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不比其他宴会,虽为晚宴,但需于申时入宫。沐琼树已经装扮好早早来叫门。
“您好,请问您是?”家丁打开门被沐琼树惊吓到。
对,是惊吓,不是惊艳。
那脸上的粉虽没有抹得像上次那样分不清五官,但还是太过,而头上,还真是如沐老太太所言,能带上的都带上了。
“我是右相的妹妹,今晚和他一起去参加宫宴的。”说着,就提起裙子要往里头闯。
却被家丁眼疾手快拦住了:“小姐,相爷有吩咐,除右相府中人,其他人来了没有得到他同意都不能进,就连当今卫王也一样。”
沐琼树不耐烦了,急切道:“那好,你快去通报啊。”
“是是是。”这个小姐,怎么脾气那么爆啊,右相大人还要和她去参加宫宴?不怕丢了自己的人吗?
沐琼树在门口踱步,像个小丑,引得过路人注目,她却还自我骄傲。
没等来一句领进来,却是绯棠来检查。
看到那张脸,绯棠的眉毛就没松开,厌恶道:“右相大人命令,若是小姐妆容不合他的要求,就请小姐自行前往碧玉栏,申时前再到右相府。”随后,不理会琼树那失望的脸,甩袖而去。
琼树瞪了她许久,愤愤地坐上马车,吩咐道:“去碧玉栏!”
玉姐瞧着她那妆容和匆匆赶来就知道怎么回事,偷笑着安排丫鬟帮她卸妆和重新打扮。
等到她到右相府时,已经有两辆挂着右相的牌子的马车停在府外等候。
甘婧几人缓缓从右相府内走出,虽是参加宫宴,却未见的她们比以前隆重多少。
甘婧着一身官袍,疏懒地坐在轮椅上,眉眼之间是淡淡的疏离,飘飘长发此时只用一根白色发丝束起,颇有几分天外谪仙的气质。
绯棠着一海棠红裙,袖口和裙脚均是烫金的波浪纹,盘一牡丹髻,简单而又大方,眉眼唇鼻间无不散发着媚人的娇艳,摄人心魄。
漪荷一身绿衣清秀,独秀一枝白荷于背,简单的流云髻,兰质慧心由内而外散发,眉清目秀,有如天池荷仙,亭亭玉立。
黄裙加身,小巧玲珑的迹菊,裙脚唯有几朵盛开的小雏菊,尽显其天真自然,蹦跳之间,活泼可爱表现得淋漓尽致。
而鉴梅,一如往前的一袭蓝袍,却在其中夹杂着印花,是梅花,却犹如雪花般寒冷,一头秀发,简单地用白玉簪装扮,英眉红唇,全身上下散发着孤傲的寒冷。
琼树见到几人,愣住了,刚才见到铜镜中被打扮好的自己,以为是最美的了,没想到她们没装扮上比自己更多的东西,却是甩了自己好几条街,心中嫉妒不已,愤愤不平。
“小姐,请上这辆马车。”家丁接待到。
看到那四个女子同她哥哥上了第一辆大些的华丽马车,琼树不满地冲上前骂道:“你们什么身份,怎么能和与浩哥坐同一辆马车!”
正要走近将她们拉开,却被阴竹阴着脸挡着了:“沐小姐,请自行珍重!”
