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老头祖孙俩的新家和曾经的破草棚子没有多大区别。若非说有,也不过是烂泥制的变成了木制的。
木房子内里布置简单,火烧结实的泥土制成的土灶和土炕就是整个屋子里的最大物事,其他也没什么可说的。灶上摆了两口破锅,破锅里满满填着从大峰中新采来的灵药灵草。灶下面掏了一个不怎么方正的进柴口,估摸着全部家当中是最值钱的黑色雷击木依旧当了柴火,小半截插进火口,也不知能产生多少热量。刚刚烧好的土炕垫了几层干草,看上去十分简陋。忙活了大半个时辰,这间无中生有的木屋,就是祖孙俩人的新家了。
屠老头还特意在老树上刮了树油,发亮的树油盛在破碗里,插上一根搓好的干草绳,一盏树油灯便做好了。
房间里跳动着橘黄色明亮的光,在这片黑暗的大峰里尤其惹眼。
十万大山的夜晚降临的出奇的早,刚刚还是灰蒙蒙的白日,一眨眼就没了光亮。
黑暗之中,小木屋的灯光吸引了大峰里不知多少的猛兽。直到屠老头清晰听到木门外有兽类的低吼,才想起光亮对于野兽的吸引力。也不熄灭,屠老头带着发傻的孙子陆玄机在屋子周围尿上一圈,又回了木屋。
众兽龇牙咧嘴的嘶叫着,慢慢逼近简陋的木屋。刚进那尿水圈起来的地盘,浑身毛发瞬间炸立起来,像是陡然被天雷劈了,层层野兽慌忙逃散去了。
论起气血威压,传自上古一脉的体修士,一泡尿足够吓退这三千丈山体高度中的弱小野兽。
门外的动静没了。此时兽吼不断的大峰中一片漆黑。屠老头熄了灯,牵着孙子站在门外认真看着大峰深处。
黑茫茫一片的大峰中时不时闪动出一两个光点,屠老头仔细分辨一番,确定下来那其中一个光点的具体位置,抱着傻孙子陆玄机,连跳带跃直直奔了过去。
体修没法外散神元御空飞行,但论起速度也差不了多少。一蹦九丈高,一步九丈远的体修屠老头,就是放在修界里,这体内力量催发出的弹跃能力也是惊人的可怖。
生长的笔直挺拔的森林被屠老头踩在脚底,奔跃过不知多少森林、灌木、小溪,一刻钟后,祖孙二人终于到得一处寸草不生的山谷。
这山谷面积不小,布满了颗粒大小不一的泥沙石砾,沙石深厚,地形平坦,有一个微微倾斜的细沙坡面,一眼便可知曾经有水流过。而在不远处的山谷边缘,一团幽蓝如海水般的火焰状光团正随风游荡。
正是幽冥鬼焰。屠老头带着孙子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采集这玩意,用来淬炼陆玄机的霸体。
幽冥鬼焰为天地阴气精华凝聚而成。白昼不现,唯有到了夜晚,阴气散发而出之时方有迹可循。这火焰不算什么太过难得的材料,修士炼丹时偶也用到,至于能不能采集使用,就另当别论了。
幽冥鬼焰有色无形,常人不懂利用之法,自然无法发现这火焰的妙处,好在屠老头从体修诀上学了采集之法,摊开右掌,对准仍在漂浮的那团幽冥鬼焰,便是遥遥一拘。而后手臂曲回,待合拢的右手握拳收起,无名指慢慢伸展开来,原本什么都没有的指尖处,腾的窜出一道幽蓝火苗。
陆玄机啊啊叫唤着,大概是看了这神奇一幕觉得惊奇。屠老头摸了摸傻孙子的头,屈指一弹,那小小的鬼焰火团便噌的飞了出去,直接撞上了陆玄机的眉心。
