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蜀皇的特许,国子监整个下午都变得十分安静。苏幻风求之不得,懒洋洋地躲在书房里看了半本书,临要天黑时才伸了个懒腰。窗外的夕阳灿烂夺目,仿若一缎流苏般的锦绣,美丽的几近不真实。他放下手中厚重的书卷,微微眯起了凤眸,慵懒的表情逐渐被夕阳的阴影染透,变得深邃而内敛,像是深不可测的湖,表面上仍旧风平浪静,但内里到底卷起了多大的漩涡,却没人知道。
柳太傅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却被夕阳侵染的仿佛白玉雕成一般,晶莹透明,灿若星逝的双眸更是蕴含着无穷的力量。他忍不住停住脚步,多看了几眼。苏幻风察觉到异常的时候,淡淡侧首,见是柳太傅,也不急,站起身来行礼,“太傅,要找书吗?”
柳太傅嗯了一声,“墨庄的《东溪》收到哪里了?”
苏幻风眼珠一转,想了想,回答道,“第七排第四列书架上吧?”
柳太傅闻声走过去,果然在无数的藏书中一眼看到了自己要找的那一本,笑着点头,“幻风,你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以你的聪明才智,留在国子监当值,实在是有些屈才了。天地广阔,应该走出去有番作为才是,整日躲在书房里看书,就不觉得可惜?”
苏幻风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低声道,“人之一生,宛如白驹过隙,匆匆数十年,再回首时,已是苍老颓败的身躯,而无论你有多大的成就,多大的作为,都无法与时间为敌,我们最终会败给光阴。既然如此,又何必让自己如此辛苦?忙碌也是一生,轻松也是一生,我情愿此生碌碌无为,就藏在这里躲清闲。反正宫里的奴仆下人多的是,不在乎少我一个。”
柳太傅好笑又好气地叹了口气,“你这家伙,明明就是想偷懒,还非要长篇大论一番。”他拿着自己要找的书走至门口,似乎还是不忍,望着回廊外鲜红似血的残阳,极为疲惫地说道,“幻风,我是欣赏你的才华,才出口劝你,想在宫中生活,除了小心谨慎的心智之外,还要有不可动摇的地位。不然,随随便便一个高你一等的下人,只一句话,就能要了你的小命。你虽然无心纷争,想要活得轻松,但也要看别人许不许你轻松。”他是国子监的一等太傅,家学渊远,才华过人,乃是蜀皇当年的伴读,如今在国子监地位也极为尊贵,就连皇子们见了,也要规规矩矩的行礼,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太傅。
苏幻风望着他孤寂的背影,轻声答道,“多谢太傅教诲,奴才铭记于心。”
柳太傅背对着他点了点头,似乎极为放心地笑了笑,抬步走了。
不可……动摇的地位吗?
苏幻风看着桌上只看了一半的书卷,冷笑着将它合严了。古旧的封面仍能清晰地看到三个笔墨横飞的楷体《拓月族》。
用复杂的笔墨记载边关拓月族的风貌地理,民族习惯,仿佛在眼前展开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边境特殊的地貌,冷风吹过一望无际的草原,开满白色花朵的月桂树在月色下香气四溢,族民们载歌载舞,热闹欢腾。
而现实却完全是另外一幅画面。
闷热的皇宫因为夜晚的到来难得有了一丝凉意,偌大的院落屋宇,安静的仿若无人居住,一如那空空荡荡的心,毫无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