随后将琼树置之不理,安排着甘婧等人上车。
琼树见沐与浩经过她时一句话也没说,更没有正眼看她,气愤地回到本应该是自己的车上。
那两辆车其实是一样的,只是大小不一。并列在路上,辘辘地驶向卫宫。
这卫宫和右相府相距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
刚下车,没开过眼界的沐琼树再一次被惊吓到了。
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红色的宫墙渲染着庄严与神圣,令人望而却步。
“右相大人,这边请。”甘婧刚下车,便被侍人接待道。
一行人跟随侍人进入凛元殿,宴会仍未开始,几方大臣正窃窃私语,而家眷们的目光却是在几位年轻大臣身上留连,时不时抛出一个媚眼。
甘婧巍然不动,由着漪荷斟酒。
对面的公孙邈却是对这些目光不大耐烦,尤其是对面那个又丑又土的女子的目光,令人恶心。那琼树在刚进殿时便瞧上左相了,那时左相正与沐与浩形式性地问好。
琼树刚进门便见到行完礼缓缓抬起头的公孙邈,那霞光还映照在他的俊脸上,彰显出无上的明媚,没想到除了自己的哥哥,还有男人可以长得如此好看,只是一眼,琼树便已经不可自拔了。
直到身后的纯儿唤了好几声,才知道他们已经落座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来到甘婧三尺附近的座位坐下,眼神痴痴地盯着那边那位。
甘婧自是觉察到她的奇怪,却默不做声。
“卫王到、秦国皇子到、淑妃娘娘到、段郡王到。”朱应尚尖锐的声音在大殿响起,众位大臣闻声起立迎接:“参见卫王、秦国皇子、淑妃娘娘、段郡王。”
只见姬角身着龙袍,神采奕奕地牵着一个妩媚多姿的女子坐上龙椅。
那女子拥有沉醉迷人的瞳孔,弯弯的柳眉、勾人的睫毛,白玉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如羽翼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依靠在姬角怀中,我见犹怜,这便是当今卫国后宫权力最大的淑妃,梁御史大夫之女梁高思。
而赢扶苏却是一如既往的白袍清雅,如谷中幽兰暗自散发出自己的气场,落座于卫王下方。
“众卿平身,今夜乃月夕夜,是本王回卫的第一个月夕夜,特邀众位大臣及秦国大皇子与朕共度良宵。今夜并非朝堂,大家不必拘谨,开宴!”姬角笑道,怀抱着美人宣布宴会开始。
“本皇子前来卫国叨扰,不便之处请卫王见谅,在此,扶苏敬卫王一杯。”扶苏站起,如天穹之一树,熠熠生辉。
姬角仍是一副荒唐的君王模样,搂着怀中的美人单手举杯:“秦皇子客气,请。”酒入口,又低下头渡入淑妃的口中。
大臣们只当没看见,转头饮下自己的酒,扶苏浅笑挑眉,掀开白袍坐下,眼神温柔地直射甘婧这个方向。
宴会绝大多数都是一样的,在甘婧看来,若非姬角下了命令,她是绝对不想参加此种应酬的。
鱼贯而入的妖艳舞女扭着水蛇腰随曲而舞,还时不时地向那些扶苏和大臣们靠近。
扶苏乐意地喝着舞女端起到他嘴边的酒水。
甘婧看着无动于衷,却在那舞女就要靠近他的三尺之内时,银针出手将其击倒。
哀叫的声音迫使舞蹈被迫中断,扶苏从那个舞女的纠缠中抬起头望向声源,便见那名女子捂着肚子在地上惨叫。
左相率先站起,愤怒道:“右相故意破坏月夕夜宴,请大王降罪!”虽然他也不喜这些舞女的做派,但是,他就是要和他作对!
“右相,这是怎么回事?”本是好心情的姬角也被打断,挑眉质问道。
“不知大王诏令中三尺禁地可需遵循?”甘婧看向姬角,面色坦然地问道。
姬角看着那些舞女,心中大概已经知道事情始末了,大笑道:“朕的诏令自然有效。”随后又恢复一派帝王作风:“来人,那舞女藐视诏令,抗令不遵,将其关进死牢,明日处死!”
舞女已经因为刚才甘婧那一针痛得死去活来的,再无力挣扎,被侍卫拖下去,其他舞女也见状纷纷退下。
姬角将眼光重新放回到甘婧身上,才发现他身边不止带了四个美女,还有——一个乡下丫头?
传言,丞相府四夫人美如天仙,他不是让他将府里的四个夫人都带过来吗?怎么就带了四个他上次见过的婢女和一个小丫头?
还真是胆大包天,胆敢违抗诏令,他怒拍着龙椅道:“沐爱卿,朕曾命令你将府上四位夫人请过来,如今你只带了一位,莫非也想违抗诏令?”
甘婧闻言无畏道:“臣确实已将臣的四位夫人带到夜宴,只是臣的夫人平淡惯了,不喜欢酒肉之欢,便在一旁伺候着,并未入席。而大王所言之人,乃与浩妹妹沐琼树。”
“哦?右相居然还有妹妹?”姬角挑眉问道,并未因为自己说错人而感到抱歉。
看到卫王看向自己,琼树激动得赶忙起身作揖:“琼树参见卫王。”
“琼树乃臣二叔之女,并非臣同胞。”甘婧瞥了琼树一眼,述说事实。
哦,难怪,这两人长得还真是有天差地别!
但见自己的丞相那么优秀,姬角顿时想到了一个主意:借他所谓的妹妹来羞辱他!“往年月夕夜宴都有大臣家眷及后宫妃嫔献艺的传统,今日,就从沐小姐开始吧,不知沐小姐会何种才艺?”
闻言,甘婧抬眸直盯着他,这个姬角,是想干什么?
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宫宴上还要有才艺展示这件事,但看那些家眷都是大臣家里如花似玉的闺女而不是夫人,自信十足,恐怕早已知晓这样的安排,这样的宴会分明就是相亲大会!
