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黑云织布，江一凡再想支起帐篷就已经来不及了。
劲风裹着急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江一凡拉起冲锋衣的风帽罩在脑袋上，转过身躲避风头。
雨滴砸在冲锋衣的后背上，噼啪有声。听起来不像是雨滴，倒像是狂风卷起了砂石，落到身上。
透过风帽，能看见远处山坡上，几头牦牛静静肃立。寒雨落在牦牛身上，顺着粘结打绺的黑色长毛滴答落下。
江一凡知道自己必须抓紧时间支起帐篷。多一层遮雨的帐篷，能保证自己不会失去体温，不会因为身体失温，陷入危险。
江一凡拿起绳子想要打一个绳结。可是两只手剧烈地颤抖着，甚至打不出一个绕手的绳圈。
江一凡扔下绳子，席地坐下来，抱紧身体减少身体暴露的面积，减少热量流失。
4000米海拔，雪域高山。在当地被称为神山，是一个牧民部落的发源祖地。
如天堂一般的美景美不胜收，条件艰苦也超乎想象。要不然，也不会获选徒步穿越的终极挑战。
高原反应早就有了。进入省界的紧邻县城，3000米海拔时就表现得很明显了。一种持续的，并不强烈的头痛。
高海拔地区，江一凡最怕的是淋雨后的感冒发烧。
攻略上说，高海拔地区感冒发烧，很容易诱发肺水肿脑水肿。抢救不及时，会有生命危险。
江一凡不怕死，江一凡本来就是一个快死的人了。
江一凡最怕，死不了活不起地遭罪。
要知道，这里离着最近的县城也有四五个小时的车程。而江一凡所在的圣湖湖边，距离公路还有大半天的脚程。想要及时赶出去，很难。
滚滚雷声，响彻天际。从神山的更深处传来。
江一凡把头埋到膝盖中间，抱紧双腿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形。听任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不由自主地震颤着。就像被通了电。
雨什么时候停的？
江一凡不知道。
有那么一刻，江一凡被冻得，陷入了昏迷。
雨刚停，云就开了。露出太阳，撒下阳光。
高原上的阳光格外强烈，照在山坡上的牦牛上，让迎着阳光一侧的身体，很快散发出氤氲的水汽。
牦牛抖落毛皮上的水滴，一边缓缓向前走，一边低头啃食青草。
江一凡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叼到嘴上，两只手颤抖着打着火机，点燃烟卷。狠狠吸了一口之后，接着就猛烈地咳了起来。
呛死你个狗日的！
江一凡恶狠狠地想着，又狠命地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呛进嗓子，引起更剧烈的咳嗽。剧烈的咳嗽挑动胸腔里一阵阵的闷痛。
接着一股热流涌动着，喷薄而出，连同江一凡叼在嘴上的香烟，一起溅落在草地上。
“干！”
江一凡脱口骂道，擦着湿乎乎的嘴唇站起身。
绿茵茵的青草地，开着一层鹅黄的野花。上面溅着一滩颜色阴沉的污血。
烧到半截的烟头，还在冒着烟。
江一凡收拾起湿淋淋，展开到一半的帐篷，塞回到背包里。一路拖着向山谷里面走去。
神山入口的山谷里，有两个湖，仙女湖和妖女湖。两个湖中间，还有很浅的水道相连。这片大山中的高山湖泊，大大小小一百多个，但却以这对姊妹湖最出名。原因很简单，湖的名字令人浮想联翩。
湖边就是神山的出发营地。因为接下来，需要翻越4300米的垭口，叫一道梁。只有翻越了一道梁，才能进入到神山的更深处。
江一凡拖着行李，沿着湖岸一直走到浑身没了力气，才扔下背包一屁股坐了上去。
太阳，落到了大山的背后。白雪皑皑的山顶，被落日镀上一层金。江一凡在山脚下却感觉到寒冷。
江一凡打开背包支架起帐篷，拿出便携式水袋去湖边打水。
高山融雪汇集成的湖水，清冽见底，冰冷入骨。
江一凡把水袋浸入湖水中，成群的小鱼在浅水的湖岸边来回游弋。
这些湖，在当地牧民的眼里都是神圣的。每年特定的日子里，会有附近寺庙里的僧侣，组织牧民祭拜圣湖。
作为外乡人，徒步旅行的背包客，穿越神山圣湖时无论如何都不能亵渎这些神山，这些圣湖。
神山圣湖在当地牧民眼里，是神圣不能侵犯的。让他们逮到你下湖洗澡，或者对着湖水便溺，后果很严重。
江一凡冲着妖女湖发了一会呆，拎着水袋爬上沙岸，看到一个当地的牧民骑在马上，围着他的帐篷转圈。
来之前，江一凡看过一些背包客写得攻略，提到过当地牧民会向在山里宿营的背包客索要钱财。
