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梅阁因梅出名,可惜此时正值盛夏,枝丫光秃,瘦骨嶙峋,倒显得一片荒凉。
甘婧闭目悬线,感觉到她的脉象时强时弱,心脉似乎曾经受了很强的创伤,而且,她体内不止中了一种毒,再加上牢中阴气重,引发体内燥气,便容易发寒发热。
“漪荷,让她打坐。”
只见甘婧用白绫缠住她的双手,用自己的功力灌入她的体内为她疗伤。迹菊见状要组止,师姐上次受了伤到现在还没完全好,怎么可以再耗损功力。只是甘婧的动作比她快一步,她又不能突然中止,让她们两个都走火入魔,只能撤手,站到一旁。待甘婧渐渐收回功力、撤回白绫时,迹菊与漪荷赶忙将鉴使扶住。
“迹菊,你帮她开一服退烧药。”甘婧缓缓平复内力,启齿道。
“师姐,她是毒姑的手下,不值得你耗费功力为她疗伤啊。”迹菊不满道。
甘婧静静盯着那张相似的脸,尘封已久的往事慢慢浮出脑海:
“小姐,你看!”辛梅拿出一只狗尾巴草编织而成的小狗到她眼前晃荡。
栩栩如生,毛茸茸的小狗顿时让小孩子喜欢的不得了,追着辛梅喊着要。
“小姐,奴婢教你。”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取出三支狗尾巴草,手把手教着甘婧编织起来。时间就在两人的编编织织间缓缓溜走了。
然而,那天,甘婧记得她明明亲眼看见辛梅被黑衣人从身后砍了一刀,血流如注,死在她眼前。如梦如幻,却又生生切切,真实存在着,提醒着甘婧当年发生的一切。
甘婧眼睛深深地望着那副相似的容貌,转而落寞地独自推着轮椅出去了,寻找一片清静之地理理自己的思绪。
迹菊一见师姐脸色微变以为自己又说错什么话,只能讪讪闭嘴。
“主子。”溪竹来到湖边,见甘婧一人,轻声问候道。
“何是事?”甘婧隐藏住心中的悲痛,问道。
“秦国暗报:一是半月前秦王大皇子赢扶苏秘密回宫,秦国朝堂分为两派,争议着立储;二是,荆轲带着价值千金的礼物,厚赠秦王宠幸的臣子蒙嘉,由蒙嘉获得秦王接见,并献上樊於期首级和燕国督元地区地图。荆轲在秦王展开地图时欲行刺秦王,被医官夏无且用药挡住射线,救下了秦王,荆轲已经死了。”溪竹报道着,脸上未露出任何表情。
“师兄为何会在秦宫?还做了医官?”荆轲的失败其实并没有可疑之处,但师兄为何不在医庐而进了皇宫,甘婧没有一丝思绪。
“属下不知。”溪竹也只是据暗剑报上来的情报上报,没有深问其中具体,更不知夏无且竟然是甘婧的师兄。
秦国内乱不一定是真,可能只是混淆视听,就算是真的,恐怕平复也只是一夕之间。如今,燕国失败,很快也就大厦倾覆,秦王统一六国的节奏注定因这一事件越加猛烈。
甘婧想着夏无且在秦宫无碍,便没有派人去深究。也正是她这一疏忽,为自己埋下大祸。
“如今卫国形势如何?”
“卫国国君病重,卫国太子即将回国即位,看来卫国又将会有一场宫廷杀戮。”溪竹暗叹。
“这几国的战况如今你可先放上一放。通知百家。十日后,止剑山庄将对毒姑等人处以火刑,届时请各大家观礼!此外,荆轲已死之事先勿告知他人,特别是漪荷。”
溪竹一顿,想来也是,漪荷如果知道这个消息会受不了,于是沉沉地点头。
夏日静好,清荷正纷,就不要让人扰了她这份清静吧。
“主子。”阴竹进来一如既往单膝跪地。
“查得如何?”
“主子,那个鉴使据说幼年曾受重伤,被毒姑带进毒谷。此后为毒姑鉴别毒药的优劣,冷血无情,是毒姑最信任的高手之一。”阴竹按照自己从那些被放回家的人所得的线索一一上报。
相似的经历、相似的样貌,难道辛梅真的没死?那当初她是怎么逃脱的?秦王怎么会放过甘氏之人,这些年她又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冷血无情?
“阴竹,你去查一下当年秦国甘家灭门案中究竟惨死多少人!”会不会还有人和自己、辛梅一样侥幸活下来呢?
阴竹不解,为何主子要让他去查近二十年前的事。甘婧知晓其存在疑惑,只是不想这件事牵涉太多的人,便只是漠然转向湖光之景。
沉闷的气氛中,阴竹抬头望了甘婧一眼,抱拳道:“属下遵命!”
