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学了礼仪,琴棋书画约有一年时,已经又是一个春季了。那日,皇宫传来消息,皇上为贵妃庆贺生辰,贵妃觉宫中春色甚好,便邀各个大臣,将军的女眷进宫赏景。自小娘亲,姑姑均与我说,若非迫不得已绝不要踏入宫中半步,就连父亲也曾说过宫中是个是非之地。若只是贵妃邀各府女眷,姑姑是父亲的长姐,而我母亲故去,自己年纪尚小,不去也说得过去。姑姑本打算以生病为由头,可是这贵妃竟专派太监来我沈府传话说是,许久未见沈大人的长姐,很是想念,听闻沈大人的女儿如今也已亭亭玉立,望两人三日后定要入宫赏景。若是称我与姑姑都得了急病,怕贵妃生嫌隙,所以我们只好应允,并言感念贵妃挂念。
那太监走后,文姑姑长叹了一声。
“姑姑与那贵妃可是相识?”我好奇地问道,既是想念文姑姑,也许是姑姑的旧友。
“见过几面而已。”姑姑说话间眼神有些飘忽。我虽久在沈府,却也听过许多皇宫秘事。宫里的事大多是公开的秘密。听闻皇上继位以来,宫中三千佳丽,却从未有哪一个极得皇上宠爱,所以至今那后位也是空着的。至于贵妃,她是当今宰相的女儿,皇上就算不喜欢她,也要让她面子上过得去,她入宫三月,便被封为贵妃。没有皇后,贵妃便是那后宫里的掌门人了,所以每年贵妃生辰都少不了折腾。
很快便是三日后,姑姑为我挑了一件极为素雅的衣服,她自己也穿得很是素净。姑姑说这次进宫除了必要的礼仪,能不说话便不说话,少走动,我也明白姑姑的意思,心里想着绝不招来什么祸端。
虽然刚开始心里对皇宫有些抵触,进宫后我还是不由得感叹皇宫的华丽。果然是帝王所在之地,建筑极为精致,花草树木都似乎更加生机勃勃,而且皇宫真的好大啊,我与姑姑走了这么久,经过了多处宫殿才到了贵妃的宫殿,“紫菀宫”。
“贵妃在后花园宴请各位女眷,请随我来。”那个太监又引着我们走了一段路,到了一个亭子前终于停了下来。我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文姑姑冲我微微皱了皱眉。
“贵妃很快就来,大家稍等。”那太监的声音让我浑身不舒服。
也不知道那太监懂不懂什么叫“稍等”,我们足足站了约一个钟头,终于看到了姗姗来迟的贵妃娘娘。
衣着华丽,那衣衫的布料我都说不来是什么,但是肯定是上好布料。她身后跟着几十个婢女太监,一个侍女扶她坐到亭子里,她才开始说话,“快都坐下吧,我方才与皇上用完午膳,耽搁了些时间,你们都等久了吧。”
“能被贵妃娘娘邀请,是我们的荣幸,那里有等久这一说。”不知道是谁家的夫人先说了一句,也不知是奉承还是阿谀,我心里暗想:哪里是等久了,是等急了。贵妃虽说了坐下,却没有人真的坐下。
“各位女眷都是本宫邀来赏景的,不要拘束了,快都坐下吧。”那贵妃喝了一口茶水,又说道。
终于各个女眷纷纷坐下,我也跟着坐了下来,挨着文姑姑。
贵妃问了好几个女眷家里的情况和一些琐事后,便把目光投向了姑姑,“那是沈大人的长姐,沈文吧?”
姑姑站了起来,端端正正地行了礼,答道,“正是沈文。”
之前的那些女眷都回答道,“妾身....”,文姑姑竟直接回答“正是”,声音还颇为清冷。
那贵妃却也未恼,双眉不让人察觉似的微微一皱,依旧笑盈盈地问道,“沈姐姐比本宫年长几岁,若本宫没记错,沈姐姐可是还未出嫁?”
“贵妃娘娘称沈文为姐姐,沈文实不敢当,贵妃娘娘记得不差,沈文确未出嫁。”姑姑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倒是那些个女眷两两低头,窃窃私语,我看得真切,心里为姑姑不平。
“沈姐姐与皇室关系匪浅,自然称得上本宫一声‘姐姐’。沈姐姐快坐下罢,愿沈姐姐早日寻得如意郎君。”那贵妃又抿了一口茶,“沈姐姐旁边的,便是沈大人的女儿吧?”