而姬角没有事先差人告诉自己,摆明就是想要自己出丑,好强的心计,自己居然就这样着了他的道。
“民女、民女不会才艺。”琼树怯怯道。
“那沐小姐可识字?”姬角似乎心情变得好了不少,继续追问道。
“民女不识。”自小,她就跟在自己娘亲身边学织麻衣,下田插秧,只有哥哥才能上私学,怎么可能识字。
闻言,姬角大笑道:“好啊,沐家的人教导有方:‘女子无才便是德!’”一句话,摆明了赤裸裸地在嘲讽右相。
甘婧只是淡漠地摇着头,直视姬角挑衅的眼睛。
“那你会什么?”姬角似乎不打算放过这个笑柄,继续发问。
“民女、民女只会打弹珠、织麻衣。”琼树怯怯道。
此语一出,满座哗然,打弹珠、织麻衣是什么才艺,就是乡下小丫头玩耍的小玩意,难登大雅之堂。
元玉颜更是愤怒地盯着她,就这个野丫头,怎么配坐在惊才艳艳的右相身边,当真是前世修的好命,才让她成为右相的妹妹!
龙椅上的淑妃倒似乎不以为然,继续添火道:“当年‘响屐舞’,是始祖西施在观人行于木屐时领悟而出,臣妾想,琼树妹妹乃右相之妹,领悟肯定过人,不如就请琼树妹妹同舞姬一同起舞,肯定不同凡响!”
“淑妃之言甚是有理,琼树觉得如何?”姬角没有直接问右相的意见,而是问沐琼树这个小丫头,其动机显而易见。
完了、完了,刚上车时阴竹还嘱咐自己好自珍重,不要惹下什么乱子,如今,祸已经闯下了,自己该怎么办?
琼树揪着裙摆,求助般地看向自己的哥哥。
然而,甘婧却垂眸,淡淡禀告:“臣无异议。”
啊?这个哥哥是要把自己往火坑上推啊,琼树一脸失望地瘫坐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
“如此甚好,来人,带沐小姐下去换装。”姬角吩咐道。
就在众人以为可以看好戏时,被宫婢扶起、刚站起来的琼树却猛然摔倒,抱着脚哭道:“我的脚好痛。”
姬角的眼神下意识地扫向甘婧,却见他一脸的风轻云淡,好像不关他的事,但是他肯定,这件事就和他脱不了干系!
“臣以为,臣妹右脚扭伤,不便跳舞,不如臣与夫人献上才艺,大王觉得如何?”甘婧冷冷问道。
这个右相,摆明不想让自己得逞,如今他又自动请命,自己怎么可能拒绝呢?“准,不知右相想表演什么?”
“臣想向大王讨借‘绕梁’一用。”甘婧并没回答,而是向姬角讨借琴,随后伸手示意漪荷向前,附在她耳边诉说着什么。
“准!”从前只知他才识广博,武艺惊人,没成想他还会琴艺,看来他对自己亲自册封的这个右相了解的并不是很透彻啊!
泠泠的琴声在大殿中响起,众人不禁屏息凝神,深怕打扰了这幅美好的画面。
一名着青色衣裙的仙女持剑款步入中央,随琴音起舞:刺剑、劈剑、挂剑、撩剑、云剑等耍得行云流水,悠扬的琴声转而变得凄厉起来,舞剑的动作也随着越来越快,起起落落之间竟然可以看到那些一掩而过的细节。
这止剑山庄的剑法当真是天下无双,就在琴声渐息,众人以为就要结束时,却是风起云涌,又将人拉进一番打斗之中,树欲静而风不止,兴许说的就是眼前这一场景吧。
最后一根琴弦划下,漪荷也以一劈腿结束了整场舞剑。
良久,众人才回味过来,扶苏率先鼓起了掌,姬角也不甘落后,鼓掌笑道:“好,今日右相之演奏让人大开眼界,好琴配知音,朕今日就将这把琴赠与右相。”
“臣谢过大王。”甘婧拱手道,收回眼中凌厉的眼神,望向仍在地上的漪荷。
姬角循着他的眼神,也看到地上那个顽强坚韧的人,自嘲道:“倒是朕的疏忽,夫人起身吧。今日右相夫人表现让朕惊为天人,朕就赐右相夫人为护国夫人,赏金千两!”
漪荷小心翼翼地站起,微抖着作一揖,声音略显得隐忍道:“臣妇谢过大王。”
随后缓缓走向甘婧那一桌,腿上似有千般重,却没被寻常人察觉,只除了那几个武功高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