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来自这里，我出生在海坨山以北，后来去的北京，大概位置可能是你们说的圣京吧。”吴浩辰并不想隐瞒自己的身份。
“北京？没清过这唆法啊。”李晓峰说道，但他的吐字已经不够清晰，但还是勉强掩饰着自己的醉态。
“当然，那是大陨落前的说法。我出生时，是公元2052年。而今年是公元2378年。”
“你的意思是...你活了300多年？”萧金掰了掰手指说道。
“326岁。”吴浩辰享受着在座的人们震惊之余的沉默。
“嘿，你别逗我们啊，要是这样的话，我还得叫你大哥了啊！”萧金半信半疑地说。
“你能证明吗？”说话的是李晓云。
“简单。”吴浩辰伸出左手抓起一柄切肉的短刀，插入了自己的右小臂。刺痛感还没传到大脑就瞬间被电子脑抑制下去，“哦，天啊，你真是喝多了！”吴浩辰的电子脑把硕大的文字打在他的眼前，但吴浩辰完全没有理睬。刀拔出来时，小臂里面渗出了灰蓝色的液体而不是鲜红的血。正在大家张大了嘴巴目不转睛地看着的时候，渗出的液体开始固化、重组，立刻修补了小臂上的伤口。前后几秒钟，大家看到的还是一只完好无损的手臂。
“这是大陨落前最先进的纳米生物学技术。它保护我从核爆炸中存活了下来，并且让我免受后来的基因武器袭击。也让我避免了衰老。”吴浩辰觉得头开始发晕了，大概是因为快醉了吧。意识已经不在紧绷，一扇通往内心的门正慢慢开启。这时电子脑又发来了一条提醒：“肝脏工作状态异常，可能影响生物神经电路系统，马上开启半透膜调节系统降低血液毒素浓度！”
“降你个头啊。赶紧给我闭嘴！”吴浩辰不耐烦地在意识里对电子脑说，他明明正享受着久违的醉意。
“那大侠你肯定很懂得上古遗物啦？”程小宇说道。
“上古遗物...你们也真有意思。不过是些大陨落前的破烂！”吴浩辰对于上古遗物这个说法显然很是鄙夷。
“哎，对了。那你听说过月神露娜没有？寨子里好多人都开始信这个了呢。”萧金很好奇地问道。
“信什么都没用！从来只有人类自己创造出神来，然后再打着神的旗号控制人。我反正不信。”吴浩辰答道。
“你活了这么长，那你怕不怕死？”李晓云问。
“怕，我只不过没那么容易死而已。我因为怕死才活到现在。”吴浩辰又喝了一大碗酒。他一开始还希望自己能有所保留，但几碗过后便觉得没什么能比醉酒更重要。
326岁，恐怕是有史以来世界上活得最长的人，想到这里吴浩辰不禁哈哈大笑道：“我早都活够了。当一个人活这么长，你会发现一切意义都没有了。意义、价值、荣耀、信仰、事业、爱情，都是给有限的寿命准备的，用来缓解死亡的痛苦。300年，我爱过很多人，一次又一次，可时间都抛下了她们，然后她们也抛下了我，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操蛋的世界上。我后来就去写书，详细记下了大陨落的过程，只求让后来的人类不要重蹈覆辙，可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我还试着复兴大陨落前的科学，但事实证明只要运用科学的人没有改变，多么发达的科技都只是让人类更快地灭亡。后来我带领一个非洲国家打下了整个西欧，虽然那时整个欧洲能够让人类生存的土地也没多少了吧。然后试着寻找让人类不再压迫人类的方法，建构一种更好的政体和文化。但是没用，真的，都没用。当你对人类失去了信念，尤其是亲身实践并看着其被摧毁，活着也就只是机械的钟摆。但无论如何，我跨不过死亡这堵墙。”
“这...”大家又是一阵沉默，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吴浩辰的话。
吴浩辰眼睛已经泛红，那是三百年的绝望。大家又一起干了一碗酒，吴浩辰站起来激动地说道：“所以，我之前才说，我对帝国、学院，都没兴趣！推翻了帝国，然后呢！？嗯！？谁当皇帝！？你！你！还是你！？你们也许是帝国的受害者，但我目睹过太多的受害者最终成为了他们曾经誓死反抗的暴君！”他见过这些人，三百年，他见过各种各样的人。
突然，吴浩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头痛，痛苦让他抱着头跪倒在地上，撞翻了面前的杯碗。疼痛已经让他几乎发不出声音。
“大侠！怎么啦？”
“浩辰大哥！”
几个人见了吴浩辰抱着头在地上不住颤抖，都已经慌了神。
萧金见状赶紧对一个端菜的男孩子喊道：“快去把大萨满叫来！”
“怎么回事...”吴浩辰想在意识里对电子脑下令，却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这些话大声喊了出来，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故障诊断！痛觉抑制！啊！！！”吴浩辰说完，电子脑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几个硕大的红色“ERROR”闪烁在眼前。吴浩辰已经无法集中精神去看具体的说明了，隐约看到“血毒浓度超过阈值...生物神经电路系统异常...操作失败...”。随后，眼前的一切操作界面都消失了。