鬼焰转瞬没入眉间,光芒暗淡了一瞬间,紧接着猛然爆发出无穷幽焰,迅猛无比的迎风而涨,一眨眼功夫就在陆玄机全身蔓延开,不留一处空隙的笼罩起来。
身上穿的破衣裳不知什么时候被火焰焚成灰烬,浑身光溜溜的陆玄机浑身冒着幽幽蓝光,一张脸依旧傻傻的毫无反应。
屠老头看这情形,便知道一束鬼火对傻孙子没有多少作用,一手抱着陆玄机,辨识了下一个可能是幽冥鬼焰的光点,脚下发力,再次狂奔起来。
迎面而来的狂风里,鬼火顺着陆玄机与屠老头接触的皮肤,猛地窜了过去。
大峰山麓中,一对浑身长火的祖孙用一种极快的速度果奔在莽莽森林中。但凡祖孙俩人停留过的位置,已经由茂密丛林变成了光秃秃的沙石地,一老一小两道冒着丈余幽蓝火焰的身影在大峰里宛如魔神,不知吓退了多少强大猛兽。
幽冥鬼焰天性便是燃烧碰触到的一切事物,多存在于沙漠干旱地区。依着鬼焰存在的地形地貌,满大山带着陆玄机跑了一夜,就算是霸体练的非凡的屠老头也有些疲累。
摊开双掌,十指指尖上都是一束宛如有生命的跳跃火苗,屠老头紧盯着孙子,一指指将鬼焰弹了过去。
此时打入陆玄机体内的幽冥鬼火已有九束之多,每每打入,陆玄机身上的幽蓝火焰,陡然间便如热油碰着了火星,无声爆涨了起来。那种幽幽火焰的升腾,简直就像是火山爆发一般翻着跟头的向上疯涨,而原本毫无反应的陆玄机,终于在最后一束幽冥鬼焰附身之际,叫喊了一声。
屠老头咧开干涸的嘴唇,无声的笑了笑,傻孙子陆玄机周身,无一处不冒着火光,甚至连那一双无神的黑瞳大眼上都附着幽蓝火焰,浑身上下毛发全无,一眼看过去,光秃秃、没有眉毛睫毛的小脑袋显得有些可笑。
陆玄机灼热难耐,直冲屠老头叫唤不停,屠老头盘腿坐下,对着孙子招了招手,说也奇怪,这一招手陆玄机便不再叫喊,一步一步迈开小腿蹒跚的走到屠老头身边,有样学样的也盘腿坐了下来。
屠老头对于傻孙子一身霸体的承受力甚是满意。要知道几十年前,借助此法淬养霸体的林夕照,第一次也不过承受了三束鬼焰的灼烧就难以坚持。而现在尚处幼龄的陆玄机,第一次足足承受了十一束!
此前无论是草药肉骨做食,大火煅烧,还是天雷入体淬炼,都是为了增强骨骼血肉的硬度。然而霸体逆修一途,唯有硬度与韧性双全,才算有成,二者缺一不可。
内烧五脏,外燃体肤,幽冥鬼焰的用处便在于提高霸体韧性。屠老头拿幽冥鬼焰给孙子淬体,就是为了借阴火洗炼过分坚硬却没有延展性的肉身,不至于遇敌对战时,被人借巨力破了一身坚硬霸体。霸体的霸道就霸道在一具肉身上下没有死穴,若是真遭了人破了不败肉身,那就是落败之时。
屠老头畅快的笑了一阵,看向傻孙子的目光带着欣慰。从婴儿时代就喂药强体的大气运者陆玄机,或许真的可以实现屠老头一生的夙愿,破了那百年既死的诅咒。
哪怕在屠老头死后,也是值得黄泉之下庆祝一番的。
适应了火焰灼烧的陆玄机,对着漆黑丛林发愣了一会,自是困了,倚着屠老头睡了过去。屠老头也闭目养神,盘坐中进入了休息。
此后的厄岳峰迎来不短的雨季。
雨水从天而降,落到那对盘膝坐在沙石地中央一动不动的祖孙俩人身上,刺啦一声激的体表火焰再涨几尺。屠老头和陆玄机闭目任凭鬼焰灼烧,已过了不知多少时日。
幽冥鬼焰,非燃烧整整八十一日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