是说心窍不开，无法通智。
无法通智，意味着人像兽，更多的是依本能行事。人与兽的区别，关键在于意识的有无。
如今陆玄机会笑，会安慰喜极而悲的屠老头，已经是有了一定意识。
然而这种意识还不足以令得陆玄机口说人言，所以只能说开了半窍。
但凡人类出生，要么心窍不开，要么心窍全开。只开半窍的例子不是没有，但像傻孙子陆玄机这样，开了半窍之后根本不需要时间适应，就懂得呵呵笑、懂得安慰屠老头的人，就仿佛三岁小儿一夜长大到了七岁并且拥有了七岁孩童的智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说出去，难保被人当做一个奇闻异事，说上一句“真正的神迹降临”。
说不好幸运还是不幸运，屠老头白捡的傻孙子就实实在在的在眼前，展示了这一神迹。
屠老头哪里知道，识海中的封印大阵——囚天八锁中的一锁让天魔生生磨灭的将断不断？
要不是一锁开裂，完整的囚天大阵怎可能让哪怕一丝神魂外泄，使得陆玄机有了神智，开得半个心窍？
屠老头喉头艰难的动了动——“再开半窍…意味着我的傻玄儿直接就有了正常同龄人的神智水平？”
玄机符重归陆玄机眉间。天魔空间火光又铺满头顶天空。
屠老头把住傻孙子肩膀，上上下下认真查看，没有发现异常。
陆玄机眼里荡着笑意，呵呵笑了两声。
这绝对不是伪造的。屠老头也只好收了疑惑，盘坐在地，开始炼化莲子补充体力精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