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呜呜地刮着大树，一片片叶子在窗口留过巴掌大的黑影子。
于屋子内的温暖的灯光中，七班班主任捂着手机，松了一口气，又蹙起了眉心。
“打通了，但一直占线。”
“接通了就好，说明人还安全，您不要着急。”
龙柘抱起了胳膊，笑了笑。
我摸后脑勺，“啊，大概是和家人联系上了吧……”
“喂，韩杨吗？”女老师走向窗边，“你是不是和吴磊在一起？”
“什么？你们看看现在几点了。”
“马上给我回来！”
她挂掉了手机，“这两个人……”
“怎么样？”龙柘倒了一杯开水，给她递了过去。
“说是韩杨缠着吴磊在快餐店里讲题目，没注意时间，一直拖到了现在，”七班班主任捂着额头，显出点疲惫的样子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至少联系上了，”龙柘出了一口气，“他们没有出什么意外就好。”
“韩杨或许是怕晚自习吵到别人，想抓住机会好好努力一把，”我干笑了几声，“他和吴磊是好兄弟嘛……”
“好了，”龙柘对我摆了摆手，“你回去自习吧。”
“哦。”我鼓了鼓腮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鹿晨仿佛听见了推门的声音，转过身。
“你都和他说了吗？”
“嗯。”鹿晨点了点头，“接过了我电话，他们大概在回来的路上了。”
我笑笑，“他们俩平安就好。”
“还以为过了这么久他听话些了，”鹿晨苦笑，“这次还拉了吴磊，真会给人添麻烦。”
“我想这一次未必是我们看上去的那样，待会等他们回来，我们问一问就知道了。”我捏了捏鹿晨的肩，“这里风大，我们回教室吧。”
我托着脸，望着窗口的一轮月亮。
不一会就放学了，我和鹿晨走出教室，见韩杨和吴磊在楼梯口好像在说着话。
“韩杨！”鹿晨大喊了一声，“你……”
韩杨浑身一凛，躲到了吴磊的背后，像个犯了错被骂的小孩子一样抱起了脑袋来。
“不是的，鹿晨，”吴磊摇起了双手，“这一次是我拜托韩杨陪我出去的。”
鹿晨停住脚，眨了眨双眼，“啊？”
吴磊苦笑，“今天有BW的演唱会门票的预售，我不太敢一个人去……”
“那是，”韩杨大笑，“你哪像我那么有经验。”
鹿晨横了韩杨的一眼，韩杨捂住了嘴。
我笑了笑，“总之人没事就好了。”
“还好老师没过多地批评我们。”吴磊低头，“这一次反而是我连累了韩杨，对不起。”
“开学的时候你也帮我啊。”韩杨挤眼睛。
“说实话我很高兴，多亏了韩杨，我才没有错过。”吴磊转过身对鹿晨。
“哈，别客气，我就是喜欢帮助有梦想的人，”韩杨搂住鹿晨的肩，“所以看我叔叔重新拿起画笔我就开心得不得了。”
我歪过头，“韩杨，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啊……”韩杨抬起头，清澈的眸子蒙上一层淡淡的月光，他想了想，突然指着飞过树梢的鸟儿说，“自由。”
“你们好热闹。”
我回过头，见夏天走了过来，“哎，怎么能缺了你呢。”
“哦，对了。”夏天卸掉肩带，拉开书包拉链，掏出了一个黑皮小本子，“谢谢磊磊的竞赛笔记，帮了我好大的忙。”
“嗯……”吴磊点点头，接过小本子，“有帮忙就好。”
我拍了拍夏天的肩，“真好啊。”
夏天笑了笑，“你要帮我谢谢白鲸，那天为了一道题，他在电话里陪我聊到很晚呢。”
“好。”我点了点头，“我会的。”
“不过，”夏天捶我一拳，“白鲸倒是时时想着你这个弟弟，一直拜托我多看着你呢。”
“是吗……”我苦笑。
大家亦笑了起来。
我们几个人趁着明亮的月光，一起回了家。
我掏出钥匙，打开门，室内温暖的空气包裹住了我，“我回来了。”
“回来了。”妈妈走出厨房来，“这两天起风了，先喝杯热茶暖暖身体。”
“啊……家里有一股味道，”我动了动鼻子，嗅到了一丝淡淡的香味，目光落到了桌上的红色的礼品袋子上，“这个是什么？是酒吗？”
“嗯，过两天就是重阳了，你到时候帮我和你爸爸把这个给你舅公送过去。”
“好……”我轻轻嘬了一口水。
脸在烫烫的白雾中变得刺刺麻麻的。
“对了，我记得下个星期就是期中考试了，你复习得怎么样啊？”
我放水杯，叹口气，“妈妈，你是不是除了学习，就没其他的话问我了？”
妈妈忽然轻轻地一怔。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爸卷起报纸，敲我的脑袋。
他的语气依然温和，“上次你为了保护博博受了伤，你妈急得差点掉眼泪。”
我低了低头，“对不起。”
妈妈来到了我身边，捋顺了我的头发，“妈能问你什么事，你现在衣食也不缺，除了学习，也问不了别的什么事啊。”
“嗯……”
“我就是希望你能再稍微进取一会就好了。”
我爸笑了笑，摇了摇头，背起手，慢慢走进房间里。