“不！不！不！！！！”吴浩辰疯狂地大叫着，因痛苦而不断翻滚。他强行睁开眼睛，却只看见模糊的围绕着自己的人影。一直以来，依靠着电子脑的神经抑制系统，无论怎样的疼痛他都可以忍受，可今天电子脑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故障。剧烈的痛，让他无法再做任何思考，最后的一点意识是他对于失去电子脑的深深恐惧，他甚至希望这是电子脑和自己开的一个糟糕的玩笑。随着一片漆黑如同帘幕般笼罩下来，吴浩辰昏了过去。
混乱的声响将吴浩辰唤醒，夹杂着叫喊，号角与锣鼓齐鸣。他的头昏昏沉沉，花费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座帐篷里。蹒跚着走出帐篷，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外面正乱作一团，人们奔跑着，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冷兵器。
“出什么事了？”吴浩辰试图叫住一个跑过去的人，但那个人没有停下，只是投给他一个惊慌的目光。
“浩辰大哥，你醒啦？”吴浩辰身后传来了李晓云的声音。
“晓云，出什么事了？”吴浩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因头部的不适而颤抖。
“昨天晚上帝国大军屠了四海城！就是咱们昨天喝酒的那座小城！现在帝国人马已经到了寨前，看那阵势马上要攻寨了！”
吴浩辰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黑色剑柄，但却突然意识到一个比帝国大军还要令他恐惧的事实，每时每刻都应该显示在视野里的电子脑交互界面已经消失了。
塞勒涅·β基地
窗外才是真正的荒凉，狄安娜看着经过偏光过滤但依旧刺眼的银色山脉。她学过地球文学史，虽然大神父把这些东西当作旧世界的糟粕，但其中的很多东西却让自己深深着迷，她最喜欢那些关于月亮的诗篇。“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千百年，人们来了又离去，看着同样的月，表达着同样的追思。而身处月球的自己要是能回应那千百年之前的诗人该有多好。
“你果然在这。”一个男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狄安娜不用转身就知道这是安德鲁。“总是逃早课是要被取消学分的。”
“只要你不举报我不就得了。”狄安娜淡淡地说，目光还落在窗外的的山脉上。地球蓝色的轮廓正卡在两座山峰之间，一动不动。
安德鲁已经走到了狄安娜身边，急忙辩解着：“我都陪你逃了，你还担心什么？”
狄安娜不禁一笑，她觉得安德鲁真是傻里傻气，明明已经长到了2.6米的月球平均身高，竟然还听不出一句玩笑话。狄安娜没有接茬，而是说：“大神父每天早课讲的都差不多嘛，博爱万物，汇积神性，blabla。那帮家伙怎么能听得这么认真。”
“神降就要开始了，谁不想地球去当神使？我希望自己能去澳大利亚，据说那里还有袋鼠。”安德鲁说着说着话就总会展现孩子气的那一面。
“露娜在上，当神使是去引导旧人类，你竟然想着袋鼠。”狄安娜不由得笑出声来。
“那你想去哪？”安德鲁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狄安娜，窗外苍白的日光把一身灰色长袍的狄安娜照得明亮如玉，顿时觉得她简直就是露娜转世，但随后又为这样去思索露娜女神是否妥当而有些担忧。
“我不想去。我们明明是地球人的后代，现在却要回去当神。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再说，就算要当神，我也讨厌大神父这样的。”狄安娜看着安德鲁蓝色的眼睛说道，她知道这些话会把安德鲁吓一跳，但她就喜欢这么干。
“天啊，露娜在上，你小声点啊。你说你讨厌大神父，那你想当什么样的神？”安德鲁问道。
“你听说过普罗米修斯吗？”
“就是传说中给人间带去火种那个？他的下场好像不怎么好...”
“就是他，我觉得地球上缺少的不是露娜女神，而是普罗米修斯。”狄安娜看着远方的地球，那个300多年前被人类自己亲手摧毁了的世界。按照大神父的说法，那上面的残存的旧人类深陷蛮荒与愚昧，正等候着月神露娜的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