与皇室关系匪浅?不知道这个贵妃是故意的还是真的糊涂,关系匪浅这四个字怎能乱说,更何况宫里只有妃嫔之间才互称“姐姐妹妹”,姑姑因还未出嫁本来就招来许多流言蜚语,被这贵妃与皇室扯上干系,还能说得清什么,那些女眷们眼神里已经变了味道。姑姑轻轻推了我一下,我忙站了起来行礼,刚要说话,文姑姑便替我回道,“子衿自小呆在沈府,言行举止难免会有不融大体之处,万望贵妃娘娘见谅。”
“怎么会呢,子衿这名字很是诗意,人也淡雅素净,今日本是邀你们来聊家常,不拘礼节,本宫不会介意,好了,你也快坐下吧。”
贵妃又接着问其他女眷,我听着无聊,却又不能与文姑姑说话,只好吃着旁边桌子上盘子里的点心解闷。
【前记】
“沈子衿,我借一下你的橡皮。”英语课下了,赵小枝在课间补笔记,子衿和赵小枝的同桌交流仅限于这些借东西,还东西,问作业之类的。
沈子衿把橡皮递给了她,看了看周围的人,自从上了六年级,班里的同学都跟在准备打仗一样,连孙宇都开始上补习班了,沈子衿实在受不了这种氛围。早上班里转来了一个男生,听说他是从其他地方来的,以前读的是五年制,来了这边本应该念五年级,结果这边只有六年制班级,他便直接念了六年级。
“我是未铭,大家多多关照。”极其简短的自我介绍,沈子衿却盯着他看了许久,未铭,名字真好听。而她旁边的赵小枝抬了抬眼皮,继续做题。
这世界上每个人的长相都不一样,气质也不一样。就像沈子衿和周芷,外表上看起来都是文静的小姑娘,给人的感觉却着实不一样。周芷的文静柔弱浸在骨子里,她不喜欢冒险,她在意每个人的眼光,她害怕别人不喜欢她。周芷和男生说话会很脸红,沈子衿也会,但是周芷说话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得罪或是失去这个男生对她的好感,沈子衿不会。她只会选择最简单明了的话来表达自己,不会刻意去迎合。再说新来的男生,他和陆子佩一样都是受女生喜欢的样子,声音都很好听,但是新来的男生看起来谦和近人,声音如春风,而陆子佩声音清冷,让人生出一种只可远观的感觉。
沈子衿愣神片刻,自嘲似的笑了,自己刚才的样子肯定像极了自己以前嗤之以鼻的所谓“花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男生,心里莫名觉得舒服与安心,而这种安心像是小时候妈妈带来的那种安心一样。突然沈子衿听到低低的“沙沙”声,便下意识地向斜后方瞥了一下,陆子佩不知道在纸上写还是画着什么,就在那一瞬间他抬起头来对上了沈子衿的目光。沈子衿偏移了目光假装在看别的地方,然后快速收回。
“新同学,咱们班的班长是陆子佩,子佩,站起来让他认一下。”陆子佩站了起来,那个男生冲他笑了笑,沈子衿忍不住也笑了一下,她终于明白书里写的有感染力的笑是什么样子的了。她没有回头看陆子佩的表情,不用想也知道,肯定还是冷冷的表情,顶多点个头。
然而沈子衿并没有看到,她斜后方的陆子佩也回报了一个淡淡的笑,余光轻轻掠过沈子衿。
“还有子衿,是学委,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就问她。”班主任朝沈子衿挥了挥手,沈子衿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冲未铭点了点头,未铭报以温和的笑。
下午第一节课结束后,子衿去老师办公室拿晚上的作业,一份卷子。她正站在窗户边数卷子时,在办公室另一边的班主任抬头说,“子衿,回去告诉陆子佩,附中的初试他考得很不错,这周周日也就是后天早上有复试,考过了他就可以直接被附中录取了。”
班主任方老师嘴里的附中是子衿她们那里最好的初中,家长们的思路是“考上重点初中就能考上重点高中,考上重点高中就意味着能去一流的大学。”附中大概是因为小考难度不太大就自己准备考试题,提前招优秀学生,但是招生数量很少,能考过就意味着即便小考没考好,也可以直接去附中就读。报名是在学校报,考试通知也都由学校直接告知学生。子衿本来也报了初试,结果那天发高烧了便没有去。
“嗯,我知道了。”沈子衿应了一声,继续数她的卷子,“31,32……”
班主任看了子衿一眼,满意地笑了,自己班的班干部还都不错,上一次让提意见,也大都是好评,尤其是陆子佩和沈子衿,学习优异,办事也稳妥。
数完后,沈子衿就抱着卷子下了楼,下节数学课,数学老师最讨厌上课突然有人打报告,不管什么理由,沈子衿想着急忙跑到教室,刚坐下,数学老师就紧跟着进来了,沈子衿舒了一口气,还好。她随意向后望了望,未铭被安排在后几排坐着。
“先自己看书,我在黑板上出几道题,等一下找几个同学上来做,做不出来的……”星期五的最后一节课,数学老师深知好多学生身在曹营心在汉,就用这种方法引起学生注意。
沈子衿打开书,漫无目的地翻着,偶尔抬头看看老师出的题,整个教室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