妈妈轻轻笑着，“记得早点睡，乖。”
我轻轻掩了房门，将书包扔在了一床脚边，一仰头倒在了被子里。
头顶的吊灯散发出炫目的光来，照得人有点发晕。
我伸出手，张开了五指，朝着那处光芒轻轻地一抓——
“我到底……想要些什么呢？”
院子里的一株株红枫染了像着了火焰一般的颜色。
我在金风往来的街道里停留了一会，走过台阶敲门，等着人打开来。
门嘎吱一声，一个人露出半截的身体来。
——并不是白鲸。
一个中年男人瞪大眼，“啊，是你？”
我忽然记起了这个人的脸，轻轻地欠身，“宋、宋校长好。”
“你好啊，”宋校长眯起了眼睛，“我记得你是高一六班的，叫屈源对不对？”
“嗯……”我点了点头。
宋校长笑了，“这里是你什么地方呀？”
我抠抠后脑勺，“这里……”
“谁来了？”一声苍苍的呼唤传到了我的耳边。
“舅公——”我举起手中的礼品袋，大喊着回应，“是我看您来了。”
宋校长笑了笑，“原来是这样的啊……”
我和宋校长一起回到了屋子内。
我给坐在藤椅子上，有着一头白发的老人送上礼品袋子，“舅公，这个是爸爸妈妈送给您的，祝您岁岁重阳。”
“先搁在这吧，小智，你过来，”老人招招手，“坐在我身边。”
“好。”我搬起一个小板凳，“哥哥呢？还在上课吗？”
“是啊，”宋校长抬起手看一眼表，“新的竞赛生培训要开始了，学校在做准备呢。”
舅公轻轻地一笑，摸我的脑袋，“给你介绍介绍，这个也是我的孩子，屈源。”
“是，”宋校长点头，“我们之前认识过了。”
舅公又笑，“这个孩子呢，脑袋瓜比他哥哥聪明，就是太活泼了，平时劳你多看着些。”
“不，”我摇头，“我比不上哥哥啦。”
宋校长笑了笑，“老师的孩子们一个个都很优秀。”
“想当年，你也是和他们一样，”舅公端起茶喝了一小口，“也是个初初长成的少年人，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长大了，也有了一番成就。”
“是啊……”宋校长搓了搓手，“过去那么久，经过了一些兜兜转转，我也回到了树人，这些也多仰赖老师您呢。”
舅公放了茶，笑了笑，“老一辈的人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就是他们年轻的一辈了。”
我笑起来，“东方校长也是挺厉害啊。”
“那一个糟老头子啊，”舅公又一笑，淡淡地，“近来我听说学校里出了点事，还让我的孙子受了伤，学校这边作什么样的解释？”
“这个事确实是学校出了点纰漏，”宋校长咳了咳，“那孩子为了不被发现，穿着旧校服混到了校运会的人里，还是屈源第一个瞧出了他，我们才没造成大损失。”
“你们打算怎么办？对市民作什么样的解释？”
“我们报了案，查出他……经过了去年那件事之后，精神上是出了点问题。”
“那件事你们也处理得不好。”舅公挥起手。
宋校长低头，“是……”
我起身来，给舅公和宋校长添点水，“云帆师兄的事，难道不是一场意外吗？”
宋校长叹了一口气，“世界上本没有意外，是我们的老师没及时地发现云帆的异状。”
舅公露出了戚戚的一笑。
“那……我也不打扰老师了，先告辞。”宋校长起身来。
“小智，快去送一送。”
我站起来，“是。”
送宋校长离开了，我回到了大厅里，见老人对着窗口一株海棠树。
“舅公？您在看什么呢？”
“哦，没什么，”舅公回过来，“人老了就爱犯困，来，吃点橘子，知道你喜欢吃甜的，特意留了一筐。”
“谢谢您。”我拨开橘子皮，“舅公，云帆师兄的事，您也知道吗？”
“知道的，只是表面上的一点点罢了。”舅公摆摆手，“你们的压力比我们当年还要大，本来好好的孩子都给糟蹋坏了。”
再休息了一小会，街道出现了嘀嘀的车笛声。
我向舅公道别，拉开门，让阿金进到屋子里来。
迎着带了腥味的风向江边走去，我不知道怎么地，转到了那一个熟悉的路口。
白花花的浪花，盛开了在岩石上。
隔着一条石砖道，老书店被脚手架和帆布围了起来，于间隙中露出了几个忙碌的人影。
“嗨。”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年轻男人出现在了街道上，对我挥了挥手。
我点头，“你好。”
“对这家店感兴趣？”年轻男人叉起腰来。
我摇了摇头，“这本是家开了数十年的老书店，看到它变了样子，总觉得有点感慨。”
“这样啊……”他抱起了胳膊，“不过它马上就要变成一家咖啡店了呢。”
“是吗？”我低了低头。
“还得要半个月才开张呢，”他伸出一根手指抠抠太阳穴，“你，要不要进来坐一坐？”
“啊？”我抬起头。
“和我讲讲里面的故事？好吗？”年轻男人的双眼中迸出了期待的神色，“为了作为回报，一切的茶水啊，还有糕点什么的，今天对你都是免费的哦。”
“好，”我点点头，笑起来，“那就……打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