金额都不大，五块的十块的。
通常的建议也都是，都是些小钱，干脆破财免灾吧。
因为那些牧民，你根本不能招惹。体力上，你打不过他们。民族政策上，更不允许你打过他们。
“你好。”
江一凡冲着牧民打着招呼。
牧民停住马，转回头打量着江一凡。
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件牧民常穿的，脏乎乎的皮袍子。一头半长不长的头发，乱糟糟的。
江一凡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纸币，向着牧民晃了晃。脸上露出笑，又说了句：
“你好，吃饭了吗？”
牧民催动马匹，迎着江一凡走过来，却并没有接江一凡举在手里的钱。而是操着生硬的汉话说道：
“这里，不能，住。离开。走！”
五块钱嫌少？
江一凡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币，攥在一起高举着递向牧民。
牧民从马背上弯下腰，结果江一凡手里的纸币，接着扔到地上。冲着江一凡更大声地吼了句：
“走！马上！”
你这是干什么？
江一凡盯着马背上的牧民。
给脸不要脸了是不是。
这里是国家地质公园，门口有管理处。我也是花了两三百块钱，买了门票才进来的。公园管理处都没撵我走，你凭什么撵我？
你还真以为可以仗着自己是当地牧民，凶狠强悍，就可以随意欺负外乡人？
江一凡冲着马背上的牧民目露凶光，一副谈不拢准备开干的样子。马背上的牧民被吓了一跳。接着吹着了呼哨。
吹响呼哨，当然就是喊帮手了。
帮手也很快就来了，还不是一个。
三个牧民三匹马，一路飞奔而来，直接摆出一个品字形，把江一凡围在了中间。
之前的年轻牧民，用他们自己的语言跟后来的三个人说着什么。
三个牧民当中，有两个脸上带着大块的刺青，颜色暗红。高坐在马背上盯着江一凡看着，目光阴冷。
第三个牧民四十来岁，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从马背上跳下来，从地上捡起两张纸币，捋齐了递回到江一凡的手里，接着说道：
“湖边，不能住。去别的地方。”
你说不能住就不能住？
江一凡并不买账。
湖又不是你们家开的。
再说了，进山的山口只有这两个湖。再往前就是一道梁。
眼下太阳都落山了，你让我趁着夜色翻越4300米的山口？我没那本事。
看着领头的牧民，江一凡从口袋里掏出景区门票，在他面前展开。
给你们钱你们不要，那我跟你们也没什么好说的。有问题，自己找公园管理处去。
江一凡把门票塞到领头牧民的手里，拎着水袋往前走。
马背上的一个牧民一甩手，手中的马鞭划过江一凡手里的水袋。鞭梢撕开塑胶的水袋，装满的湖水洒到了地上。
“干什么！”
江一凡转过身冲着那个牧民吼道。
另一个牧民策马来到江一凡的帐篷前，伸手拉住帐篷，用力把帐篷掀倒。
徒步旅行的宿营帐篷，简单轻便。使用压脚销钉固定帐篷四角，根本谈不上多有坚固，更比不上牧民住的毛毡帐房。
眼见到马背上的牧民掀倒自己的帐篷，江一凡大喊了一声冲过去。
身后传来马鞭抖空发出的脆响，那个牧民已经甩出的长鞭，缠住江一凡的脖子。
领头的牧民大声冲着自己的同伴说着什么。
江一凡拉紧缠在脖子上的长鞭，猛然发力。
手握长鞭的牧民，根本没想到事情到了这一步，一个徒步旅行的异乡客竟然还会反抗。毫不防备被江一凡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所有的徒步攻略，在对进入牧区的旅行忠告中，都会提到一条至关重要的守则：尊重当地牧民习惯，不要跟他们起冲突。
牧民凶悍。
高原反应让你在体力上就比不过他们。孤身一人也架不住对方的一群人。民族政策，更加不允许你打过他们。
最要命的是，牧区深处的牧民法律意识淡薄，动起手来常常夺人性命。
只是，这些忠告对于江一凡来说，不好使。
碰到我算你们倒霉。
老子也是活了今天没明天的人，真就不怕跟你们死磕。
江一凡从脖子上摘下长鞭，在手里掂了掂。
牛皮窄条缠绕编织的长鞭很结实，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只是这种要会用。不然耍动起来搞不好就会缠住自己，反受其累。
江一凡扔掉皮鞭，冲着面前那个牧民来开架势。
那个牧民盯着江一凡，从马背上拽出一把砍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