她也该醒了吧。不管怎样,甘婧都想试试能不能唤醒她的记忆。
近梅阁中,鉴使感觉自己身旁有异动,睁开明锐的双眼,出于本能将迹菊的右手手腕折错位,手中的木碗也随之落地,温热的药水全数洒在迹菊脚上。迹菊只是好心来喂药,没想会发生这样的变故,手脚上的痛让她痛苦地惊叫:“啊!”房外的漪荷闻声赶紧前来查看,却也是被她一手擒住,正下手劈上她的脖子打算劈晕她,却见她满脸狠戾地看着自己,没有倒下。没想到鉴使昏迷了那么久力气还是那么大,三人纠缠之际,甘婧一根银针从门口直射鉴使天灵盖,她才消停下来晕倒在床上。
“怎么回事?”甘婧刚从释水湖过来便看到鉴使与她们二人打斗,见漪荷二人占下风,情急之下出手弄晕了鉴使。
“主子,这女子醒了,只是戒备心很强,接连攻击了我和迹菊。”漪荷揉了揉已经发紫的手腕,回答道。
“嗯。”甘婧颔首,缓缓推着轮椅进屋,收回鉴使天灵盖上的银针。
“迹菊先自行接骨。漪荷,去取提神药来。”
迹菊听命,乖乖到一边咬牙自己接骨了。而漪荷取下手中的瓶盖,将白铜瓶子伸到鉴使鼻下。浓烈的药味飘入鉴使鼻中,鉴使被呛住,咳了一下,慢慢睁开双眼,下意识用左手抚了抚发痛得紧的脖子,发觉身旁有人,本能地就要拍出凌厉的掌风。甘婧余光见此,袖中白绫一出,缠住她出掌的右手。鉴使见自己此次攻击不行,便想用左手发起攻击,结果双手都被甘婧的白绫绑住,气愤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甘婧命令道:“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
鉴使没有防备,直直盯着甘婧的眼睛,这双眼睛怎么这么熟悉?鉴使看着那双幽深的眼睛,慢慢陷入那黑色漩涡之中。
“你是谁?”
“我是毒姑手下的鉴使。”
“毒姑手下有多少人?”
“手下三十八,分调配鉴试四使统领。”
甘婧颔首,同溪竹上报的不差,看来催眠得很成功,接下来才应该是正题。
“那些毒人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们一部分被用来试药,一部分将来用来抵挡秦国百万雄师。”
闻言,漪荷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些毒人被销毁时她去看过。关在木笼子里,虽然数量只有几十个,但他们身带奇毒,如死尸一般,毫无神智,见人就攻击。如果将来真的放他们上战场,只怕百万雄师也会瞬间毙命,这天下迟早会落入毒姑之手。
“毒姑的脸是么弄的?”甘婧没有理会漪荷的变化,继续问道。
“我也不知道,从我进入毒谷那时便已经有了。”甘婧微微蹙眉,连她身边的人也不知道,看来自己有必要亲自追究一趟。
“你何时进谷?为何进入毒谷?”
“七岁,因为我受伤了,毒姑救了我,我要报恩。”
“七岁前你在哪?你又因何受伤?”
“我住在洛山脚下,家中在朝为官,得罪秦王,都被秦王所杀,毒姑路过救了我。”
“你七岁时,秦国暂未收服赵国,洛山仍在赵国境内,秦国的大臣怎么可能住在赵国境内的山下。况当年被灭家的只有甘家,此后一年秦王收敛了些,没发生什么大命案,何来你所说的被杀!你家人叫什么?他们是何官职?他们又是何时做官?”甘婧咄咄逼人,逼问着鉴使。
“他们,他们,啊!”鉴使念叨着,脑中在搜索,却只觉头中好像有千万条虫来犯,她挣扎着用手紧紧揪着头发,想要来缓解这种痛苦。甘婧看到她的异常,在她惊叫声过后,左手又迅速出针将她弄晕。
“师姐,她应该是有一段记忆被药物控制住了。”迹菊刚帮自己上好药,听到尖叫声赶忙赶过来,看到她挣扎的模样猜测道。
“把金针取来。”当初师傅将六根金针传给自己,传授了自己封解记忆,和他人苦苦追求的起死回生之术,看来今天应该用上了。
“师姐,她身世不明又伤人无数,怎可救她!”迹菊闻言阻止道。
漪荷看得出迹菊对这个女子似乎恨意未减,但看到刚才主子对那个女子的关心,难道这个女子是主子以前认识的人,记忆缺失才变成这样?不管怎样,主子做事都有自己的道理,倒是迹菊,太容易被仇恨迷失了眼睛,她劝道:“迹菊,去取来吧,主子这样做也有她的道理。”
迹菊默不做声,剜了已经晕倒的鉴使一眼,默默地去取针。
不一会儿,甘婧洗手下针。金针封忆乃将三根金针插入人的后脑三个穴位,丝毫不可有偏差,否则将会身死人亡,而若成功,人便能恍若新生,失去之前一切记忆。
半盏茶过后,鉴使慢慢苏醒,看到周围陌生的环境,眼中虽然少了之前的戾气,但性子还是很冷:“这是哪?你们是谁?”
甘婧坐在桌旁饮茶,闻声开口道:“鉴梅醒了?看来此次摔下山崖,幸得无碍”
鉴梅闻言望向她,疑惑着,自己叫鉴梅?摔下山崖忘了很多事吗?可自己脖子上的伤也是摔下山弄的?漪荷看着她思索的眼神,接上甘婧的话:“鉴梅,以后练剑就不要跑到后山上去了,这次幸好无大碍,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没事儿,止剑山庄记得你就好,就怕你下次还伤到哪,让庄主和我们担心!”
鉴梅听到后默默地点了点头,她们说的似乎是真的,可是那个黄衣女子为什么用一种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她,让自己很不舒服,难道自己这次摔下山和她有关?
十天后,武林各派齐聚止剑山庄,这是继试剑大会之后的又一次群雄齐聚。毒姑与她的四大毒使均被绑到中间擂台,一切显得平静异常,四大毒使或仰头直射鉴梅,或冷笑,或低头昏睡,或认命不抗,而毒姑被带到擂台,拿下套在头上的黑袋子,众人惊叹:“好丑啊!”“就这个丑女人霸占了武林的毒药,还妄想称霸武林!”
阴竹命令道:“点火!”
霎时间浓烟四起,火苗四窜,一把大火,毒谷曾经的恐怖与辉煌,终将烟消云散,从此,一干二净!